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应(2/2)
那晚开始,允祥逐日都是白昼尚好,一到晚间就开始低烧,伴有一些轻微咳嗽,经常整宿整宿睡不成觉,天不亮就得爬起来跑去圆明园递军需房传上来的折子,间或还得连造办处几头都盯着,连我这仅仅陪着易服洗漱的都有些吃不用了。
太医说他的低烧照旧他体内的病根勾起来的,早些年腿疾存于体内的寒毒难免引到此外地方,脾肺皆有可能,可是如果可以就这么养着,心情顺畅而且生活闲适清闲便容易好,我听了心中叫苦,这顺畅倒尚有限,只是闲适清闲四个字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奢侈了。
八月中,那场由当街拦轿开始的“名垂后世”的曾吕文字狱还在举行着,雍正到底也是上了年岁的人,早年的沉静的性子在习惯这么多年唯我独尊之后也不容易再克制了。早先我只是知道那本即将发生的《大义觉迷录》,却不知道他的反驳早在造反开始时就随着开始了,而且乐此不疲,我不禁对雍正肃然起敬,与人反驳尚且需要泯灭大量精神和智慧,那么与一场运动反驳需要什么呢?或许是他的尊严、顽强,也许尚有信念。
这样的时候天子的心情虽然不会好,欠好的时候就要时常寻些节目,中秋节,皇后被接到圆明园,于是雍正就心血来潮要来一次赏桂,所在竟然就在九州清晏和竹子院中间一块很角落的地方,听允祥说,之前他也不知道竟然在那里尚有几株桂花,照旧天子亲手种植的桂花。
小茶宴就摆在竹子院里,我随着皇后熹妃一起坐,她们全都闷闷的,我也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允祥那一桌都是亲贵和宠臣,说着一堆奉承话,似乎要热闹许多,雍正坐在正殿前,时而开怀时而沉思。只听熹妃说道:“这院子可真是选对了,正好是下风口,满院子的桂香也需得配这个幽静才不急躁。”
皇后说道:“你们知道么,今儿个这地方照旧清韵选的呢,皇上竟也就由着她了,可见这鬼灵精个小人儿招人疼呢。”
熹妃说:“呦,正是说,那公主今儿怎么没来呢?”
“皇上着人去接了,八成还在路上呢。”皇后说罢看看我,“韵儿今年都十六了,虽不及小时候生动,到底伶俐,比那些三规六距的孩子们倒更得皇上帝呢。”
我坐在旁边,一句也结不上,只管偷眼撇着门口。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光,一个小太监跑到雍正座前低语了几句,雍正登时笑了,点了颔首,小太监自去,纷歧会,就见一个嫩绿色的影子闪进院子,身材高挑,脚步灵活,险些是跑到雍正跟前,请安倒是很端庄,稳稳福下去:“韵儿恭请皇父圣安。”
“呵呵,韵儿,地儿是你选的,这会子才叫你来,皇阿玛可是偏了你了。”雍正笑得竟然很慈祥。
“皇阿玛这话折煞儿臣了,皇阿玛兴奋就是儿臣的福气,也不枉儿臣因为多嘴让皇阿玛从盘古开天训到三从四德了。”清韵浅笑着,唇边尚有个小笑涡。
雍正笑指着她说:“可见朕训得还不见成效,也而已,快去你皇额娘那里吧。”
韵儿又蹲了蹲身,刚刚往我们这边过来,我一下不知道往什么地方看好,眼光落在什么地方都满身不自在。韵儿跑到皇后跟前,一迭声地请安:“请皇额娘金安,熹妃娘娘安,见过皇婶。”然后便坐在皇后身边小声说着话。
我这下反倒坦然了,颔首回礼便转头看向别处,接触到允祥的眼光时,我赶忙端起茶杯,普洱茶我喝了许多几何年,今天才发现居然是咸的。
散了席,雍正带着大臣们仍旧领,皇后见状,带着女眷们跪了安,出去没走多远,有太监抬来轿椅,皇后转身对我说:“本宫可是掌不住了,雅柔,要不要遣人送你?”
