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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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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

又是那一片冰寒砭骨,深不见底的水潭,照旧谁人悬浮水中,无法呼吸的自己。

唯一差异的是,这一次,四周不再是无究无尽的黑,而是一片辉煌光耀。阳光正从水的上方照下来,一道耀眼的光柱,尤如一把利剑将他锁定。他满身僵硬地悬浮在一丛水草之中,长叶,水蛇般地缠绕着他,透明的叶脉似乎一挣就断,却捆紧了他,无论如何也挣不开……

无奈,他只好抬起头,从水底看着离他不远处的水面。

两岸花溪夹杨柳,桃花乱落如红雨。

沿着水流婉转地漂过他的头顶,又徐徐离他而去……

他猛地惊醒,一睁眼,一缕耀眼的阳光直射过来。赵谦和脸上的几缕髯毛正扫着他的额头。

“谷主!谷主!”他摇着他的肩膀,好象要将他从睡梦中摇醒。

“不,不,不。”他连忙闭上眼,心理悄悄隧道:“我已经死了。”

“谷主!醒一醒!”那手又在使劲地摇着他的身子。

岂非我还没有死?!

睁开眼,环视四周。他觉察自己正躺在床上。穿著干燥睡袍的身子,被藕合色的被子牢牢包裹着。头发尚有些湿……他睡前必沐浴,头发略湿亦属正常。轮椅亦靠在床边,保持着他上床之前的位置。

岂非昨夜的一切只是一个梦?

岂非他所曾做过的事原来并未曾做过?

真的是这样?他的心头涌起一阵彻头彻尾的沮丧。

然后他抬起眼,望见那双显着已被他扔掉的手杖竟也一如往常,斜靠在床头伸手可及之处。

他呆呆地,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赵谦和却似乎毫无察觉,坐在床边忧心忡忡地问道:“谷主,刚刚你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喃喃自语,是不是那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去叫蔡医生?”

“现在是……是什么时候?”他镇定下来,问道。

“正午。”赵谦和有些焦虑地看着他,道:“谷主没定时起床,我们还以为你累了要多睡一会儿,所以一直也没有来叫醒你。不外,你似乎睡得不牢靠,再睡下去只怕……只怕会犯病。”他的心疾最易于临晨时分发作,是以几个总管对他的迟起一向很是警惕。

看来他们并不知道。他心里悄悄地推测。

“我很好,这就起来。”他从被子里坐起身来。

“我来替谷主易服。”赵谦和将一旁准备好的外衣递过来。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吻,接过衣裳,道:“我自己来。如果没有其它的事情,你先去罢。”

“吴医生刚刚说有问题要请教,问谷主可有空?”

他心情很糟,怔了片晌,复又问道:“适才你说什么?”

“吴医生说有问题要请教。”

“嗯,叫她进来,我在书房里见她。”他又叹了一口吻。

一等赵谦和退出去他就慌忙掀开了被子。果真,他的一双脚踝上各有一道深深的勒痕。因为勒得太紧,双脚上竟有两大片淤紫。

然后他一边穿衣裳,一边在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显然是有人救了他。

他一点也不感应庆幸,反而很生气。既生自己的气,也生别人的气。

为什么这世上总有一些多事的人呢?

这些喜欢做英雄的人在救别人之前至少应该先问一句,究竟人家要不要你救?

