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少年(2/2)
“你的意思,这箱子不是你们老蒋家打的?”
虽然有那么多的兵,但对两个女子说话,蒋大郎多少随意了些,“总之,小人没有见过。”
总之,铁匣的线索暂时就断了,萧滢滢差了几个人到最近的城里去问。
在金焕和孙胜的指引下,她们来到了杨二娘的住处。那房子墙面已经有些崩裂了,房顶的瓦也疏松。
“这房子怎么破成这样?”萧滢滢用鞭子扫着脚下长到膝盖的杂草。
孙胜解释道,“村里的泥墙老房子就是这样,空个三五年也就算废了。”
黎川看到那条比例十分突兀的铁链,跟那把誓要将门拽倒的大锁,问道“为什么用这么大的铁链和锁头?”
孙胜答道,“问过了,他们说是为了辟邪,怕杨二娘的鬼魂作祟。”
“杨二娘都被他们赶进山里了,哪有什么鬼魂不鬼魂的在这里。”黎川说着,走近房屋,仔细看了看锁头。这锁的样式很简单,上面有一个特别简约的纹样就是锁身上一粗一细两圈四个桃尖的刻线。看似简单,但刻线十分顺滑,很考验功底。
忽然,铁匣上头锁的样子进入她的脑海,她拿起锁头,与记忆中的锁一一对比。对!还有锁环上也有这个纹样。
“他不行,他打不出这个环子,四叶莲的花样也刻不出。”
蒋大郎认得这个花样子!黎川心中忽然蹦蹦有声,她问道,“这个纹样,很常见吗?”
其余三人都凑过来盯着瞧,也都搓着下巴沉思了片刻,却也都给了同样的答复:“没见过。”
黎川立刻站起身来往回走,“再传蒋大郎。”
蒋大郎再来,天已经暗了下来。太阳很快就被山峰盖住了躯体,天变成了暗紫。接连被传唤的蒋大郎已经很不耐烦了,碍于军威,却也敢怒不敢言。
黎川问道,“杨二娘家的锁,可是你打的?”
“是。”
“上面打的什么纹样?”
“四叶莲啊!先前不是跟你……”他瞥到萧滢滢的怒色,还是有些摄人的,于是换了措辞,“跟先生和郡主说过的,四叶莲……”
黎川并不在意他怎么说话,继续问道,“这纹样可有什么特殊寓意?”
“就是……丧葬用的。这种东西一般人可不愿意做。”
“这铁匣子上的纹样可是一样的?”
蒋大郎不屑道,“当然一样了!这么明显……你们该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吧!”蒋大郎诧异道,他又仔细看了看箱子,看到了上面干结的泥土,看到了已经劈开的锁头,脸色忽然就白了,“这里面该不会装了东西吧?”
“准你问话了吗?”萧滢滢用马鞭抽打了一下椅子腿,“先生问什么,你答什么!”
这一鞭子还是有些威严,蒋大郎立刻就老实了,但他还是往边上捎了两步,尽量离那个箱子远些。“小的不敢,这东西……我小爷跟我讲过,这样的花样也能镇邪。若是遇到什么妖邪,把东西装在铁箱里,再用四叶莲压上。这东西就永世不得超生。”
永世不得超生!这样可怕的咒言,居然用在三个刚刚出生,还没来得及看这个世界婴孩!他们可什么恶事都没有做……
“你小爷可是蒋善?”
“正是。”
“把他叫来。”
“我爷伤的不浅,歇着呢。要不您明日再审?”蒋大郎这样说着,还以为自己如今还有多大的话语权。其实早有人已经离开此地去传蒋善了。
可左等右等,蒋善却没有来。
蒋善病倒了,高热昏厥,满口胡言。军医来看,开了退热的药,行了针,说,“今晚怕是不好审了,主要是怕他神志不清,说的净是胡话。”
黎川站在蒋善的病榻前,蒋耀祖跪在床边哭,“哎呦老爹哦!你可不能有什么事哦!”
黎川被他吵的烦,准备出去。
蒋耀祖不停地哭,好像他爹已经没了似的,“老爹要是血流多了,只要你说一声,儿子马上割手给你接一碗!我们父子心连心,一起挺过这个难关!”
黎川忽然站住了脚步,思索一瞬。他们好像一直把重心都放在了铁匣上,而忘记了最主要的是找到杀害三个孩子的凶手。
始终是本末倒置了!
那又是谁最希望这几个孩子和杨二娘死呢?
