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2)
五月月朔时,终于传来了荷衣的一个最新消息。
五月初五的比剑将如期举行。
神农镇里,早已住满了从各地涌来观摩的剑客。王谢大派也纷纷派出了自己最自得的子弟。所有的客栈都已暴满,连沿街的住户都纷纷将自己的余床租了出去。
虽然大赛之前也有十来场小的赛事。首先是昆仑双剑出奇不意地战胜了武当派年轻一辈最有成就的剑客谢赫,在江湖名人榜的名次一下子就跳进了前二十名。其次是昔年中原快剑陈晴蜓的大徒弟谢逸清输了沉桐一剑,重伤之下,慕容无风居然拒绝施救,竟眼睁睁地看着他鲜血流尽而死。
然后是无论谢停云如何起劲,挖地三尺也找不出贺回和楚荷衣的下落。只知道江湖快报上天天传出新消息。贺回请的证人全都是显赫之士,一是武当山的现任掌门萧长老,一是少林寺达摩院的首座,人称“达摩剑”的一空僧人。两位证人的剑术自然是数一数二,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是年高德劭的老者,在江湖上职位尊贵。而楚荷衣请来的证人却是名不见经传,一个叫“李大忠”,一个叫“邹富”。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一小我私家认出这两小我私家究意属于何门何派。崆峒派中倒有一个叫李大忠的,却矢口否认自己认识楚荷衣。
眨睛间,便已到了五月初五的夜晚。
比剑定在子时二刻,也就是三更。
夜光中的沼泽,薄雾徐徐迷漫开来,远处那片清闲的后面是一片树林。夜风传来腐烂的草的气息。仔细聆听,还可以听到徐徐游动的淤泥所发出的汽泡声。
飞鸢谷果真是比剑的好地方。
那是一块在沼泽正中的干地,平展,宽敞,却和众人寓目的场所隔着一大片深不行测的沼泽。是以近处观剑的人,只可能是绝顶的轻功能手。平庸之辈,只能站在山坡上远远地鉴赏。
这一天慕容无风的情绪竟异常地清静。
一切如旧。他定时早起,定时修正完了医案,定时巡诊,按例出席医会,下午他自己手中的两个病人也已脱离了危险,转到陈策的手下看护。
黄昏时分,郭漆园还给他看了看这几个月的帐目。找到他时,他居然柱着手杖,扶着廊沿地扶手,在院子里独自散步。
谷里的人都知道,只要慕容无风还能站起来走几步,虽然是极端委曲,就说明,这个时候他的身子最好,情绪也最好。
“蔡医生和我一起去。万一有什么不测,我一定会把楚女人带回来。”谢停云临走的时候对慕容无风道。
他点了颔首。一句话也没说。
没有多余的嘱咐。谢停云的心里难免悄悄受惊。
他原以为慕容无风一定会去。一定会想法子见荷衣一面。
也许是最后一面。
当他吞吞吐吐地问起慕容无风时,他只淡淡地说了三个字:
“我不去。”
没有人知道他的心中究竟是怎么想。
也许他已不再动情。也许他基础就想忘了她。
这原本不外是比剑而已,离他的本行差着十万八千里。
他既不是练剑的人,对剑术也一向不感兴趣。
谢停云走的时候,以为心事重重,满腹困惑。
亥初时分,廊院上的灯笼早已亮起。
他轻轻掩上了院门。
这个院落马上阻遏了五丈红尘。他把琴放在双膝之上,推动轮椅,来到湖边的九曲桥上。
这是他最喜欢来的地方。
大理石的地面光可鉴人,木轮可以在上面迅速地转动。
在九曲桥上他要不停地转变偏向,才气到达谁人垂着浅绿色纱帐的小亭。
湖面圆如平镜,更无一点风色。
素月分辉,明河共影。内外俱澄沏。
却不知今夕何夕。
他来到亭中,将七尺古琴放于桌上,香炉里,添进一块龙涎。
袅袅茶烟升起,玉碗中的香茗有着琥珀一般的颜色。
他浅啜一口。
是她所喜欢的红茶,味道果真清醇无比。
眼前似乎泛起谁人在荒原雪地中涂着丹寇,趿着木屐的红影。
她有一双智慧的眼睛,在他的心目中,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可以与她相比。
想到这里,他的眼中突然有些湿润。有些伤感。
好象优美的工具总是注定要离他而去,永远也不会属于他。
“铮”的一声,琴声在空旷的湖面上悠扬地响起。
那不外是他信手弹来的一支曲子,却是那样的忧伤,凄美。
谷里的医生们都曾听说慕容无风醒目音律,能自度曲,却很少完整地听过他的琴声。
吴悠倒是经常奏琴,却总说自己的琴技不及先生万一。
各人一直都以为她是在谦虚。
可这一晚的琴声却终于令他们明确了吴悠的话。
亥末时分,琴声忽止。
他随手将琴抛入湖中。
然后便悄悄地坐在徐徐吹起的夜风里。
四面淡绿的纱帐拂过他的脸,被风卷着飞了起来。
他闭着眼,一动不动地坐着。
等着谢停云给他带来的消息。
他恨自己,因为无论是成是败,他都无能为力。
等了良久良久,等到他以为自己的心脏都似乎不再跳动,才觉察,三鼓未响,时间只过了不到一刻而已。
比剑还没有正式开始。
