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1/2）

已近点灯时分，宫中的永巷腾起一片酷寒雾气，湿滑的青石甬路变得昏暗不清，前面的黑衣内侍躬身端着一盏气死风羊角灯引领着我前行。

阴风阵阵，尚未清扫的雪踩在脚下咯吱咯吱作响，出来的慌忙，忘记换了雪鞋，只走了一半的旅程鞋已经湿透，布袜酷寒爹在脚上，没过多久脚也逐渐失去了知觉，木木的有些痒，怕是要冻伤了。

酷寒的感受让我的心沉到谷底，后宫点灯时分一定宫门落锁，若非天子召幸不得擅自离宫走动，深夜如此传见，必不是好事。

到了建章宫宫门口，通禀传见。等了许久后，嘎吱一声，只开启了侧边一扇小门，我低头，随人翩身。

此时的建章宫不似我上次来的容貌，无尽的漆黑夜色让它多了些阴森，半个月亮也无，偶然有只乌鸦驰过，凄厉的声叫让人毛骨悚然。太液池幽暗无底，水深如墨，像是能把人吸进去，池上吹来阴冷寒风，让人心悸。

我小心翼翼走入正殿，齐嬷嬷迎上来，我对她笑了笑，俯身与她见礼，她并不答话，只摆摆手，面无心情，转身引我入内殿。

心登时凉了五分。

刚入内殿，未及启齿，一声拍桌巨响回荡其中，我蓦然一惊慌忙跪倒，头顶在榻前的驼毛地毯上不敢四处窥视。

“斗胆的仆从！先拉出去廷杖二十，再来问话！”不等我弄清原因，上来两名雄健魁梧的内侍已经将我左右双臂钳制，顺地拖了出去。我惊疑，却不喊冤枉。

几双粗壮有力的胳膊将我按趴在一条长凳上，不褪中衣，左右开弓，七寸宽的板子雨点般的落在我身上，那痛可比钝刀割肉，几下事后，皮开肉绽的伤处粘上板子残留的血迹污物，牵动着全身随着抽搐，疼得连心都随着揪成一团，我暗咬牙关，未曾痛呼一声。二十板下来已经神志模糊，掌刑的黄内侍见此端起一盆砭骨井水当头浇下来，激得我满身。

刑毕，我已虚软瘫倒在地。

又由那两名内侍将我拖回内殿，身后拖出一条蜿蜒的猩红血迹。

我白着嘴唇，频频欲起，晃动无力，所以无法膜拜，只得全身趴在地上叩谢膏泽。

我的全身被酷寒井水塌湿，身前很快汪出一滩水迹，映照出我现在的狼狈，散发顺着冷水垂于眼前，连眉毛也全凝聚上酷寒的水珠儿。

太后怒目横视，再拍案问道：“你可知错吗？”

“仆众知错了，谢太后不杀之恩。”我虚弱的叩头回覆。

“你错在那里，可知道吗？”太后的话语听起来似乎依然怒气未消。

我喘了口吻顿一下说：“仆众不应让皇后娘娘出去玩雪。”

“哼，尚有些自知之明。混帐主意可是你挑唆的？”蓦然间，余光望见，太后横眉冷对齐嬷嬷劝阻的眼神，齐嬷嬷见此再不作声，默默退到太后身边。

果真我猜对了。

“仆众不敢。”我知道这样紧迫的时刻，愈发要小心审慎，绝不能说出任何人，否则意味着我不能守旧秘密。

“倒是嘴硬，秀玉读给她听听！”太后扔过一捆竹简，清脆地摔在我眼前。

齐嬷嬷拾起，清了清声读起来：“一月初七，后不食，上至，允其食罢嬉雪，后悦，遂与上同往。萧清漪劝，上不听约其一同戏雪。时至酉时毕。上出未央，后休憩。”读罢，她看了一眼我，再次退回太后身边。

我心悸，原来太后在未央宫所布眼线这样细致，事无巨细全然回禀，只是为什么那件事没有东窗事发呢？岂非？

管不了其他，我忙叩头乞求道：“仆众知错了，还请太后宁娘不要为仆众伤了身子。”

“你说哀家该如何惩戒你呢？”太后突然低声一笑，也正因为如此，没有原理的让我心头一沉。

“仆众万死难当其咎，宁愿听从太后娘娘处罚。”我低声回覆。

“现在未央宫里的宫人都知道皇后身形轻盈如同未孕，这样的谣言传出去后宫也难免会有所推测，你既然知罪，就给你一个立功赎罪的时机，你带秀玉去未央宫，让今天所有陪你们玩的宫人都闭嘴罢！”她面无心情说出的话，虽然语气那般轻描淡写，却让人满身。

寒风吹过大殿，扬起窗前垂落的玄色布幔，我冷个打颤。只这样一个无端的理由却要赔上诸多性命，我确实于心不忍。

“尚有，从今天开始皇后禁足未央宫，直到产下皇子为止。”太后增补道。

看着她酷寒的面庞，我再满心不愿也必须听从，因为我知道如若不凭证她的谋划行事，恐怕此事无法平息，甚至会牵连更多。

于是只得违心允许。叩拜告退后，被人拖到长春藤凳上抬回未央宫。齐嬷嬷在旁追随，一行人在路上寂静无声。

赶到未央宫时已近戌时，宫门上的人不等问话已经被齐嬷嬷带的侍卫拿下。

还没等宫门上的内侍宫娥醒过神儿来，齐嬷嬷已持太后虎符调配禁尉军把未央宫围个水泄不通。

一声令下，宫门打开，院子里跪满了人。

须臾片晌，宫门内外都已被禁尉军控制，霎那间人声鼎沸，火光通明。

嫣儿闻声早已跑到殿门，刚想动怒，谁知迎面望见我被人抬进内殿，唬得出不来声。

我被撤掉凳子扑通一声扔在内殿正中的地面上，我却已经感受不到地面的酷寒，只以为血一点一点从身体内流失，每流一□□上就凉透一截，神志也开始变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