仲连谁堪？（1/2）

那战场上血肉横飞，锐金旗使庄铮被灭绝一剑砍杀，洪水旗和猛火旗不敌欲撤，唯有锐金旗人人不退，誓与那已然身亡的庄铮共生死，决意不愿撤去，亦不愿投降，一意苦战。这一场恶斗，直到天明，刚刚止歇，剩下的五十余手无寸铁的锐金旗教众，皆被灭绝师太点了穴道。灭绝师太高声喝道：“魔教的人听着：哪一个想活命的，只须作声求饶，便放你们走路！”

隔了片晌，只听得嘿嘿、哈哈、呵呵之声不停，明教众人一齐大笑，声音响亮。灭绝师太怒道：“有甚么可笑？”锐金旗掌旗副使吴劲草朗声道：“我们和庄年迈誓共生死，快快将我们杀了。”灭绝师太哼了一声，说道：“好啊。这当儿还充英雄好汉！你想死得爽快，没这么容易。”长剑轻轻一颤，已将他的右臂斩了下来。吴劲草哈哈一笑，神色自若，说道：“明教替天行道，济世救民，生死始终如一。老贼尼想要我们屈膝投降，及早别妄想了！”

何以言皱眉不已，此时周芷若走到她身边，身上也沾了不少尘沙血迹，却并没受伤。周芷若低声道：“这些魔教中人，真是硬骨头得紧！”

何以言本想顺口讥笑灭绝师太几句，此时便欠好再说，只问道：“你师父，和明教中人有深仇大恨么？”周芷若颔首道：“是。我师父的师兄孤鸿子师伯，尚有咱们纪师姐，都折在了他们手里。师父立誓要报仇的。”

她这话原来没错，只是何以言早从张无忌口中得知纪晓芙乃是死在灭绝掌下，听了这话，越发对这辣手冷肃的峨眉掌门所为不以为然。不外纵然如此，那些锐金旗众的死活也并不关她事，何以言随意瞟了那里一眼，道：“芷若，你去劝你师父一句，想杀便快些！何须如此铺张时间，徒惹变故！”周芷若怔了一怔，望向那群明教教众的神情颇为不忍，十分犹豫不决。

突然，一个少年声音高声道：“这般残忍凶狠，你不忸怩么？”众人皆望去，乃是张无忌看不外眼，挺身而出。静玄一声长笑道：“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有甚么残忍不残忍的？”张无忌道：“这些人个个轻生重义，慷慨求死，实是铁铮铮的英雄好汉，怎么说是邪魔外道？”静玄道：“他们魔教徒众岂非还不是邪魔外道？谁人青翼蝠王吸血杀人，害死我师妹师弟，乃是你亲眼眼见，这不是妖邪，甚么才是妖邪？”张无忌道：“那青翼蝠王只杀二人，你们所杀之人已多了十倍。他用牙齿杀人，尊师用倚天剑杀人，一般的杀，有何善恶之分？”

何以言认不出张无忌，先前见他跳出来时，倒是颇佩服他的胆气，只是听这少年将理由一说，她却险些笑作声来。周芷若奇道：“姊姊，你笑什么？”

何以言指了指那场中慷慨陈词的张无忌道：“我虽很佩服他的胆子，只是越发佩服他的糊涂。”周芷若犹豫了一下，道：“姊姊说的是，他虽然心地善良，只是也有些不分青红皂白了，师父常说，魔教中人残忍狠毒，又怎么可以一概而论！”

何以言摇了摇头，道：“此外我也不说，只是如这种人，可千万莫要是我的亲戚朋侪，否则我定会被他害死。这种人看似心底善良，实则毫无态度。此时已经是双方敌对，他杀我，我杀他，本就全无原理可言！纵然对方轻生重义，那又与我何关？须知这世上事情，又岂能如此黑白明确？”

周芷若听得一震，这番原理她倒是从未听过的，只是细想只以为十分有原理。何以言又道：“不外他既不是咱们的人，又不是明教中人，眼下也只算得说句公正话而已，纵然不够资格当鲁仲连，也罪不至死，尊师……”她话音未落，正见张无忌被灭绝一掌打出去，口吐鲜血。

周芷若秀目睁大，贝齿微微咬紧，眼见着张无忌又逐步爬了起来，道：“师太再打在下两掌罢！”灭绝师太神色冷肃道：“少年人别多管闲事，正邪之分，应当清清楚楚。适才这一掌，我只用了三分力道，你知道么？”她语气虽然冷，却着实有劝诫之意。张无忌道：“在下自不量力，师太请脱手罢！

