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1/2)
漫长的冬季终于走到了止境,虽然室外照旧一片苦寒,庭中的小树已开始发芽。风吹到脸上,已不再砭骨。
三月初的时候慕容无风的骨伤已基本愈合。他总算已能运动,可以自己下床,转动轮椅,四处走动了。
便在这一月的中旬,三小我私家又来到了天山。
那一条悄悄坐落在草原止境的山脉,山顶上仍是终年不化的积雪。小河的流水却已充盈起来。山路上四处都是徐徐流动的小溪。
邻近那所的石屋,廊檐高高翘起,险些要钩住天边飘来的一道白云。
“你们说陆渐风住在这里?”顾十三突然问道。
慕容无风道:“这里岂非不是你见到我母亲的地方?”
顾十三叹道:“我去的时候是个大雪天,这屋子在冬雪中看起来一定很纷歧样。”
荷衣点颔首,不得不认可这石屋险些变得有些认不得。
院门大开,院子中间放着一把藤椅。
一个白衣人悄悄地坐在藤椅上品茗。
春日但阳很温暖地照下来,照在他的肩上。他的身旁站着一袭黑衣的山木。
“我知道你一定会再来找我。”陆渐风看着慕容无风,淡淡隧道:“所以我在这里等你。”
慕容无风第一次注意陆渐风的眼睛。他眼珠是浅灰色的,看人的时候并不专注。
好象是这世上值得让他仔细看的人不多。
慕容无风转动轮椅,来到他的眼前,道:“我有事情要问你。”
陆渐风的眼光审察着荷衣与顾十三,道:“你还带来一位客人。想必也是来找我的。”
顾十三沉声道:“我姓顾,南海神鞭吴风是我的恩师。”
山木道:“顾十三是西北第一剑客,楚女人的鱼鳞紫金剑现在剑榜上排名第一。今天来看我们的人,总算还够资格。”
荷衣道:“左右想必就是二十几年前在飞鸢谷里观战的那位神秘剑客。人们传说你是海南剑派的。据我看来,就算你的人不是,你的剑绝对是。”
海南派一向以剑法狠辣,变招奇快着名。他们的用剑又窄又薄。
山木道:“你说得不错。”
顾十三道:“我以前见过你。那一次,我师父带我来天山看一个熟人,谁人熟人就是你。”
山木苦笑:“吴风是我的同门师弟。他到这里,原本就是我叫他来的。”
慕容无风双眼瞪着他。
山木道:“你不必用眼瞪着我,我叫他来,是因为这里的温泉能治疗他的风湿。想不到这里却成了他的鬼门关。”
慕容无风冷冷道:“岂非不是你们把我的母亲绑架到了这里?”
“绑架?”陆渐风道:“你的母亲不是一般的女人。二十三年前的那一夜,是她来找的我,要我把她带走。她说她恨她的父亲,只想赶忙从家里逃出来。我把她带到了天山,成了婚。她原本已嫁给了我,过不了多久,却又看上了你父亲。她岂论在婚前照旧婚后,胆子都很大。”
他说这话时,口吻里充满着讥笑。
荷衣抬了抬眉毛,淡淡道:“这有什么希奇?你这人看上去连一点意思都没有,我实在想不通一个女人怎么会愿意嫁给你。”
她握着慕容无风的手,却发现他的手在不停地。
所有的人突然都不说话了。
冰王,传说中神话一般的人物,天山上绝世的剑客,绝不是一个可以忍受羞耻的人。
默然沉静片晌,陆渐风道:“你说得没错。我是一名剑客,一年之中,有九个月会隔离人世,到一个偏僻无人的地方练功。我这一脉剑法与功法,原本传自天竺。只有在闭门苦思之中,绝智弃欲,方能悟道!她嫁给我,正是因为她不相识我。她要嫁给一个绝世的剑客,原本就要忍受绝世的寥寂。”
慕容无风道:“我母亲与左右之间的恩怨,与我无关。我只想知道,我的父亲是不是你杀的?”
陆渐风从地上拾起一物,扔给慕容无风。
那是一条漆黑的蛇皮长鞭。鞭柄上钉着一个闪闪发光的金环。
慕容无风的瞳孔突然收缩,呼吸连忙变得急促了起来。
“不错,是我杀了他。我想你父亲不会有任何怨言。因为我们原本是决战,如若死的人不是他,即是我。你看这里!”
他褪开长衫露出自己的脊背。上面纵横交织着几道又深又长的鞭痕。
“其时我刚胜了郭东阁,以为自己的剑法不行一世。你父亲却是一个真正的无名能手。我杀了他之后,元气大伤,整整十年才恢复过来。”
荷衣道:“他既是无名能手,你是怎么赢的?”
陆渐风道:“只惋惜他双腿残废。他若有一条腿是好的,我只怕就不是他的对手。况且,纵然是这样,我们照旧过了六百多招。最后,他的气力突然不继,我便一剑刺中了他的心脏。”
荷衣道:“气力不继?是不是他的心疾突发?”
陆渐风道:“也许是。横竖他死的时候,整张脸全是紫色的。能手相驳,计在分秒,他若突然发病,那也只能怪他运气欠好。他临死的时候,求我不要把他死去的消息告诉给你的母亲。说罢,便自己滚下了万丈深崖。”
慕容无风咆哮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你的话我一句也不信!”
山木道:“他说的全是真的,其时我就在旁边。”
荷衣道:“你亲眼看着你的师弟去死?”
山木道:“他是我师弟没错,陆渐风却是我的朋侪。我谁也不能帮。”
慕容无风冷笑,道:“什么朋侪?岂非是山水和他表弟那样的朋侪吗?”
