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戮(下)(1/2)
“有身”的日子闲极无聊,突然想起八嫂微粗的腰身,于是叫秋蕊找来两块二尺长一尺宽的薄缎,摸上去细软得很。我照绑腿的形状缝了一个口袋,四角缀上带子,又弄来棉花细细地撕成小薄片往里蓄,蓄了寸许厚封口。系在腰上一看,还真能以假乱真,心中不禁自得,如此便不愁不能在人前露面了。每隔月余,庄子上来报账的账单里便会夹着一封信,写着一些模棱两可的话,有时候就是张字条几个字,内容都是跟八嫂的现状有关,好叫我参考着做些准备。我很想知道她是怎么生活,如何通报,可是又不能回信,问了允祥,他也只说一切都好,其他的就不再透露了。
一入夏,天天都是阴沉沉的,十天里得有九天半都在淅淅沥沥的下雨,霹雳隆的雷声吓得弘晓总缩在我怀里,我的心情也随着长了毛。弘暾去了几天书房,咳嗽又见重复,只得重新拘在家里。这一府里的人果真都是羸弱身体,除去弘暾,听得弘昑也着了凉,就连允祥看上去脸色都不是很好,我这个“孕妇”就更得进补,一时间府里堆的都是药材,整天药香满院。
八月间,凭证毓琴的“进度”,孩子该有七个月了,我的棉垫已经塞得不能再塞,左看右看,除了高度较量像以外,其他地方破绽太多,索性又躲回屋里不见人,随着日子邻近,心里总是忐忑不安的,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允祥居然跑回来说:“我要启航去趟天津,你这些日子就委屈委屈藏着点。”
我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别一去就是几个月,外面那头我可是一点都不清楚。”
他拍着我那高高的棉垫子:“没有那么久,左不外十天半月的就回来了,周围几县发了水,那起子地方上的人回个事也回不清,倒不如自己去看看,你放心,我哪能撂你一小我私家在这呢?我岂是那么不认真的人?”
我板着脸起身收拾工具:“我信不着你,十天半月的不回来怎么办?”
“呵呵,到时不回,你就真生一个,我重新一直陪出月子还不行?”
说笑是说笑,十天半个月果真是回不来,就在我掐着日子紧张地快要瓦解的时候,他总算是一瘸一拐地进了府,带着两只大号黑眼圈,胡子竟有半寸长,狼狈的样子着实吓得我不轻。“你们怎么把人服侍成这样?”我瞪着小福子他们质问。
“不与他们相干,都各自歇着去吧。”他摆手放底下人走了,转身来拉我,“一路上都没事,这不是进了府才敢露相,想是走得多了点,唉,真是不中用了。你怎样?那里来信了么?”
“中间来过两回,说是不稳,小蒋太医说难保有早产的迹象,险得很。我吓得什么似的,你可算回来了。”说着话已经走进屋里,我扶他歪在炕里,把他的腿架在我腿上,要撩起裤管看看膝盖是不是肿了,伸手一摸衣服竟然潮得险些可以拧出水来,我一下子恼火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你整天去趟水是不是?我就知道你这人东跑西跑地兴头起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随着的那几个猴儿岂非都是死的?连个衣服都烘不干?这上头尚且这样,用饭用药自然也不能经心了?你看看你这样子,我也不给你饭吃,你就顶着这张脸去见皇上吧!”我把桌上的镜子往他跟前一推,扭过头不理他。
袖子小小地被扯了一下,身后传来不以为然的声音:“那些地方都是水,想不趟也不行啊,出门那里比得上家里,此外上头都按你嘱咐的了,你至于这样吗,怎么越来越像小孩子了。”
我冷笑一声:“按我嘱咐的?我缝了药袋的绑腿呢?”
