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面飞燕(二)(1/2)
当天孟珙点阅兵将后,与一干谋士在屋中密谈不出。华凌风与几名副将也一直在边上旁听。
八年前,大宋联蒙灭金时,大家从上到下心里都很明白,大金一亡,蒙古又成大宋之敌。蔡州城破后,随着金哀宗自缢身亡,大金覆灭。大宋内部立刻商讨决定,发兵北上,趁乱收复旧都开封与京兆府等地,随后建立防线,为日后防卫蒙古而备。而孟珙接到枢密使史嵩之的命令,率两万精兵为先锋,直奔开封而去。
当时孟珙风头正盛,一路势如破竹,未遭到什么阻击,然而等进入开封后,他竟发现这座八朝古都已破乱不堪,几乎十室九空。麾下两万精兵无处补给,开封城墙损坏不可守,四面八方又都有蒙军快速逼近,他权衡再三,最后只得率兵退了回去。
在归路上他数次遇到蒙军伏击,打了大战三场,小战更是无数。神出鬼没的蒙古铁骑给孟珙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回忆,自此之后,他无时不刻不在思考着与其作战的策略。
这时,一名青衣谋士皱眉道:“此次蒙古发兵六十万,虽然分为三路,但攻向我荆湖地区的中路军,足足有十八万人,其中还有一万最精锐的怯薛军。与此相比,我方军力显得略有不足······”
地图上围着襄阳城标有十余个红点,是孟珙先前派人修建的碉堡塔楼。那青衣谋士的手指依次划过这些红点,口中轻轻计算着什么,随即向孟珙道:“若按每处两千人布防来算,共需派遣两万余人出城。我担心敌方人多势众,将城外的防御各个击破,随后合围襄阳,到那时,城中人手捉襟见肘,只怕形势对我方极为不利。”
他正说出了一些人的心声,一名副将赞同道:“我看不如舍弃襄阳外围的防御,将全部兵力驻守城中,以逸待劳。按以往经验来说,鞑子不耐寒气,入冬之后必然退兵,所以只需死守半年,保得襄阳不破,我荆湖一路就安矣。”
也有人反对道:“城外的数十处碉堡塔楼依托河流地势,交相呼应,是绝佳的阻击防御之所,怎可轻易拱手让人?”
孟珙双手撑于案上,俯身端详地图,细细思量,一时无言。见主将不发话,屋中的谋士副将各抒己见,引经据典,却谁也说服不了谁。
华凌风虽然自小熟读兵书,但毕竟只是纸上谈兵。此刻面对这等难题,他心中也不禁惘然,觉得不管御敌于城外,或是固守于城内,两者都有极大的弊端。但两害相衡取其轻,若是真要他选择,显然是聚兵守城更为稳妥。
正在他思索间,孟珙忽然一挥手,道:“你们来看!”华凌风望去,只见孟珙摊开了另一张地图,虽然不如刚才的那张精细,但含括了川蜀、荆湖、江淮三路,于大局看得更清楚。
孟珙指着地图中央一块腹地,问道:“以在场诸位之见,这荆襄一地有何特别之处?”
之前那青衣谋士不假思索道:“荆襄东通吴会,西连巴蜀,南极湖湘,北控关洛,乃我大宋三大防区的中转轴心。”说着他伸出手指在襄阳的地标上画了个圈,接着道:“襄阳城连接汉水与大江,素有‘天下之腰’之称,正是荆襄之中最关键的节点。倘若襄阳落入敌方手中,那鞑子的中路军既可通过汉水西进,夹击川蜀,又能顺流大江而下,直指江淮······”他的手指沿着大江往东滑动,眼看尽头处就是“临安”二字,青衣谋士连连摇头,却是说不下去了。
听了这一番话,几个原本叫嚷着要与鞑子交战于城外的骁勇将领也压低了声音。他们怔怔望着地图,心中酸楚难当,几乎要留下泪来。
想当年汉唐盛世,中原男儿骑马纵横天下,刀剑所到之处,塞外诸国无不俯首称臣。然而曾几何时,燕云沦陷,大宋屡遭外敌欺辱,在丢失北方半壁山河之后,一朝一国的命运,居然全部系在了一座城池之上,倘若一不小心,就有亡族灭种之险!
正当众将心中悲凉凄苦之时,孟珙却忽地朗声大笑,道:“我瞧一切尚未到此地步,诸位大可不必紧张。”他语气轻松舒畅,绝不是装出来的。
孟珙扫视四周,笑道:“刚才诸位商讨之时,所说一切均是围绕襄阳二字。不错,以中原言之,襄阳最重,无疑是兵家必争之地。然而若是仅仅将目光放在这里一处,反而显得太狭隘了。”说到这儿,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在联蒙灭金之时,我花费三年光阴旁观蒙军杀人掠地;‘端平入洛’事发之后,我又亲自率兵与他们恶战数场,最后总结经验,要说应对蒙古铁骑之策,其实就是‘层层消耗,灵活机动’八字而已。”
听到这里,华凌风不禁感到疑惑:层层消耗四个字还好理解,但说到灵活机动,天下谁能比得过蒙古铁骑?我大宋又如何能在这上面占到便宜?其他人心中也有类似想法,不过他们知道孟珙必有高见,于是也不急着出声提问。
却不想孟珙反而向众人问道:“眼下襄阳只有五万守兵,而我却在江陵、鄂州两地分别布下八万重兵,诸位可知为何?”
话音刚落,一名年轻小将应答道:“此乃前轻后重,精兵后置之策,与大元帅之前说的‘层层消耗,灵活机动’不谋而合。”
孟珙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不错。江陵与鄂州位于大江之畔,同样是荆襄之地的军事重镇。从江陵发兵向上,既可支援襄阳,又可作一路奇兵,突袭敌方之后;而鄂州掐守大江下游门户,即使襄阳城破,依然可保江淮侧翼安稳,同时给我方留以反击之机。”
“蒙古铁骑兵锋之锐,决不可正面匹敌。所以我方必须灵活调动江陵、鄂州两地之军,在襄阳受击之时,从两翼出兵骚扰,以分担敌军攻势之压。”
华凌风有些明白了,这好比是一名鹰猎人与野兽相搏:鹰猎人是肉体凡胎,不及野兽那般凶悍有力,但他却有两只猎鹰在旁盘旋骚扰,叫那野兽顾此失彼,始终不敢对猎人全力一击。同时,猎人不停游走周旋,发箭挑衅,却不与野兽正面相抗。如此相持之下,那野兽早晚会心浮气躁,露出破绽,这时,猎人才抓住机会,将其一举捕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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