荷衣受惊地看着慕容无风。他的眼中有一种近似乎疯狂一般的神色。
他冷冷地对陆渐风道:“如果我父亲真地抢了你心爱的女人,你为什么不恨我?还要频频三番地救我?岂非你的心中没有一丝歉意?你不爱她,却不许她爱别人,我说得对么?你怕他们跑了,将你们的秘密宣扬了出来,便联手杀了他,对差池?”
顾十三受惊地看着陆渐风与山木,喃喃隧道:“你们……你们……”
陆渐风默然沉静。
慕容无风冷冷隧道:“山木,你敢将你的脊背也露出来给各人瞧一瞧么?”
山木默然沉静。
良久,山木道:“这里是你的老家。”他的剑点点地,“你就是在这院子里出生的。渐风,我想我们该带他去看一看他的母亲。”
慕容无风苍白的脸上,冷汗已开始流了下来。他的手牢牢地握着轮椅的扶手,颤声道:“我的母亲……她……她还在世?”
山木道:“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荷衣推着慕容无风,一行人随着山木沿着院子的山墙走入一个隧道。
隧道内冰寒剌骨,竟比天山最冷的时刻还要冷上十倍。
隧道很浅,走不了多久眼界忽开,却是一个的石室。
一走进这严寒的地室,荷衣的心便沉了下去。
这绝不是可以住人的地方,只可能是慕容慧的墓室。
烛火幽微地闪烁着,依稀可辨四块雪白的石床整齐地摆在正中。
仔细一看,石床并非石制,而是四个的冰块。
其中一块巨冰上悄悄地躺着一个穿着藕合色花裙的女人。
荷衣正要将慕容无风推到冰床旁边,他的手却带住了椅上的轮环。
他满身酷寒,心却跳得太快,已以为有些控制不住。
他只好停下来,垂下头,期待自己的呼吸清静下来。
荷衣弯下腰,替他掖了掖盖在腿上的毛毯。察觉他的身体在不停地,便在他的耳边小声道:“这里太冷,你支不支持得住?”
“没关系。”他道。
过了片晌,他的呼吸渐缓,这才深吸一口吻,转动椅轮,驶到冰床的旁边。
那是一个四肢纤细,身形修长的女人。有一张和慕容无风一样白皙的脸色与柔和的轮廓。她的长发披散,脸上已结了一薄霜。
她显然已去世了良久。肌肤已失去了应有的弹性,满身僵硬得好象一个冰塑的雕像。
荷衣以为她的衣裙似乎是她死后才套上去的,有许多地方都可以瞧出这套衣裳不是她自己穿上的。
她的心情也很奇异。脸上的肌肉扭曲着,皱着眉,显然是很痛苦的样子,嘴角却微微挑起,好象是在微笑。
任何看到这样的心情都市以为有些毛骨悚然。
女人身体的右侧放着一个婴儿。
荷衣将他推到冰床的右侧,轻轻问道:“这里为什么尚有一个婴儿?”
那婴儿包在一个雪白的小被子里,闭着眼,荷衣想将他抱起来,却发现被子已被寒冰凝在了冰床之上。她微一用力,只听得“啵”的一声,冰块断裂,那婴儿便被她抱在手上。
那是俱婴儿的尸体,脸照旧皱巴巴的,显然死的时候离出生并不久。
她瞧了瞧婴儿,又瞧了瞧慕容无风,觉察两小我私家长得很相像。便将婴儿递给了慕容无风。
他久久注视着手中已然逝去的小生命,扭过头,看着山木,道:“他是谁?”。
“你的娈生弟弟。你母亲难产,你出来的时候委曲尚有一口吻,后出来的谁人婴儿只活了不到一个时辰。”
他的手臂禁不住了起来。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揭开那层冻得硬邦邦的被子,看了看婴儿的双腿。
心脏突然传来一阵恐怖的,险些令他喘不外气来。
那双腿显着是畸形的,一看便知他终身无法行走。他的面庞却已有了七八分与慕容无风相同的轮廓,他若长得大,一定会有一副与慕容无风一模一样的长像。
而慕容无风的心却已陶醉在一种无法逃脱的伤心之中。手一抖,“丁咚”一声,那婴儿竟失落在地。
那声音听了让人胆怯。
荷衣连忙将婴儿从地上拾起来,却发现他的一只手因刚刚那一跌,便象一俱摔倒的石像一般断裂开来。
慕容无风漠然地看着她手足无措地将婴儿的断臂塞进小被之中,原样包好。
“你畏惧?”他看着她,悄悄隧道。
“不……不畏惧。”虽这么说,她声音却直打哆嗦。
他叹了一声,道:“你不应陪我来看这些……死人。”
她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她们……也是你的亲人。”
他想了想,霍然抬起头,对山木道:“你说我的母亲难产,她的孩子显着已经生了出来。”
山木看着他,迟疑着:“这个……”
慕容无风淡淡道:“荷衣,扶我到冰台上去,我要看看她究竟是怎么个难产法。”
荷衣咬得嘴唇,轻轻道:“上面全是寒冰,你的腿显着受不得冷……”
他不理她,自己掏出了手杖。
她只好将他腿上毛毯铺在冰台上,扶着他坐了上去。
他轻轻地解开了女人腹上的衣带,身子蓦然一震,只觉眼冒金星,天旋地转。
荷衣连忙扶住他因恼怒而摇晃的身体。
可是连她自己也被眼前情形惊呆了!
被衣裙掩盖住的腹部敞露开来。上面竟有一道长长的,破碎的刀口!
豁开的一道缝中,内脏清晰可见!
慕容无风的胃似乎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他的人倒了下去,开始拼命地吐逆了起来。
荷衣只好将他又扶回到轮椅上。
他咬着牙,驶到山木跟前,纠住他的衣襟,咆哮道:“是谁杀了她?是谁!岂非你们连妇人和孩子也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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