*******

吴悠在书房里等了足足有一柱香的功夫,才望见慕容无风转动轮椅,徐徐地从卧室内驶出来。

时至初夏,他还穿著好几层衣裳。太约起床未久,也还没来得及挽发。

驱动轮椅时,身子因双臂用力而微倾,长发便从他的面颊滑下来,披散到肩上。雪白的袍子,衬着他苍白瘦削的脸,眼中明确几许忧悒,几许疲倦,几许,一如往日的冷漠。

他看上去满脸的阴郁。

而她今天却穿著一件精恤选的淡蓝色的丝裙,上面隐隐地绣了几朵梅花,衬着她月白的上衣愈发地清淡超俗。

一望见慕容无风泛起,她本已乱跳起来的续得越发厉害,脸马上通红了。

他将轮椅挪到书案之后,眼睛看着扑面的一把椅子,淡淡隧道:“坐”。

然后他一言不发,等着她说话。

不知怎么,她突然有些吞吞吐吐:

“我刚刚拿到先生昨天批的医案,内里有句话不……不大明确。”看着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她紧张得连寒喧的话都忘了。

“什么地方不明确?”他道。

“什么是‘恶寒非寒’?”她道。

“嗯,古书上多说伤寒是恶寒,多属阳虚卫弱,所以你常用的参、附、芪、术,或清,或下,或治痰,都是正药。但并非所有的伤寒都是恶寒,此案病人脉七八至,按之则散,这是无根之火,服热药只怕会病得更重。”

“可有古例可循?”她颔首微笑,给他一个难题。

“有三例见于姜隐杭的《名医类案》第七章,《南史》‘直阁将军房伯玉传’也有一例。”他淡淡隧道:“这些书如果你那里没有,我的书房里有,你可以借去看。”

果真,没有什么工具可以难倒他的。她有些羞愧地笑了,道:“那我可就借了。藏书室在那里?”

他指了指书房左边的一个侧厅:“往左。”

桌上有赵谦和送过来的早饭。他突然以为很饿,才想起昨天他险些什么也没吃。

一碟杏仁酥,一只棕子,一杯热腾腾的豆乳。

他望着那一碟杏仁酥,不禁叹了一口吻,实在不明确一个想死的人为什么还会肚子饿。

岂非自己还不习惯这一现实?人的身和心原本是难以协调的?

无论如何,他一口吻吃完了所有的杏仁酥,喝下了半杯豆乳。正要打开棕子,却听见藏书室里“哗啦啦”一阵乱响,好象是有什么工具倒了下来,然后是吴悠“唉哟”了一声。

他放下棕子,擦了擦手,转动轮椅来到藏书室。望见她坐在地毯上,皱着眉,抚着自己的脚踝。书散落了一地。

抬头一看,约莫她想拿一帙放在书架最顶端的书,不够高,踮着脚够了半天。一用蛮劲,一大堆书起源盖脸地砸了下来,正中她的脚踝。

“摔坏了那里没有?”他走到她身边,俯身看着她。

两小我私家突然间便靠得很近,近得她已听见了他的呼吸,闻到了他身上飘浮过来的若有若无的熏衣草的味道。她连忙低下头,用裙子掩住自己的脚。慌忙隧道:“没……没有,我没事。”她的声音竟小得好象是蚊子哼哼。

他默默地将一地的书挪到一旁,给她空出一条小道,顺手从身旁的架子里抽出另外两本,道:“你要的书在这里。不常用的书,我通常不会放那么高。”

书递给她时,她以为他会顺便拉她一把,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他却连她的手都没有碰,就道:“你去罢,这时我来收拾。”

她将书拾了满满一怀,站起来道:“不,不,我弄乱的,我来收拾。”

她踮起脚,硬要将怀里的书全插回架顶,不意脚一软,她“啊呀”一个趔趄,险些要摔倒。

那只手终于扶住了她。接着他只好柱着手杖站起来,替她将手里的书一本一当地放回原处。他的个子原本比她横跨整整一个头,是以取书放书并不艰辛。

然后他徐徐地坐回椅子,道:“你上午没有病人?”