何以言原本很不待见灭绝师太，只是看在她是芷若师父份上，此时突然道：“适才那少年问尊师，王谢正派杀人和邪魔外道杀人有什么区别。我现在倒是可以取代答他一句。”周芷若道：“姊姊请说。”

何以言悠然道：“一个手无缚**之力的普通人，见了尊师，虽然尊敬，却不必太过畏惧，只为他并没做坏事，尊师自然不会找他贫困。可是若见了韦一笑那种人，无论如何都得担忧自己性命了。”周芷若点了颔首，却道：“姊姊，你是不是和韦一笑有仇？只是你千万别像昨天那般，独自一人追赶那大魔头，很是危险的。”何以言笑道：“我晓得，芷若放心。”

她俩这边随意闲谈，倒是未曾注意那里局势变化，突然，一人直朝她们这边飞来，却是灭绝师太嫌蛛儿碍手碍脚，将她卷起一掷。周芷若上前一步接住她，将蛛儿轻轻放在地下，却见蛛儿抓着她裙角，着急道：“周姊姊，你快劝他别挨那两掌，你说话，他定然会听？”周芷若奇道：“怎么会？”蛛儿道：“他心中很欢喜你，岂非你不知道么？”周芷若马上脸涨得通红，啐道：“哪有此事！”

何以言一皱眉，喝斥道：“闭嘴！这般无礼之言，亏你说得出来！那小子自己妙想天开，与芷若什么相干！”周芷若拉着以言的袖子，低声道：“姊姊，咱们到那里去说话吧。”

顷刻张无忌已挨了第二掌，又是喷出一大口鲜血，昏昏沉沉，险些站不起来，不外他似乎忽有所悟，坐地运气疗伤。何以言瞧着他举动，突然脸现赞叹之色，微微颔首，随即又露出些许惋惜神情。

丁敏君高声大叫道：“喂，姓曾的，你若是不敢再接我师父第三掌，乘早给我滚得远远的。你在这儿养一辈子伤，我们也在这儿等你一辈子吗？”

周芷若突然轻声道：“丁师姊，让他多休息一会，那也碍不了事。”丁敏君怒道：“你……你也来袒护外人，是不是瞧着这小子……”她忽觉不雅，便不出口，只是这未说完的半句，人人都听得出来。

周芷若又羞又急，气得脸都白了，却不分辩，依旧平声静气的道：“小妹顾念本门和师尊的威名，咱们峨眉武功博大精湛，师父更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前辈高人，自不会跟这种后生小子一般见识。只不外见他斗胆狂妄，这才脱手教训于他，岂非真的会要了他的性命不成？本门侠义之名已垂之百年，师尊仁侠宽厚，谁不钦仰？这年轻人萤烛之光，如何能与日月争辉？便让他再去练一百年，也不能是咱们师尊的对手，多养一会儿伤，又算得甚么？”这一番话说得人人漆黑颔首。灭绝师太心下更喜，以为这个小徒儿识得概略，在各派的能手之前替本门增添色泽。

何以言抿唇微笑，突然凑近周芷若耳朵，低声笑道：“芷若这话说得真好，不外这样一来，适才那疯丫头的话，只怕八成要成真。”周芷若犹自不解问道：“什么话？”话刚出口自己反映过来，马上羞得脸通红，嗔道：“姊姊竟也来拿妹子取笑！”

何以言笑道：“芷若别生气，愚姊给你赔个不是。”又望了那丁敏君一眼，淡淡道：“有这种同门，芷若过得还真是辛苦。”周芷若低声道：“姊姊别说啦。”

张无忌调息一阵，起身道：“师太请吧。”灭绝师太斜睨了他一眼，却实在并不愿一掌打死这少年，心想，我只运气震荡他丹田，令他晕已往，便不会继续胡搅蛮缠。她正要脱手，突然听得一人叫道：“灭绝师太，掌下留人！”这八个字的声音有如针尖一般的钻入各人耳中，人人以为极不舒服。

只见西北角上一个白衫男子手摇折扇，穿过人群走将过来，行路足下生沙不起，便如是在水面上飘浮一般。这人白衫的左襟上绣着一只小小黑鹰，双翅展开。众人一看，便知他是天鹰教中的能手人物。原来天鹰教教众的法服和明教一般，也是白袍，只是明教教袍上绣一个红色火焰，天鹰教则绣一头黑鹰。这男子不外四十明年年岁，相貌颇为英俊，一双眼睛犹如冷电，精光慑人。

那人走到离灭绝师太三丈开外，拱手笑道：“师太请了，这第三掌嘛，便由区区代领如何？”灭绝师太道：“你是谁？”那人道：“在下姓殷，草字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