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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爹。”小环起劲咽下了一块绿豆糕，想也没想地应道。

“你爹？”

“嗯。”小环点颔首，“二娘说，我娘肚皮不争气就生了我这么一个赔钱货，与其留在家里多吃一份闲饭，不如送进宫里来……若是祖上烧了高香能得叫皇上看上，以后全家就吃穿不愁了。即即是没这福气，只能做个宫女，也算是为家里省些饭钱……说不定隔三差五还能给家里送些银钱出去。”她断断续续地复述着她家“二娘”说过的话。

“你爹就这么同意了？你娘也舍得你？”

小环愣住了吃工具的行动，怔了片晌，神情说不上惆怅，却透出些许落寞。

“……我爹什么都听二娘的。我娘只生了我一个女儿，在我爹和二娘眼前从来都说不上话的。就是送我去采选的时候，我娘塞了一些金银首饰给我，让我带进宫里用……”

侗紫述心里一软，伸手摸摸她的头，“没关系，宫女到了二十五岁就可以出宫了，那时候，你就能回家跟你爹娘团圆了。”

“真的？”小环的声音不自觉地扬了起来，双眼都发亮了。

“真的。”侗紫述把欲出口的叹息留在了心里，从来到沐宵殿之后，她似乎总在叹气。宫女二十五岁可以出宫简直是真的，但……对小环来说，那中间尚有漫长的十一年。这高墙之内的每一小我私家都不能保证，在等到那一天之前，自己会不会先被这座金碧辉煌的禁宫所吞落，甚至包罗里间那位九五之尊的小天子。

“你以前在浣衣局……天天都干些什么？”侗紫述注意到她拿着食物的手，应该还很稚嫩的手掌，居然已经长出许多粗茧。

“洗衣服啊……”小环似乎很希奇她为什么会这么问，“天天从早到晚，洗不完的衣服、帐子……种种各样的工具。”想了想，她突然又补了一句：“紫述姐，我很喜欢这里呢。”

“为什么？”侗紫述真的惊讶了，“今天白昼在宸仪殿，你不是还怕得要死吗？不是有人跟你说过什么吗？”

“唔……”小环又侧头想了想，“我来之前，她们都说沐宵殿里很恐怖，主子们经常把太监宫女们打死……可是我来了之后，这里并不像她们说的那样啊。”

“嗯？”侗紫述露出一个询问的眼神。

小环掰着手指头数，“我见到皇上了……皇上长得好悦目，而且很和气，还会赏工具给我们吃。李总管虽然有点怕人，可是他也没有打我们呀……这里的人也不爱骂人，所以我就喜欢这里。”

在宫里，嬷嬷大宫女和执事太监们打骂小宫女小太监简直早已不是新鲜事了，拳打脚踢罚跪饿饭都算寻常，有的甚至会有闻所未闻的稀有要领。

而简朴的小环……想要的也就仅仅只是这么简朴的工具而已，可以吃饱、穿暖，可以不受打骂，她就能很快乐。

“嗯，你说得都对，所以，我也很喜欢这里。”

侗紫述看着小环把最后一块芙蓉糕塞进嘴里，偏着头，眼睛微微地弯了起来。实在许多时候……简朴真的是一种福气。

第2章(1)

严格说来，在沐宵殿的日子真的不惆怅。

就像小环说的那样，小天子是个性情很好的人，很少找宫女太监们的贫困，甚至很少主动提要求。在这座冷幽幽的大殿里，日子却一反常态清静如水般地过，静得连侗紫述都快忘了这里实在并不是一个真正清静的地方了。

从来到沐宵殿的第二天起，侗紫述就发现小天子逐日晨起用过早膳之后，都市进入沐宵殿后花园的一间净室里，一待就待到夕阳西下。

那间净室依着后花园池塘止境的一座小山丘而建，一半天然一半人工堆砌，山上花木葱郁奇石错落，净室的入口在小山丘的最底端，似乎是把整个山腹内掏空改建的。除了天天会有两个牢靠洒扫的太监在小天子进去之前先行清理，净室里再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入，连午餐都只能送到门口。

倒是隔三差五的，能望见几个侍卫容貌的人一盒一盒往内里运送丹砂、水银、雄黄等物。

侗紫述来之前就听说过，小天子着迷金石之术已久，但真的亲眼望见了仍忍不住叹息，追念起小天子那一身清贵，怎么也无法把他和那些丹炉明火、修仙问道联系起来。

她家是以谋划药铺为生，她从小虽不像各人闺秀满腹诗书，只委曲算是认得些字，对于药材却是无比熟悉，因此她也清楚地知道——那些用来炼丹的质料，多数都是有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