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返(2/2)
当日黄昏,小蒋太医登门来见,说是允祥打发来给绶恩看病。我看了看跟他来的小福子,心里几多明确了几分。一番诊脉事后,他留下药方和允祥的字条便走了。我照着那字条上交待的又从账房支了五百两,令小福子从外面另雇了一辆车停在府后的胡同口,只等天一黑,各院都歇下以后便留下秋蕊坐镇,自己抱着绶恩从马厩后面的小门出去上了车。
说来也希奇,往常很早就睡下的绶恩,这会儿却瞪着亮亮的眼睛精神得很。整着他头上的小帽子,我心里的担忧更大于不舍,绶恩快要三岁了,对我的依赖是否已经成为他影象中的烙印?对于要去的地方,要见的人,他能不能接受呢?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车子停在一座新盖的四合院前,周围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可是我明确闻到了一股田野特有碉野的味道。一个小丫头过来搀扶我,院子里很静,除了左手边的屋子,其余全都黑着。小丫头要叫,我摆了摆手,走到门口自己打起帘子。
“笑儿,还没去睡么?做神做鬼儿的干什么呢?”里屋传来一个声音,我顿了顿步子,手心冒着冰凉的汗。
“这丫头,到底是做什么?”随着一声笑嗔,屋门口闪出一个利落的身影,看清我以后蓦然呆住,脸上瞬息万变,百感交集。
我的眼底涌上一些工具,视线模糊起来。眼前这个两鬓花白,眼角唇边都带了刀刻般岁月痕迹的人,如何能与那雍容的廉亲王妃相关联?仅仅三年不到,她的自满与尊贵已然全都归于普通,可她爽朗的笑容还一如当年,照旧可以让我在为她悲戚的同时被她温暖。
“傻在那干吗?我真就老得不入怡亲王妃的眼了?”照旧她最先委曲说出话来,“照旧你以为泰半夜的见了鬼了?”
我笑了,原本憋住的泪水一下子被这一笑带了出去,扳着她的肩,上下审察一番,我摇着头说:“真好,真好,我可是再不想出去请牌位了。”
毓琴捏捏我的脸,说:“瞧你这样子,这命还不是你们保下的?”
“是,也不全是。”我陷入沉思。腿突然被后面扑来的小小身体抱住,我这才想起来,赶忙蹲下把绶恩拉到前面,“快,这才是我今天来的目的,你看,这是绶恩。”
毓琴的笑凝固在脸上,随即被汹涌的泪水笼罩,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哽出一句:“像,真是太像了!”
“什么叫像,货真价实的就是,难不成照旧我现捏的。”我忍不住打趣她。
她嗔怪地捶了我一下,很快抹净脸,伸手去拉绶恩,绶恩吓得扭头抱住我的脖子,怎么扯也扯不开。我尴尬地看看僵在那的毓琴,解释说:“这孩子的个性可是一点不随你,而且他这个长相,我也只能把他拘在屋里,我们府里的人险些都没怎么见过他,所以怕生得很。以后你可有的忙了,叫他适应怕是很要费些功夫。”
她听了咯咯地笑了起来,泪珠在眼眶里闪烁着,半天才止住笑说:“就连这个自小儿见人就躲的别扭劲儿都是一模一样。”
“八嫂”我急切地想说点什么,又一下子都给忘光了。
“‘八嫂’这种话也就不用提了。”毓琴叹了口吻,站起来转身进了里屋,我抱着绶恩跟进去。屋里很精练,只有一张床一把椅子一个茶几,尚有一个供桌。绶恩已经有些困了,小脑壳一冲一冲得。我在椅子上坐下,轻轻哄着他,问向坐在床沿发呆的毓琴:“这里可还少什么?”
“少?你这话问的奇了,现在哪一样对我而言不是多的?”