他坐在那大口品茗说:“还在肩负里收着呢,你做得怪好的,绑了惋惜呢。”见我斜眼瞪他,才又转转眼坏笑着说,“奉承人的话还真讲不来,你那手工,万一给人望见实在有损怡亲王威名。”
我低了头,心里马上酸酸的:“你就损吧,要不是身上带着这个劳什子,我跟了去兴许就好些。”
他坐起来,下巴搁在我肩上,声音很严肃:“没有这个事也没有你随着的原理,现在你不是以前的皇子福晋了,府里一应巨细事都要你坐镇,宫里的娘娘主子们也指着你去热络打点,你我只能各司其职,你担着一半的担子呢。再说孩子们也都大了,事情就更多了,所以以后绝了这念头罢,嗯?”
我反手抚着他的脸,叹气道:“我呀,真恨不得就是个丫头,要不就变个荷包扇坠子的,就是酿成小福子也好过当这尊贵的亲王福晋!”
感受他的脸僵了僵,没有回话,我也一径呆了起来。
外面响起轻轻地敲门声,满脸疲劳的小福子重新探进头来:“主子,庄子上来人递信给爷。”
我们俩马上警醒,允祥接过信看了两眼,马上跟小福子说:“去请小蒋太医来,就说福晋有些不适。”小福子走后,他转头盯住我,还没说自己就先笑了一下,“我回来的就这么是时候,预备预备吧,该生了。”
事后想一想,那天的“生产”实在是离谱得很,怡宁阁院门紧闭,不让任何人靠近。一个鼓着肚子的女人坐在床头悠闲地磕着瓜子等孩子,允祥故作紧张地呆在屋里说笑话。后半夜的时候,一个小阿哥终于从后面被秘密地抱了进来,我也就顺利地解下了谁人棉垫,戴上抹额躺在床上正式开始坐月子。整个历程轻松可笑,似乎没人想起这基础是一桩瞒天过海的死罪。
这个男孩子果真是早产,分量轻得可以,小脸还没长开,但照旧隐隐看得出毓琴的容貌。不知道她现在是怎么个情形,是否正虚弱地躺在一隅痛彻心扉呢?我忍不住仔细地看着这个孩子,他的襁褓和衣服舒适,精致的可以看出他的母亲是狠下了一番功夫的。衣服的图案很别致,大红的底纪律的排列着金色的图案,那图案像画又像字,叫来允祥一看才知道,真的是两个篆体文字:绶恩。
说起来这孩子还真是帮了我的大忙。宫里从九月下旬就开始忙着预备皇后的封爵大典,原来众福晋和命妇朝贺的许多礼仪都该由我带头,因我尚未出月,一应都交了由庄亲王福晋去办了。我大松口吻,这样的场所我只随着下跪叩头就好,出头的事再做不来的。允祥却是没日没夜的写写画画,除了整理水患的资料,还要盯着大典诸项事宜。合该他是个费心命,什么事情不经手就嘀咕起来没完,遇上这样的日子,连寿辰也不能好好过了。
十月月朔一早,天没亮几个儿子就集中在怡宁阁正屋,连弘昑都被娘领来了。望见我,弘昌急问:“额娘,儿子们来给阿玛叩头贺寿,不知道阿玛可起身了?”
这倒把我问住了:“呦,连我也好几天没见过你们阿玛了,倘若书房没有想是已经出门了,你们有这份心,额娘替你们记下了,好了,都别误了自己的事,暾儿,你和老三也该走了。”忙着打发他们各自散了,我自回屋照顾那两个小的早饭。
弘晓还没睡醒,有些癔症,带着木呆呆一张小脸坐在椅子上。秋蕊舀了甜粥递已往,他偏过头直躲,一面还撅着嘴,恶狠狠地盯着我怀里的绶恩。见他那样子我有心自己来喂,便唤娘来抱那小的,谁知道刚一离手,难听逆耳的哭声连忙响起。我头疼的扶了扶额头,抱着绶恩已往对弘晓说:“干珠儿,你看,你都是哥哥了,可不兴让弟弟笑话你,乖乖吃了早饭才是额娘的好孩子。”
弘晓目不转睛的看着绶恩,随后又抬头看看我,终于听话的张开嘴吃下秋蕊递已往的粥,吃两口就看我一眼,我对他笑笑,他才转已往接着吃。我在心里叹息一声:“干珠儿,要是有一天额娘不在你身边了,你会怎么样呢?”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