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2）

庭竹依旧。

庭花在早春的和风中静悄悄地绽放着。

庭中的一切，连同远处微漾着的，带着水草气息的湖水，都显得充满生气。

而庭院的主人却一直在沉疴之中。

回到谷里已整整一个月，慕容无风还没有完全清醒。

大多数时候，他都在昏睡。醒的时间很短，也完全不能说话。

虽然生病对他而言已是常事，各人都已能应付厥如，但这一次却来得比以往越发拖延，极重。

先是一连高烧，吐逆。接着，好不易烧退，又开始不分昼夜地咳嗽起来。

虽然是终日昏睡，实在睡得并不安宁。

满身的枢纽在痛，肩上的伤也在痛。

他从不j□j，只是咬着牙，牢牢地拽着床单。

更糟糕的是，他的心疾似乎发作得越来越频仍，越来越失去控制。有一次，端药的人失手将药碗打翻在走廊上，“咣当”一声，传到室内，他就开始发作，开始抽搐，开始大喘。

这样一来，吓坏了所有照顾他的人。

当晚，竹梧院里所有的走廊都已铺上一层厚厚的地毯。

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开始小心翼翼，思量再三。他们开始移走卧室内所有容易失落，碰落，跌落而可能发出显着响声的工具。首先是所有的瓷器，古玩，其次是桌上的茶具，笔架，窗边的花盆，梅瓶中的画轴。

再次是容易绊脚的工具，不再用火盆，而是改用更高，更结实的熏笼。

为了防止他的寒痹之症继续恶化，屋子里不能有一丝潮气。

所有的椅子都搭上了黑狐椅垫。怕他从床上摔下来，地上也满满地铺了一层皮褥。

然后他们又发现许多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慕容无风实际上已经虚弱得连翻身的气力也没有了。

一连十几天，倘若没有人帮他挪动，他就一动也不能动。

他吃得很少，所以恢复得更慢。

而且极端消瘦。

以至于有一次蔡宣替他易服时，觉察他靛重险些比往常轻了一半，不禁吓了一大跳。

然后他冲出来，叫守在书房的赵谦和“无论如何得想法子。”

“你叫我怎么想法子？我要知道有法子就好了。”赵谦和在书房里焦燥地踱来踱去。

各人都隐隐地觉察到，谷主的病，与楚荷衣有关系。

究竟是什么关系，各人又全都不清楚。

因为荷衣从没有回来探望过慕容无风。

她并没有和各人一起从山村里回来。而是执意留下来，多呆了五天。

她身上被慕容无风封住的道，过了三天就已自动清除。第遂她就已能下地行走。蔡宣一直照顾着她。

她的伤势恢复得极快，而且极好。到了第十天，她已完全感受不到自己是个曾经受了重伤的人。然后她就离别了蔡宣。

“从我照料楚女人的第一天起，一直到她临走的最后一刻，她从没有提起过先生。”蔡宣回来的时候，有些伤心地对郭漆园道。

这一个月，因为慕容无风的病，谷里难免人人紧张。

实在就算是不病，慕容无风也很少管医务之外的事情。他总是很放心地交给各个总管去治理。但各人的心中却始终以为有那么一小我私家影在看着自己。

更况且云梦谷的兴旺完全仰赖于慕容无风如日中天的声誉。他要有个三长两短，莫说是云梦谷，连整个神农镇都要一落千丈。

幸亏各人都知道慕容无风多病。每年总要病频频。遇到坏天气，会病得更严重。

外界的传说早已把他描绘成了一个终日病榻，起卧不能自如的人。

所以他一病两个月，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惊诧。

“看来，他们俩个真的是闹别扭了。”郭漆园在竹梧院的门口又遇到了蔡宣，便又让蔡宣把他照料楚荷衣的情况回述了一遍，叹道。“楚女人，唉……你肯定，她的身子真的没事？”

“先生细心照料地的人，那里会有事？”

“幸亏你回来得快，可以替一替吴医生。这一个月谷里的医务也忙，陈医生完全脱不开身，谷主一直都是由她来照料。我看也累得够戗。 要她去休息几天她坚决不愿。”

蔡宣苦笑着摇摇头：“我早就去跟她说了一千遍。她基础不许我加入，只许我干洗澡易服裳这一类女人不利便干的事情。我刚想辩解几句，她竟摆出要和我打骂的样子。”

“这一位也是……蝎痴。”郭漆园叹了一口吻，回到正题，道：“谷主要见你。他刚醒过来。”

书房的门半掩着，吴悠并不在内里。

蔡宣走进去时，习惯性地关上了门。

虽是早春，这几许并不厉害的冷气对于病人而言，却是恐怖的。

屋子里原本有一股浓浓的药味，不知为何，淡了许多。

他抬起头，很快发现了原因。

卧室的窗户大开，窗帘险些被风吹得飞了起来。

蔡宣的心中不禁悄悄叹息：吴悠一定是累胡涂了。否则也不会粗心到连窗户都忘了关上。正是这满屋子的书驱走了药气。

他快步走到窗前，正要掩住窗子，却听见帷帐中慕容无风淡淡隧道：

“不要关窗。”

“先生，屋里太冷。你会冻着！”

“我不冷。”谁人声音冷冷地，却是坚持着道。

无奈，他只好将靠近窗子的一个帐钩松开，放下一层帷帐。替他略挡一挡从窗头泻入的冷气。

果真，他开始咳嗽。

蔡宣只好站在帐外悄悄地等着他。

咳了片晌，慕容无风道：“你进来，这里约莫尚有一把椅子。”

