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2）

他转头看了看荷衣。发现她的脸色变了。

为首的一个年岁略长，朝荷衣拱了拱手，道：“师妹，良久不见，原来你在这里。”

那女子衣着华美，天姿国色，走进大厅时，令所有的男子眼睛一亮。她对荷衣的口吻，却连一点情面也没有：

“大师哥，跟这种无耻的坏女人，你还客套什么？”

慕容无风的脸连忙沉了下去，道：“几位找荷衣有什么事？”

女子一听他称谓荷衣的口吻，便知两人关系非浅，眉头一挑，突然“砰”地一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马上震得跳起来，尖声道：“我们自跟楚荷衣算帐，不想死的话的就少加入，少管嫌事！”

慕容无风的脸色马上开始发紫，心脏也砰砰乱跳起来。

他重病未愈，受不了突然的声响。当下便觉胸口发闷，呼吸急促。

荷衣连忙握着他的手，三指扣住他的“神门”，“内关”，“太渊”三，将真气输入体内，助他调治呼吸。一边在他耳根柔声道：“他们是我的师兄师姐，一向和我过不去。我自有法子搪塞。允许我，千万别动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慕容无风看着她，点了颔首。

荷衣冷冷道：“列位别来无恙。这一位是我的朋侪，还在病中，有什么话只管冲着我来。至于师姐，还请放低嗓门，对病人说话至少该老实一些才是。”

女子冷笑一声，道：“师妹什么时候连病秧子也要了？约莫是看上了他的钱，想好好诈他一笔罢？我看……”她有世家子弟的直觉，慕容无风虽然身无长物，也不佩金带玉，但他的举止风范，一看就是极有修养。况且他的衣着虽素，却是精工所致，一眼便知不是普通人家肩负得起的花销。

她原本还想接着骂，荷衣的剑已到了她的鼻尖，淡淡道：“如果你再说他一个字，我就削掉你的鼻子。实在，何止是你的鼻子。”

为首的青年用剑鞘将荷衣的剑尖轻轻一拨，道：“同门姐妹何须刀剑相向？况且，伤了她，师傅在天之灵也不会原谅你。师妹，我们这次特来寻你。自从你下山之后便不见踪影。这一包工具是你在山上的旧物，我们也一并带过来，也算留个记念。”

他笑了笑，递给她一个包裹。

荷衣接过，道：“多谢。”看也没看，便在众目睽睽之下，随手将它扔到垃圾桶里。

五小我私家的脸全都气白了。

“师哥，跟这种女人，咱们还需要多理论么？”女子气得发抖隧道。

青年道：“师妹，既然尊友的贵体欠安，咱们同门之间的事情，照旧到外面去商量罢。”

荷衣道：“我早已脱离师门。有什么事诸位请自行商量，与我无关。”

青年的脸色变了变，道：“实在也没有什么好商量的。师妹既已脱离本门，就请将师傅的剑谱交还。”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玉佩，道：“师傅生前说过，见此玉佩如见本人。当着这玉佩的面，师妹岂非还要继续狡辩不成？”

荷衣道：“师傅既已去世，这玉佩有什么用？死人留下的工具还能管着活人不成？”

“放肆！”另一个蓝衣青年刷地一下拔出了剑。

女子对慕容无风一揖道：“这位令郎看来不是武林人士，只怕是对你的新相识所知甚少。小女子姓陈，家父是当年中原第一快剑陈蜻蜓。这一位是试剑山庄的三令郎谢逸清，这一位是江南双隆镖局的大令郎顾右斋，剩下的两位，一位是龙雨阁主人的少子龙熙之，一位是快剑堂藏剑阁萧沐风萧老先生的孙子萧纯甲。我的四位师兄均来自享誉天下的武林世家，他们的父辈、祖辈在武林中职位尊崇。没理由的，我们怎会和令友过不去？”

说罢眼睛一转，瞅着荷衣道：“而令友却是来路不明。原先不外是陌头行窃的小偷，被我父亲盛情收留，抚育成人，教之武功。她吃的每一粒米，穿的每一寸布都是我们陈家的。想不到她居然觊觎本门绝学，这倒而已。为了获得本门的剑谱，竟然不惜以色相诱……简直是，简直是无耻之极！ 左右是智慧人，小心被这狡诈的女人骗了还不自知。”

慕容无风淡淡道：“不才不是江湖中人，是以对列位响亮的名头所知甚少。至于荷衣，与女人所说恰恰相反，我所知甚多，而且深仰她的为人。诸位都是世家子弟，虽然知道这张桌子是我们俩小我私家的，而且我们也没有邀请诸位。 倘若你们肯转头看一看，就会发现这个大厅里空的位子多得很，没有须要一定要我们挤在一起。各人相互耳根清静，岂欠好？”

女子道：“令郎这是逐客呢。”

“不敢。请便。”慕容无风淡淡一笑，雍容隧道。

他脸上的心情，看上去完全不把这几小我私家放在眼里。他们刚刚说的一番话，他也显然没有放在心上。

然后他将荷衣的手轻轻一握，荷衣便顺从地坐了回来。

“荷衣，你听说过没有？这楼里有一种菊花茶味道极佳，我们去要一杯来尝尝，好欠好？”他看着她，微笑着道。

他说话的样子，好象眼前的五小我私家已完全不存在一般。

可想而知，这五小我私家会有何等尴尬。

谢逸清的嘴唇动了动，还想说话，却发现慕容无风的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站着一个长身玉立，容色青瞿的中年人。陈蜻蜓当年以轻功剑术绝世，他的徒弟们也一向以轻功自傲。而这其中年人是什么时候、怎么样走过来的，他们居然一点也没有察觉。

