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陨（下）（2/2）

笛声顿了一下，又继续下去，转至降低处轻缓了一段尔后又恢复尖锐。这声音穿透我的耳膜在脑中往返穿梭着，我回过头，棺椁漆黑的颜色生生撞进眼帘。我又开始糊涂了，糊涂到说不出心酸的理由，直到听到自己声嘶力竭的哭声在乐曲中缠绕，直到头撞在棺板上获得痛感。曲声停了，门口的人迈着蹒跚的步子跑到我跟前，使劲扳着我的肩，把我的脸埋进他胸前。

“这内里是什么？给我打开看看！他不是睡了吗，怎么就睡到内里去了？他不是我的儿子吗？岂非这也是注定的？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他是我的儿子他就不会死了！”我使劲挣扎着，想要去推开那黑黑的棺板，或者我的暾儿还会站起来跟我说：额娘，您又胡想了。

“雅柔，你不是望见了么？你不是一直跟到他走么？不是你遣人叫我回来的么？” 他捧着我的脸，他脸上有亮闪闪的痕迹，我定睛看着这相似的神韵，突然以为很讥笑。

猛地推开他，我咬牙切齿地对他喊：“你离我远点，都是你的错！如果你不是怡亲王他就不会死了，如果他不是你的儿子他就不会死了呀！”双腿一软，我重新倒在棺椁前，使劲捶向自己的胸口，“怎么会酿成这样的？他不是你怡亲王子系表上的一个名字，他是我的儿子呀！他是我辛辛苦苦生下的，是我的命啊！他怎么会死的，既然我能来他怎么还会死的？都是你，我什么都改不了，我一个也留不住！”

他单膝跪下来拉我，又被我猛地推开，我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指着他，我听见我自己在说：“我受够了，我再也不想在这种地方呆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去找我爸妈，随便用什么要领，看是要勒死我照旧毒死我，横竖我不要再呆下去了，我什么都改不了，我什么也留不住！我要回家”

“雅柔，你说的是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明确？”他也摇摇晃晃，恐惧到极点的心情对着我不停地喊，我不听了，我又想睡，说不定睡一觉我就照旧三百年后的王雅柔，没有损失，徒留一脸泪痕而已。

额娘，您看，这是儿子从皇玛法那得的赏。

额娘，皇玛法夸儿子射箭比十二伯考封的时候还准呢。

额娘，儿子进宫的时候望见韵妹妹好着呢，皇伯父很疼她。

额娘，儿子知道错了，额娘这样伤心，儿子就真的活该了。

额娘，凤儿是个认死扣的人，还求额娘开解。

额娘，皇玛法很疼儿子，儿子有皇玛法照顾呢，额娘不用挂心

“暾儿！”梦里弘暾的笑脸还在清楚地轻晃着，我无力地闭上眼，恨不得就这样睡着，只要能望见听见暾儿，我就可以一直睡着。

“主子，您醒了？王爷！主子醒了！”秋蕊在身旁惊喜地喊着。允祥飞快地闪过来，坐在床边默然沉静，我侧过身，懒怠说话。

一声叹息传来，他说：“你又躲着我，上回韵儿进宫你也是这么不言不语地躲着我，雅柔，知我如你，怎么偏偏总是在这种时候躲着我呢？”

一只手递到我眼前，我握着它贴在脸上，泪珠不停划过面颊润在上面，清醒地哭泣。以后，我爱如生命的暾儿就这样被生生从我世界里根除；以后，我唯一赖以苟活的温度就仅仅停留在这只手上。

之后一个月，我天天都坐在佛堂，仔仔细细地擦着弘暾的灵牌，对它说一些问候的话，直到很晚。

某夜，我像往常一样在月光下的佛堂里追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从外面探进一个脑壳，望见我后微微笑了一下，是弘晈。

我重新低下头，弘晈走到我跟前蹲下说：“额娘，天晚了怪凉的，额娘仔细受了寒。”

我笑笑：“好，额娘知道，你先回去吧。”

他顿了顿，欲言又止。我问：“怎么？有事？”

他嘴动了动，终于下了刻意说：“儿子有句话，很想问问额娘。

我没有停下擦着牌位的手，只说：“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弘晈从我手中拿过牌子，幽幽地说：“儿子是想问，倘若这上面刻的是‘弘晈’两个字，额娘也会这么伤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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