蔡宣掀开帷帐，坐在慕容无风床边的椅子上。

他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苍白而瘦削的脸上，一双眸子黑白明确。

望见他如此虚弱，身旁却连小我私家影也没有，蔡宣忍不住道：

“吴医生呢？”

“我已叫她回去休息了。我曾再三付托，这种事情，不许叫她来。为什么没有人肯听我的话？”

他皱着眉，冷冷地，不耐心隧道。

“这个，是吴医生自己坚持……学生下次一定坚决阻拦。”

慕容无风伸出一只手，撑着床沿，似乎想坐起来。

却发现全身毫无半丝气力。蔡宣连忙将他的上身略略抬起，在他的腰下垫了两个靠枕。

他总算可以半坐着了。

“书房里的医案只怕已多得堆到门外去了罢？”他看着蔡宣，有气无力隧道。

“这个，学生已将它们按日期清理妥当，挑出了一些重要的，虽然不那么多，也有一大叠。等先生身子大好了，便送过来请先生过目。”蔡宣垂首，敬重隧道。

“你去把它们拿过来，放在床上。我现在就可以看，只是，不能写字。”他开始咳嗽。

蔡宣只好悄悄地等着他说下去。

过了片晌，他才道：“谷里的医务……”

“有一点点忙。有几个医生在日夜加班。不外，这已是十天前的情况，现在好一些了。学生以为，再忙一阵子，到了响，就会轻松一些。”

慕容无风喟然道：“我已经在床上躺了十天了？”

他实际上已躺了整整一个月，蔡宣吓得不敢说，只是迷糊地嗯了一声，赶忙换个慕容无风听了可能会兴奋的话题：“楚女人倒是好得很快。我们分手的时候，她已经完全清静时一模一样了。”

慕容无风听罢，默然沉静片晌，道：“你这就去把医案拿过来。然后把林子敬叫来。让他替我写字。”

“先生现在还病着，这些费心费脑的事照旧缓几天，等身子好些了再干罢？”蔡宣试探着劝道。

“我已经以为好些了。”慕容无风淡淡隧道，“你去叫谢总管，我有事情要问他。”

“是，学生这就去。”

“谷主怎么样？”谢停云刚刚进去，郭漆园拦住蔡宣问道。

“老样子，我看，不大好。”蔡宣有些沮丧。

“他没问楚女人？”

“我原以为他一定会问，还居心提了一句，他似乎基础不愿意谈她。”

“这就怪了。我也向他提过，他跟本不接话。好象没有这回事一般。”

“打骂了。”

“比这严重，我看是闹翻了。”郭漆园皱着眉头道：“你记不记得，我们见到他时，他们俩照旧好好的。谷主还说，他要再照顾楚女人几天？”

“先生的性情虽然我们一向都摸不清。不外，据我所知，他可从来没对楚女人发过性情。”

“难说，难说。你忘了元宵节那一天的事儿了？”

两小我私家谈了一会儿，望见谢停云走了出来。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谢停云莫名其妙隧道。

“谷主可向你提过楚女人？”郭漆园问道。

“完全没有。我还纳闷呢。这两小我私家究竟是怎么了？无论如何，楚女人把谷主从三星三煞手里救出来，实属不易。我们一定要想法子谢谢她才好。”

“只惋惜楚女人现在连小我私家影都没有。我们得想个法子……”

“法子你自己想，别拉上我。”谢停云赶忙道。为了上次在江湖快报上登启示的事情，慕容无风虽没有克他，他着实难受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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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十天，慕容无风的病虽没有显着的好转，所幸，也没有继续恶化。

虽然还不能下床，他总算是修正完了滞留在书房里的所有医案。

除了暂时还不能单独诊病之外，谷里的医务似乎恢复了往常秩序。

他开始回到以往的作息习惯。天天早起，洗漱完毕之后，就开始阅读。

并坚持加入了好几个疑难病人的会诊。

不外，各人都看得出，他的精神不大好。虽是起劲支撑，每一个会诊他都坚持不了良久。有一多数，他坐不到半个时辰，就得回房休息。有一小半，他咬着牙坚持到了最后，第二天一定病势加剧，一卧不起。

他又回到了平时郁郁不乐，不苟言笑的样子。

“荷衣”这个名字似乎从他蹈话中完全消失了。

徐徐的，各人也不敢在他眼前提起“荷衣”这两个字。

这一日，慕容无风碰巧起得有些晚。郭漆园走进他的卧室时，他躺在床上，刚刚醒过来。

“谷主早。”郭漆园拉了一把椅子，坐到床边。

“早。现在是什么时候？”慕容无风慢吞吞地坐起来，问道。

“巳时初刻。”

“糟糕，今天起晚了。”他淡淡道。

“谷主今天可以为好些？”郭漆园道。

“嗯。”他含迷糊糊隧道。实在他以为并欠好，一坐起来，头便开始一阵一阵地发昏。

“今天我们有一笔重要的生意要谈，我想，如果谷主身子还能应付的话，能否出席一下？约莫，只要半个时辰。”

“什么生意？在什么地方？”慕容无风闭着眼睛，靠着枕头道。

“有一些药材，我们准备提价，跟延庆堂已谈得差不多了。虽然他们有些不大兴奋，但究竟是几十年的老友爱，允许得还算爽快。只是，这一回是王老板亲自出马，老先生七十岁高龄，来一趟实属不易，一直想来探望谷主，谷主却不巧病了。是以我在听风楼备了一桌酒，请了老先生和他手下的几小我私家，谷主如能坐陪片晌，给他们一个体面，这事就妥了。”

慕容无风想了想，道：“既然这么重要，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