然后他们连忙望见了中年人的腰上挂着一柄长剑，剑柄和剑坠上都有一个八卦的标志。

这是峨眉派的用剑。

峨眉山上，在这个年岁还带着剑的，除了三个终年在江湖上不露面的羽士之外，只有两小我私家。

一个是峨眉的掌门方一鹤。一个是他的师弟谢停云。

武林世家的子弟总比一般人熟悉江湖掌故。况且他们自己，也算是掌故之一。

这小我私家虽然是谢停云无疑。

而他却在这个年岁看上去比他年轻得多的残废青年眼前敬重地站着。

居然将手中的一块方毯轻轻盖在青年那双纤细无力，若有若无的腿上。然后俯下身来，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耳语了几句。

一认出谢停云，四小我私家马上猜出了这个残疾青年的身份。

谢逸清悚然动容道：“恕在下失敬，左右岂非是慕容谷主？”

谢停云道：“谷主刚刚所说的话，诸位岂非是没有听见？”

“不敢。……家父前年大病，多谢先生能手施治，方得痊愈，在下这一次……这一次原本是带着家父的手书和谢礼，准备……准备……面呈先生……”他想找出话来打园场，却一时左支右绌，不知如何是好。

慕容无风冷冷道：“不敢当。”

“那……那我们告辞， 多有打扰。”说罢他对另外四小我私家使了个眼色，眨眼功夫便全消失在了门外。

五小我私家一走，谢停云也知趣地退了出去。

慕容无风笑了笑，道：“你这几个师兄师姐可真够厉害的，小时候他们一定经常侮辱你。”

荷衣双手支着凳子，耸着肩，垂着头，噤若寒蝉。

他等了等，发现她一言不发，只好又道：“你看……”

话音未落，只听得“叭嗒”一声，荷衣眼前的桌布上突然滴了一大滴水。

惊讶中，那“叭嗒”、“叭嗒”之声越来越频，竟然把她眼前的桌布打湿了巴掌大的一片。

他连忙掏脱手绢递已往。

荷衣接过，便将它堵在眼睛上，纷歧会儿功夫，手绢便湿透了。

眼泪便又“叭嗒”、“叭嗒”地往桌上滴着。

慕容无风只好把自己的茶杯放到她的眼下。

“滴哒、滴哒”，她一个劲儿地哭泣，泪水源源不停地滴到杯子里。

无奈，他想了想，又脱下外套塞已往，道：“手绢太小，用这个，这个管用。”

荷衣捂着眼睛，道：“你不怕我……把你的衣裳弄脏了？”

“没关系，衣裳若是不够，我腿上尚有一块毯子。”他淡淡隧道。

她便把衣裳接已往按在眼上，一任眼泪哗哗地流着。

慕容无风一直看着她哭了片晌，终于叹了一口吻，将她的腰轻轻一揽，道：“别伤心了，他们已经走了。”

她牢牢依在他的身旁，黯然道：“你既已知道我是谁了，我也该走了。我……我不是过是小我私家人恨的小偷而已。”

慕容无风握着她的手，道：“不用别人告诉我，我第一眼望见你就知道你是谁。”

“我……是谁？”她颤声问。

他深深地看着她，道：“你是我妻子。”

她的脸刷地一下红了，拧着他的手，道：“人家伤心死了，你还……还不正经。”

他正要说话，只听见远远有一个声音叫道：“师妹！”

两小我私家同时抬起头，见一个灰衫青年泛起在门口，正向着荷衣招着手。荷衣忙向慕容无风的耳边悄悄道：“糟了，我二师哥来了。小时候就他一小我私家对我好。我……我走啦。他要望见我的眼睛肿成这个样子，一定……一定会笑死的。晚上我到谷里去找你。”说罢一闪身便消失不见了。

灰衫青年来到桌前时，荷衣早已经溜得没影。

青年身形高峻，容貌俊朗，腰悬长剑，对着慕容无风点颔首，笑道：“怎么她一见我就跑？”

“她说有急事。”慕容无风替她唐塞道。

青年释然，拱手一揖，道：“令郎一定是荷衣说的那位朋侪了。在下姓王，王一苇。”

慕容无风道：“请坐。敝姓慕容。”

青年人的修养果真很好。望见慕容无风身形瘦削，面无人色，双腿似乎也是残废的，心中悄悄受惊，面目上却一无所示。

“慕容兄是当地人？”王一苇问道。

“嗯。”

“既姓慕容，不知能否与神医慕容无风先生相识？”

“慕容无风是我，不外‘神医’两字可不敢当。”

他这么一说，青年肃然起立，道：“早闻先生能手回春，医术冠绝天下。一苇久闻台甫，仰慕已久，佩服之至。”说罢，深深一揖。

虽然一向对捧场话不以为然，望见这青年认真的样子，慕容无风只好还揖一礼，道：“不外是浪得虚名而已，仰慕佩服之类大可不必。对了，荷衣虽然不在，我却可以替她做一做东道，令郎想要点什么？”

“吃的我不考究，有好酒倒可以来几杯。”

慕容无风抬了抬手，翁樱堂走过来，道：“谷主有什么付托？”

“拿好酒来。”

立时，一坛汾酒，几样别致的小菜摆上了桌子。翁樱堂替王一苇斟满一杯，道：“令郎，请。”

王一苇一饮而尽，慕容无风却只是拈起手中的茶杯浅啜了一口。

咸，苦涩。他皱了皱眉，这才忆起，杯子里装着的，是她刚刚流下的眼泪。

王一苇道：“慕容兄不来一杯么？”他目送着翁樱堂静悄悄地退了下去。

他苦笑道：“歉仄，小恙未愈，暂不能饮酒。”

王一苇一笑：“无妨，荷衣的酒量很好。下次她在的时候，让她好好替你喝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