我忙蹲身:“劳娘娘惦念着,臣妾的轿子就在前头谁人门,臣妾走已往就是了,恭送娘娘。”皇后点颔首,走了。
跟其它的女眷一一道了别,我径自往离交辉园最近的门走去,这条路虽远,但两旁种了林荫,有些偏僻却也精致,就只是总也没有穿着宫鞋走这么远的路,难免脚底酸痛,完全失了心情。眼看快要到门口了,我倒也不急,索性寻了不远处一个亭子,企图坐会再走。
“十三皇婶好。”眼前的人让我脚下一滞,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转头看看秋蕊,她铺开扶我的手,行了礼就出去了。我这才正正身子说:“公主祥瑞。”
“这边菊花开得好,皇婶也是来赏花的么?”她看住我,看的我一阵拘谨起来。
我答不上话,原来清爽的凉风吹的我泛起一阵**皮疙瘩,平滑的石凳也变得如坐针毡,慌忙站起,我说:“不敢打扰公主的雅兴,臣妾现行告退了。”
“额娘!”我在走下台阶的时候被这一声险些弄得栽下去。身后柔柔的手扶住我,“额娘,二哥哥的事,额娘一定很伤心吧。”
我看着韵儿还带着稚气的脸,忍不住伸脱手去,还没到她就偏头一躲,我缩了回来:“公主这话怎么说?”
她把她扶住的胳膊交到迎上来的秋蕊手里,站定在我跟前,竟然用家礼对我深深一福,微笑着说:“用女儿换的媳妇都还没来得及进门,额娘虽然伤心了。”说完她就擦着我的身侧脱离了。
随后,出园子,上轿,进园子,回家,一直到晚饭时允祥回来,我都坐在那里研究这个新鲜的说法,越说越以为可笑:用女儿换膏泽,用女儿换媳妇,换一个整天青灯古佛的望门寡,换了一个憾亦无憾,东君梦断!天子的膏泽果真不是好得的,惜晴、弘晈不也全体赔了进去?这些是我造成的么?岂非老天还会处罚一个母亲太爱她的儿子?倘若没有谁人膏泽,韵儿会一直在我身边么?弘暾会意满足足么?弘晈和惜晴就会不应娶的不娶,不愿嫁的不嫁了么?
“你怎么了,是不是头疼了?”允祥问。
我用手指揉着太阳:“王爷慧眼,这个都看得出来?”
“你一直发呆,我说了这半天的话你一句都没听进去,我就知道你又不知道想什么,早晚得想的脑壳疼。”
我停了手问他:“你跟我说话?说什么?”
他往后一靠:“皇上今天单叫我到一旁,说起韵儿的亲事”
“亲事?她才十六岁。”
“是啊,所以该议婚了。”他拉我跟他并排躺着,“皇上相中了喀尔喀丹津多尔济的儿子,说是骁勇善战,大有作为。”
我悄悄听着,只说:“好啊,挺好的。”
他扭头:“挺好的?”
“是挺好的,今天看皇上那么疼她,岂非还会选欠好的?不会选欠好的,皇上西北用兵,怎么会选欠好的”
他把双手枕在脑后,说:“真是风水轮流转,你都不知道,当年皇父给琳儿议亲,我用我去办直隶钱粮时皇父赏下的膏泽换了让她免嫁喀尔喀,效果那一年是六公主嫁去了漠北,可是琳儿还不是早早就没了?现如今照旧要把我的女儿再送去,这岂非是为了偿我当年的一己之私?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越来越信了。”说到这,他又侧身扶着我的肩,似乎在宽慰我,“幸亏如今的喀尔喀也不是那会子整天**飞狗跳的喀尔喀了,且宽心罢。”
我自言自语地说:“走吧,都走吧,嫁到哪还不都一样?求什么膏泽,换的全是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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