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2/2)
“倘若女人是因为认识的人不多,请不到合适的证人,贫道倒愿意向女人推荐几位。”萧长老道。
“我认识的人许多,就以为他们两个合适。”荷衣一点也不买帐。
一旁寓目的能手,心里都以为有些不是滋味。
在武林前辈眼前说话,至少该客套一些才是。这女人实在是有些张狂。
“这是交锋,不是儿戏。”一个声音从她身后冷冷地传来。
荷衣扭过头去,望见树丛边站着一个灰衣青年,白面微须,身材颀长,目如朗星,腰悬一柄形式奇古的长剑。
剑把和剑坠上都刻着一个八卦。
他走入场中,俯首向一空和萧长老各行了一礼。
“两位大师,请坐。”他躬下身去,用袖子将两把太师椅的座垫拂了拂,一空和萧长老便浅笑而坐。
他们总算在峨眉派这一位知情达理的小辈中找到了做尊长的感受。
贺回此举原本就是想让荷衣看一看,有修养的武林人士应当是个什么样子。
荷衣回过头,对愣在一旁的李大中和邹富道:“那里尚有两把椅子,劳架两位也坐下来。”
她这么一说,萧长老的脸又沉了下来。
这女人今天好象是居心要戏弄他们。
李大中委委缩缩地走了已往,贺回的剑鞘却横在了他的肩上。
“这位子不是左右坐的,要坐,可以坐在地上。”剑轻轻一拍,李大中的腿一软,便扑登一声,一屁股蹲在了地上。
人群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大伙儿实在是想不到开场竟是如此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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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缺两个证人么,大叔来替你当了。”两个身影横掠了过来。
荷衣正气得满身发抖,见了白衣人黑衣人一点也不兴奋,反而破口痛骂:“谁要你们当我的证人啦?我的证人就在这里,就是这两小我私家,我偏偏就是不换!”
黑衣人忙道:“小媳妇今天心情欠好。是不是你的小相公冒犯了你?”
荷衣跺跺脚,道:“你……你别在我眼前提起他,我不认得他,我再也不理他啦!”
贺回一拱手道:“请教两位前辈的高姓台甫……”
黑衣人眼皮一番,道:“我们不外是别人差了来瞧热闹的,既没有‘高姓’也没有‘台甫’。这两位即是小媳妇的证人,便请入席。”说罢袖子一拂,地上坐着的两小我私家不知怎地突然飞了起来,扑腾一声,端规则正地落在了椅子上。
众人见他左一个小媳妇右一个小媳妇地叫着,心中不觉大为惊讶。
一旁一言未发的一空僧人突然道:“既然证人齐全,子时二刻已到,请开始罢。”
“呛”的一声,贺回拔出了剑,道:“楚女人,请。”
楚荷衣道:“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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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面上夜雾正浓。
还未到荷花开放的季节,荷叶的香气已足以醉人。
红泥小火炉中,罗炭“哔剥”作响。
不知不觉中,他已喝下了好几杯红茶。
时间却过得如此之慢。
终于,夜雾中他望见了谢停云。
“她赢了。”他直截了当隧道。
终于松下一口吻,他点颔首,又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她……没有受伤?”
“一点也没有。”
着的神经终于可以松驰下来,他却不知为何叹了一口吻,道:“多谢你带给我好消息。夜已深了,你去罢。”
谢停云垂首退了出去。
他端起茶盅,下意识地又浅啜了一口,白影一闪,眼前的桌上已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小我私家,只见两个模糊的身影已向远处逸去,那黑衣人的声音尤自留在夜空之中:
“小子,你的小媳妇我们可给你带来啦,别解开她的道,否则她可就跑了!”
他抬起头,荷衣正一动不动地坐在他眼前,面庞红扑扑的,额上还留着比剑时流下的汗水。
不知为什么,他叹了一口吻,抬起手,食指轻点,解开了她身上的道。
两人对视片晌,谁也没有启齿说话。
慕容无风的脸却突然有些微微发红。
从他见到这个女人的第一眼起,只要她离他很近,他的身体便会连忙发生有一种无法抑制的激动。
然后他就开始妙想天开。
所以荷衣一坐在他眼前,他只好垂下头来。
“荷衣,你肯……肯回来看我,我……我很兴奋。”迟疑着,他终于轻轻隧道。
荷衣却咬了咬嘴唇,冷冷隧道:“我并没有想来看你,是那两个……两个无耻之辈将我抓来的。”
“我并没有要他们将你……将你抓来。”他小声隧道:“你的道已解,随时都可以走。”
不等她接话,他咬了咬牙,又道:“你和我呆在一起,没有半分利益,反倒一而再,再而三地为我受罪。你脱离了我,日子一定会过得更好。所以你要走,我并不拦你。”
荷衣看着他,良久,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道:“我……我并没有为你受什么罪。我情愿……只要你……只要你允许给我一个孩子。无风,我一直都想要一个孩子,你的孩子。我愿意天天和你在一起。”
他低下头,默然沉静不语。
“你不必担蝎多,”她握着他酷寒的手,柔声道:“第一,这孩子是我生,不是你生。第二,他不会有事的。不会的。我们的运气不会这么糟。第三,就算是……就算是他的身子欠好,有我们一起照顾他,他也不会受什么委曲。”
他默然沉静。
“无风,你说话啊!”