通常他问这句话就是逐客的意思。

可吴悠不知为什么,竟一点也没有听出来,道:“没有。我的手术都在下午。我……我能在这里多呆一会儿么?这里的书真多。”她小心翼翼隧道。

“那你就逐步看罢。”他竟把她一小我私家丢在屋里,调转轮椅子驶回了卧室。

她心神不宁地坐在地毯上。心咚咚直跳。

看得出,先生今天的心情极差。说话的时候一点笑容也没有。卧室传来他咳嗽的声音。咳声极重,片晌,竟无法停歇。

她坐那里,以为满身发软,又想奔到他身边看看他究竟好些没有。

折腾了一阵,他的屋子里突然又没有了消息。

该不会?她冲到卧室的门口,隔着垂帘,轻轻问道:“先生,你……你没事罢?”

“没事。告诉赵总管,我想休息,今天不见客。”那吵哑的声音冷冷地传过来。

“是,先生,你好好休息。”她心中一痛,颤声道:“我去……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用。”谁人声音有些疲倦,却含着显着地不耐心。

“那我去了。”她退出门外,掩上门,双眼一红,泪水忍不住流了出来。

自从那一战胜了贺回,荷衣突然觉察以后的生计已不再是问题。

第二日清晨,当她从客栈懒懒洋洋地踱出来时,发现在饭厅里等着她的人许多。

她虽然知道,比剑的地方也正是各大门派、种种帮会招兵买马的地方。

开出吊件也很诱人。职位要么是一门的副手,要么总管一个分舵。虽然开价较高,而她也较量喜欢去的是镖局。她选中了一个规模委曲算得上中等的长青镖局。

原因很简朴,长青镖局在太原府,离云梦谷最远。她实在不想呆在这个令她伤心的地方。此外,镖局的总镖头秦展鹏,惯使一杆大枪,年岁五十上下,看上去很和善,在西北也有不小的名头。他来这里只不外是碰一碰运气,想不到运气真的是很好。当荷衣颔首允许时,他竟不愿相信自己的耳朵。

“楚女人剑术绝世,秦展鹏何德何能,竟能邀得女人加盟?真是三生有幸,蓬荜生辉!多谢多谢!”他哈哈一笑,道:“女人,这副总镖头之职非你莫属。以前是我的儿子做,现在我让他当你的属下。”

“秦总镖头尚有一位令郎?”

“小小镖局也算是谋划了十几年的家族买卖。莫说是我的儿子,就连小女也在里头当镖头。江湖上人称‘龙门双枪’的即是。要不是有他们两个撑着,在太原太行谁人强匪出没的地方,尚有买卖可做?”

“龙门双枪”在西北的名头,远远胜过长青镖局,亦远远胜过秦展鹏。荷衣虽然听说过,却实在不知道这三小我私家原是一家子。太原商贾繁多,镖局生意原本很旺,不意太行一线群匪放肆,官府剿了又来,来了又剿,都无可怎样。偏偏商贾生意走的都是南北一线,是以失镖的情况时有发生。镖局倒是不少,只是开了砸,砸了又开,生存下来的为数不多,长青就是算是内里最大的一家了。

从神农镇到太原府路途遥远,一路上秦展鹏对荷衣却照顾得十分周到。若不是手上不离一杆红樱大枪,他简直就是一个平和的家长。荷衣的心中便存了一丝感动。

行了七日,终于来到太原府。

镖局的大门很气派,内里有五六进宅院,趟子手们也住在其中。进门过了大厅,即是一个大院,内里有十来个青年正在练武。使枪使棍,使刀使斧的都有。

荷衣正待细看,却见一个青衫女子从内里奔了出来,欣喜地叫道:“爹爹,你回来啦!哥,快出来,爹爹回来啦!”

那女子身材高挑,双眉如画,一身短打,看上去一副雄纠纠的样子。容貌却十分悦目。

秦展鹏拍了拍女儿的头,笑得甚为慈祥,道:“雨梅,你娘好么?”

“好,好,前些时刚病了一场,哥哥回来,陪她说了几天话,就好了。”秦雨梅道。说话间,一个高个子青年也大步走上前来,荷衣见他双目炯炯,气宇轩昴,肤色微黑,猿臂蜂腰。谈笑之间自有一股英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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