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1/2)
七月二十六,我与其他四位良家子同日进宫。清晨,天色未亮,灰蒙蒙的带着凄冷。可是灯火通明的驿站内就开始忙碌起来,早在丑时,驿站外就已经站满了期待我们的手持仪仗内侍和随侍翩迁宫娥。
今日的发髻五人皆相同,都是如意高飞髻,斜绾飞凤镏金步摇,一式五对缕空金银嵌着配合各自衣饰颜色的宝石,耳上坠着同色的明铛,项上亦是同色的璎珞金镶宝的项圈。
身上制服也是五色,绣刻祥云灵芝云舒广袖,逶迤拖地的百色鸾衣,曳地月华长裙,裙服宽阔,熠熠流光随身摆动,裙边配以指甲巨细夜明珠镶圈,层层荡开叮看成响。外裳轻纱薄透,飘逸空灵,隐隐透出左臂所带缠臂金1,华贵异常。
寅时已到,五部华盖宫车悄悄停在驿站门外,礼仪乐师也准备停当。我们各自由侍女搀扶小心上车,前往代国王宫。
一路上乐声悠悠,似乎缓解了些心中的恐惧和担忧。
邻近代国王宫时,我将窗帷掀开一角探首端看。
代国王宫规模略小,离远望去,殿角卷扬如刀锋直插天际,一抹金色朝晖撒于其上,泛起粼粼金光,让人禁不住升起肃穆之意。
心中突然有些酸楚,将手又缩了回来。
汉宫远离,又入代宫,这里可还会是我的伤心地?是否也会有安宁平稳?未来的日子依然无法预料,从今日开始将会逐步在我眼前掀起帷幕。
我将手相互环扣,长吁一下。心已清静。既然来了就已没有说不的时机,也不能再忏悔。
因为我们五人身份特殊,此行由朝天门,听说那是讨好新后才气走的通道。不外一盏茶的功夫,车子愣住,众人上前服侍更换轻辇,接着前行,又过了许久,再次愣住。过了片晌,外面响起执礼太监的声音:“代王刘恒接旨……”
“臣刘恒,携百官讨好圣旨。”一个平稳的声音,听不出半分情绪。
这就是刘恒了,单凭着声音无法推测他的样貌,我低头绞着衣角,忍住好奇不去窥探。
“代王仁孝淳厚,恭让谦和。今,赏良家子五人,以兹夸奖。钦此!”说罢魏公公回首示意,侍女们将众良家子搀出。
低首迈出凤辇,视野一片豁然开朗。眼前黑压压的跪倒一片,为首的是一个身着玄色龙袍,头戴金冠的少年。他正躬身叩头,从我这里无法看清他的面容。
“刘恒叩谢圣上、太后娘娘犒赏!”说罢起身,一副欣喜若狂的心情看着我们五人,狂奔几步来到眼前。我们见状纷纷见礼,他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笑盈盈搀扶起身。我位处偏后,虽不能看得仔细,却惊觉他比我还要横跨半头,完全与年岁不符。
“快快请起,果真个个都是丽人!”一番话下来站在前面的许金玉和夏雨岚早已红了双颊,羞怯怯的看着眼前的代王。
魏公公闻言更是乐得合不拢嘴,上前一步,深施一礼说:“代王欢喜就好,也算不枉老奴路上一番辛苦了。”
刘恒似乎已经陶醉在左拥右抱当中,听得此话登时付托犒赏魏公公邑食万石,随后挽手拉着左右尤物内殿,只留下广场上的文武百官依然下跪。
我左右环视,杜战在百官右手,仍低头不起,而左边站起一位老者,朱红冠冕,抬手唱诺,满面带笑躬身请魏公公去往偏殿休息。
魏公公既得了犒赏又受到这样厚遇自然兴奋,乐呵呵随那老者前往偏殿。
杜战等魏公公一行偏殿,才徐徐起身,回首示意百官起身散去。尔后行至我处,杜战眯眼上下审察,见我面无心情,嘴角浮起一缕带有深意的轻笑。
代国君臣都已散去,唯独我、段明云,乔秀晴站在大殿胆阶下进退不是,杜战见状付托宫人搀扶我们也一同内殿。
这是代王早朝的乾元殿,正殿大堂以金石砖铺地,乌黑泛金排铺到底,中有红色羊毛长毯,长毯止境赤金蟠龙宝座端然在上,双方是仙鹤香炉,鹤嘴中吐着渺渺香气。宝座后面则是一副十二折翘金压翠的长春屏风,上用篆书写着,无为而治。
现在刘恒不在前殿,内里传出一片欢声笑语。我和身后两人对视一眼,徐徐移步进内,却望见刘恒搂着许金玉有着说不出淫亵。夏雨岚的面容上似乎有些羞涩,独坐在一旁低头垂首,似乎不忍相看。
“你们也来,都坐在本王身边!”刘恒又起身过来,一把环住我们三人,蜂拥着坐在榻上。我被榻前台阶拌住,向前歪倒,正扑在他的眼前。手砥他的前胸,与他贴面掠过。还来不及陪罪,就被他用手指擒住下颚,缓慢抬起。
眼光顺势而上迎上刘恒深邃双眸,心底暗自一惊。
差池,他不是这样的昏庸藩王,眸子下的清冷清静印证他基础在做戏。
“投怀送抱的尤物么,孤王喜欢。”他的言语明确是挑逗却不见一丝情绪。
心底暗笑,突然了然。
我淡淡一笑:“仆众窦漪房叩见代王。”索性抬头直视于他,丝毫未曾回避他讶异探索的眼光。
原来代国君臣上上下下都已经推测到汉宫犒赏良家子的举动并不简朴,却仍要麻木来使,他们装的辛苦,我们也瞒得辛苦。
“好个如花尤物儿,人隽誉字也美。漪房,那本王就封你做个尤物如何?”