他抬起头,看着她,良久,冷冷地,却是坚绝隧道:“不。我永远也不要孩子。”
她愣住。突然以为自己满身在不停地发抖。
然后她站了起来,颤声道:“你若不愿意,我也不会委曲你。”
他淡淡隧道:“天底下的好男子多得很,我只不外是一个残废,不足挂齿。你很快就会忘掉我的。”
荷衣气得满身直多嗦:“慕容无风,你……你好……我……我杀了你!”
她突然抽出剑,压在他的脖子上,眼泪汪汪隧道:“我……我……”
手一抖,那剑竟已在他的颈子上割出了一道一寸长的口子。
血一滴一滴地流下来,慕容无风却一动也没有动。
她突然跳起来,将长剑一掷,慌张皇张地掏脱手绢缠在他的伤口上,哭道:“你流血了,我……我不是居心要伤你的。不在一起便不在一起,那也没……没有甚么。我们……我们原本也不认得。”
说罢,她凄凉地一笑,道:“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她的身影消失了在夜雾之中。
他目送着她的背影,轻轻地抚摸着颈上伤口。
夜已深了,弦月如钩,静悄悄地挂在天上。
空气清纯,满天是淡紫色的星辰。
他在夜色中坐了许久,然后转动轮椅,来到亭边的栏杆旁。
栏杆是运动的。上在有一个小小的插销。他拧开插销,轻轻一推,栏杆便如一道小门般地移动开来。栏杆的下面是几级台阶,一直通到水中。
虽然夜色茫茫,他却知道楼梯的两旁有栏杆,栏杆的一端拴着一条渔船。
他的外公喜欢钓鱼,以前便经常从这里下水垂钓。
他柱着手杖吃力地站起身来,感受自己头重脚轻,双腿乱晃。他定了定神,一手扶着栏杆,逐步地将身子移到台阶上。
台阶很滑,上面全是水藻。他不得不小心翼翼的调治着身子的平衡。
所幸台阶并不多,只有三级,两旁的栏杆也很结实。他总算是走到了最低处。
虽没有什么感受,他却知道自己的脚尖和脚背已浸在了酷寒的湖水之中。
他俯下身,解开船缆,将飘浮在一边的木船拉到脚边。
然后他就开始想,自己怎样才气坐到船上。
他先将自己的两条腿从水中捞出来,放到船舷上。
然后握紧双拐,将身子轻轻一纵。只管十分鸠拙,他总算是把自己整小我私家“摔”到了船上。
船上有两只桨。他爬到船尾,操起双桨在水中用力一划,一叶扁舟便轻捷地驶向湖心。
这是他第一次独自划船,却发现划船实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湖面上轻轻的吹着冬风,他的力道必竟不足,划了足足有泰半个时辰才把船划到了江心。
他知道,在这里他可以获得真正的清静。
湖心的小亭已远得只看得见几个灯笼。岸边的垂柳似已消失在了迷离的夜雾之中。
既然有杨柳岸,晓风残月。又何须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咽?
他淡淡地笑了,在这别致的风物里,为什么竟忘了带上一壶好酒?
歇息片晌,他开始有条不紊地干着自己想干的事。
船头有一个小柜,柜子里有一些陈旧的渔具,同时也有一只生了锈碟凿和一把小锤。
他把凿子和小锤放到身边,然后用船缆将自己的双腿划分系牢,之后又牢牢地绑在一处,打上三个死结。
作为医生他对种种打结的要领都有过研究,原本以为只有在给病人缝针的时候才用得着,想不竟在这里也派上了用场。
他知道自己的腿很细,很滑,所以仔细地思量到了有可能脱落的种种情况。最后选定的是一种虽然不大别致,却特别牢靠的结法。
做好这一切,他便在船舱里凿了一个小洞,水便汩汩地流了进来。
然后他将两只手杖和船桨都抛入水中。
谢天谢地,以后他再也用不着这些工具了。
他悄悄地躺在船上,过了一会儿,水徐徐浸了上来,打湿了他的背。
仰望苍穹,紫色的星光照在他清静的脸上。
这一刻星空的漂亮真是无法形容。
船徐徐地下沉,他的身子徐徐在水中飘浮了起来。
然后他的下身突然一紧,下沉的船身将他的腿轻轻的一拽。
他没有挣扎。
这正是他所有想要的,设计好的,一切如愿,所以没什么好挣扎的。
在彻底沈入湖水的一刹那,他起劲睁着眼,看了最后一眼头顶上的辉煌光耀星空。
其中有两颗有些异常地闪烁着,好象她的眼睛。
“美极了。”他心里悄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