我无语,把绶恩放在床上,挨着她坐下小声说:“外头我带来的肩负里尚有五百两,尚有一张纸写着绶恩平时习惯吃的用的,尚有他到换季时常爱患的偏差。一会子我去了,这辈子可能再也没有时机见你,可你要是有了难处,就告诉给你送工具的人。尚有谁人小丫头,你放心,她一家子都是我们庄子上的,我保证她妥贴得很。”
毓琴的眼睛一直黏着在绶恩的身上,轻轻抚过孩子的脸,她笑得很开心:“有了他,我什么难处都没有。况且,”她指了指供桌,“尚有眉儿陪着我呢。”
“好啊,咱们白好了一场,你们两个有什么私房话要是偏了我,我可不依,赶明儿个我死了,你也给我请一块。”
她连忙皱了眉头:“你说你都不惑之年的人了,这满嘴胡唚的偏差怎么就改不了呢?”
我握过她的手:“这倒也不是平白瞎说,算起来,也许不会太久了。”
“去你的!雅柔,有了今日一救,咱们的缘法即是几世也断不了的。凭我对你的相识,要是说上一大车谢谢涕零的话,只怕招你一顿啐呢。你看咱们三个,真个是同人差异命,同始差异终。不管你信不信,我现在却是什么都不怨,连这小工具都回来了,我这日子自然照旧要过。也只望你好好把你的福享下去,就算是你替我们享的,我们替你把罪受了。”
我呆住,她冷淡的样子说起过往就似乎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原来这么多年相处,我照旧没有真正看透毓琴,她不仅仅是个自满的女人,她已经自满成了她自己的神。
聊着闲话就忘了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小丫头探个头进往返:“福晋,适才跟来的福哥哥传外头大爷的话,说时候不早了,请您早回吧。”
一句话让我马上不自在起来,忍不住转头看看睡熟的绶恩,照旧毓琴委曲打趣道:“呦,怡亲王贤名在外,这家教可也是忒松懈了,赶车的都敢称大爷了?”
我也笑了:“怎么敢招摇我们家的车子出来呢,这是外头雇的,不知道内情。”说着就站起身要走,没想到下摆一紧,我转头一看,绶恩半睁着眼睛,瘪住嘴巴,小手死死攥着我的衣角。我为难地看向毓琴,她点颔首:“走吧,总要过这一关的。”
我咬咬牙,转身去握绶恩的手,在他放掉我衣角的同时猛地挣脱开向门外跑去。从屋子到门口的旅程没有多远,可我跑得很吃力,风声逆着偏向掠过耳边,马车一摇一摇地在视线里放大,我加重自己的呼吸声,起劲想去遮盖住什么。
跑到跟前,我也不等人扶,急急地蹬了脚凳就径自去掀车帘子,一路跑得脚下有些软,蹬在凳子上晃晃悠悠地,好容易才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前面的马儿有点急躁地跺了跺蹄子,引得车子一阵晃动,我赶忙扒住车门,漆黑里探出一只手,一把把我拖了进去。
惊惶地听到几声轻笑,我这才缓过味来:“呵呵,敢情这‘外头的大爷’是尚有其人啊,你又是什么时候跑来的?”
“你这天下第一迷糊人,被另外的车子跟了一道儿都不知道,叫我怎么放心让你半夜三更的自己跑?”他的眼睛真亮,在这黑黑的车子里照旧可以看得很清楚。
我不满地说:“装神弄鬼地随着干嘛?既然跟了,这会子怎么又冒出来吓人?”
他往后一靠,懒懒地说:“这不是怕你闷么?咱两个说说话,也省得你在车里瞌睡儿,如今入秋了,夜里怪凉的。”
我低下头:“这会子不想领,也不想瞌睡儿,想哭怎么办?”
他回手扒开窗帘往外看了看,然后两手捏着斗篷边对着我敞开说:“那就进来哭,这可不是咱们家的车,没得叫人家听见笑话了去。”
我居心夸张地大笑三声便扑了进去,一路上,绶恩尖细的哭声都在我耳边挥之不去,又或者,那基础就是我自己在大放悲声——
弘昌被圈历史上也许更早,可能跟弘时开罪差不多的时候,不外这里我需要这件事来弥补时间空档,于是就这样处置惩罚了。有资料的亲们可以录在下面各人参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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