“多谢代王膏泽,臣妾恐惧。”他说的言不由衷,我答得随意搪塞,一双眸子却仍然直视于他。
“代王,那仆众呢,是不是也给仆众封个什么?”一旁的许金玉望见刘恒对我似有别意,早有不甘,硬硬将我推到一旁,扑在刘恒怀中,他的袖子,讨要分封。
“你么?自然要高她许多,本王封个夫人给你如何?”刘恒戏谑探过头去,薄唇贴着许金玉的香颊,轻滑而过,惹得其余几人一片低声惊呼。
我在旁淡笑,垂敛了眉目。刘恒为了麻木汉宫真是做足了功夫,只怕他用尽了心思未来会碾碎一片芳心了。
他埋于许金玉的香肩,微微斜身飘眼看我,眼光似有挑衅,我迎上他的眼光,笑得温婉无害。只是扇着紫纱袍袖,享受难堪的丝丝凉意,自在着看上一出好戏,实在精彩。
刘恒似乎被我的漠不关心激怒,突然全身用力,狠狠的将许金玉拥倒,眼光,气息粗重。明确凝思看她,却又似不在她身上,与许金玉唇齿纠缠下,不用片晌嘤咛轻喃之声响起,全然掉臂他人无措困窘。
执事的宫娥领命将我们带出,灵犀在殿外期待太久,早已急躁不安,猛地抬头见我随宫娥走出殿门,想要上前与我说话,却被我抬手比唇嘘声制止。
因为分封圣旨未下,众人尚无宫殿可居,于是我们几人被领于偏殿暂时休息。
惊于刚刚乾元殿内的情形,各人都默然相坐,谁也没有说话,推断着各自未来的运气。先是夏雨岚一声哭泣,发动了周遭,颠簸劳累,离乡思亲,前景堪忧,无不夹杂着哽咽,浸透了泪水,迸涌出来。
我轻转手中的碧绿玉竹杯,一汪绿色看得暗自陶醉,听着她们的哭声,笑意浅淡,伸手蘸点茶水,在桌上划弄着,反重复复皆是刘恒。
刘恒,如此心机应该是恒久生活在吕后阴影下造就而成,十三岁的孩子会是这样深沉让我未曾预料,却不知这其中究竟有几分杜战和周岭的劳绩。
舒展开双手放于眼前,辛苦劳作时所结粗茧在灵犀连日来的养护下全部消失不见,只是心被磨砺所伤出的痂却变得越发坚硬,它裹住了一切,不让旁人探究内在。笑望依然哭哭啼啼的众人,虽是个个风华正好,却因来自汉宫这个身份,永远不能奢求帝王的真心相待,不知她们现在可会知道,未来的运气有些多舛。
深坐良久,执事的内侍前来宣读圣旨,夏雨岚、段明月、乔秀晴皆分封为尤物,分居潇雨阁、银光殿、熙霞堂。
而我则居代国王宫最偏西南角,聆清殿。
都已得了犒赏,由宫人们蜂拥引领列位尤物去往各自宫室。我走的最远,连随在身后的灵犀也哀声诉苦连连。我回首笑笑,并不剖析,依旧随意张望。高峻的宫墙切断了通往凡间之路。这就是代国奠阙,蜿蜒的红墙碧瓦圈出的皇家庭苑,大气磅礴之余也让人窒息。还在汉宫时我从未如此仔细瞧过宫墙,那是我从不敢奢望跨越的地方。既然知晓不能,也就绝然不看,怕自己看后无法克制,克制想踏出去的奢望。如今再次迈入宫墙,却不知何时才气逃出这诺大的囚笼,寻个安然太平之地了此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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