他竟已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看着自己的样子,他不禁苦笑。残废的人应当很能坐才是,而如今他却满身急躁,一点也坐不住。神思模糊中他拾起脚下的红木手杖,扶着桌子,将身子撑着站了起来。
双腿痿废已久,脚跟的筋络早已缩入腿中。站起来的时候,他只能是足尖着地,是以他险些只能靠着双臂和手杖来支持全身的重量。
就算是这样站着,无人掺扶,他也站不了多久。
所幸身后恰好有一个亭柱,他至少可以略为倚靠。
虽然很辛苦,站起来的感受却很好。
实在是太好了。
他低下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
再抬起头时,亭上突然泛起了两个生疏人。
实在并不生疏,是那一黑一白两位剑客,他与荷衣在神女峰上都曾见过。
“你的小媳妇呢?”黑衣人逐步地踱进亭内,在石桌旁边坐了下来。
白衣人也随着走了进来,却一言未发。
他皱了皱眉,淡淡地,却是绝不客套隧道:“出去。”
“你叫我们出去?”白衣人也皱起了眉,好象一生从没有人这样和他讲过话。
“小媳妇今天和贺回比剑,你小子担忧得要命,是不是?”黑衣人一针见血隧道。
他已徐徐有些站不住,却不想在这两小我私家眼前摔倒。
所以他一字不答,咬着牙道:“这里不是两位来的地方,走开。”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额上已满是汗水。
一股鼎力大举袭来,他整小我私家竟轻飘飘地飞了起来,轻飘飘地落在了自己的轮椅上。
白衣人的袖子只是略动了动而已。
他突然忆起,荷衣曾说过,这两小我私家是前辈,武功要比她横跨许多。
他不是武林中人,虽然想象不出“横跨许多”是什么意思。但他至少知道,这一起一落虽快,却异常平稳,他的心脏完全可以遭受。
黑衣人道:“小子,你想我们带你去看你的小媳妇么?”
他默然沉静片晌,摇了摇头。
黑衣人道:“瞧不出你小小年岁,心肠倒挺硬。”
慕容无风道:“不外我确实想请两位帮个忙。”
他的样子看起来是从不愿找人资助的。现在居然有所求,黑衣人不禁一阵兴奋,道:“说罢,小子,你要我们帮什么忙?”
“离我远点。”他淡淡隧道。
黑衣人一愣,气得哇哇大叫,对白衣人道:“这小子的性情真臭。我恨不得把他撕成两半。”
白衣人不以为忤,居然很和气地拍了拍慕容无风的肩膀,道:“你放心,她的武功不差。至少不会输。”
他心中一喜,缓过神来,道:“前辈怎么知道?”
白衣人哼了一声,道:“方一鹤那几手三脚猫的功夫,能教出什么好徒弟来?”
慕容无风忍不住道:“陈蜻蜓呢?”
“他败在方一鹤的手下,自然连三脚猫都不如。”
“是么?”他有些沮丧。经由一番盘算,荷衣似乎照旧不是贺回的对手。
“小媳妇的剑法比她师傅要许多几何了。”黑衣人在一旁道:“我们若在旁边指点指点,就会更好。”
慕容无风想了想,道:“我只是一个医生,两位都是前辈高人,约莫……约莫以后也不会受伤。你们就算是帮了我,我……我……也无以为报。”
“这年头江湖的民俗真是变了,小女人们都时兴找外行。”黑衣人顿了顿,又道:“不外,这小子帐算得清楚,我喜欢。你只当欠了我们一小我私家情,以后我们什么时候想要你还,你再还。”
“那就……那就托付了。”他慎重隧道:“两位可知道飞鸢谷怎么走?”。
“小子,我们在那里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哪。”黑衣人一声怪笑,刹时间,两小我私家都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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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飞鸢谷里的证人和看客,似乎都已等得有些不耐心了。
贺回的两个证人早已到齐。
离比剑还差一刻的时候,荷衣与贺回终于一先一后地泛起在那片干燥的清闲里。
荷衣的身后,随着两个委委缩缩的男子。
凭证即定的法式,由荷衣先先容自己的证人。
“这一位是李大忠,棺材铺的老板。这一位是邹富,卖烧饼的。”荷衣镇重其事隧道。
寓目的人群哄然大笑了起来。
在这样一种紧张的气氛里居然能望见棺材铺的老板和卖烧饼的老头,天底下只怕再也没有比这更滑稽可笑的事情了。
就连素有修养的一空僧人与萧长老都同时皱了皱眉。
“阿弥陀佛,楚女人,你的证人似乎并不知剑术。”一空僧人道。
“知道输赢不就行了。”荷衣白眼一番,不兴奋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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