如果一个男子,与人有了孩子,在何种情况下不仅不愿要这个女子,还会杀害自己的孩子?
那一定是已有妻室,且妻子强势,自己较为软弱,不敢将外室所生之子带回家中。或是妻子家族强势,男方是借了这家的势。
还有一种可能!如果一个女子的丈夫在外苟且,还有了孩子……那么这个女子必定痛恨那个外室。
无论是谁杀了孩子,孩子的父亲都是这个问题的关键!
于是,对守着房间的士兵挥挥手,“老者病榻,就不要守着了!昭告全村,我们发现了杨二娘三个婴孩的尸骨,要求全村每个男性滴一滴血于清水碗中,碗上贴了名字,放在村子中间的台子上。我们要作法找寻婴孩生父。”
士兵正要走,黎川又叫住他们,“等等,切记,一定要看着那些男人割指滴血……不!把他们全都召集到一处,当场滴血。一个也不能少!”
听墙根的蒋耀祖已经不哭了,黎川从门外侧身又看了一眼他们,蒋耀祖立刻又开始了“哭丧”:“哎呦我的老爹哟!您老可要挺住哦!”
黎川问:“村中可有名册?”
蒋耀祖抽抽搭搭地说,“有。”
“全不全?”
“所有家户都有,满了岁的便都登了册的。”
“好,拿来我用用。”
“这……”蒋耀祖原本还在犹豫,可身旁两个高大健壮的士兵猛瞪着他,他只得垂头丧气地将花名册翻了出来。
半个时辰后,围着台子站了百来个男子。
萧滢滢指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猛抽了一下旁边将士的脑袋,“想什么呢?三年前他多大?毛都没长齐!给我送回去!”
“郡主,那这个八十的是不是也要送回去?”跟在她身后的一个士兵问道。
萧滢滢看了看老头,精气神十足,白了说话人一眼,“那可不一定。”
夜色更浓,在火炬之下,魏鋆捧着一个托盘,其上是一节白玉般的骨头。
黎川说道,“诸位且听,这是杨氏孩儿的一节手指骨。十指连心,若是亲属之血滴入清水碗中,碗中骨头会瞬间吸收血液。若不是,血液便沾不到骨头。”
此言一出,台下开始交头接耳,开始有了一些耸人听闻的言词。
“诸位放心,此法与滴血认亲一样,只能认亲,不会对各位及家人造成任何影响。”
可私语仍未停歇,“啪!”一声鞭响,萧滢滢的马鞭狠狠抽在刑架上。
“事关重大,违者,斩立决!”萧滢滢的声音盖过了一切私语之声。
黎川翻开从蒋家拿来的花名册,“点一人,上台一人,即刻试血。试罢站到后侧,不可混回原队。”
指骨放入一个清水碗里头,蒋大郎第一个走上台去,自拿了一把小刀,轻轻割了手指。鲜血立刻滴了下来,血液在清水中散开,缓缓在骨头边笼罩出一层薄薄的红雾。
蒋大郎看了一眼,血液确实没有被骨头吸进,“可行了?”
接连几个都是蒋家户的,接着是吴家的,再接着是李家的,大约有个十来个男子,都没什么异常。
直到叫到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瘦高,皮肤黝黑。他攥着手,看了一眼身旁的弟弟,豆大的汗珠盖在他额头上。
“关建!”众人都看向他,包括他的弟弟。
“关建?”人群又起了交谈声,他听不清别人说什么,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好话。
从众人集聚的眼神里,很容易看出来名册里的关建究竟是谁,“关建!”
少年终于应了一声,抬脚踏上了台阶。走到水碗边,看见新换的清澈的水,碗底一节玉白的骨头。
少年的汗水已经混到衣服里了,手上很滑,在身上擦了擦才来拿刀。
手指触到那支割过许多人手指的刀刃,黎川盯着他,萧滢滢盯着他,魏鋆盯着他,所有的将士都盯着他……台下那些人的嘴巴也盯着他……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猛的抓起刀,向侧边士兵的空隙处冲去,企图从那里逃走。
可他太天真了,王军甚至没有挪动,只是将战戟交叉刺下,他已没了逃路。
他栽倒在地上,台下的声音更大了。
“难道是他?”
“那时候毛都没长齐呢吧!倒是很浪!”
“这小子平日就在沟里到处混,还偷过我家的鸡。”
“真是他呀?”
“啧啧啧……”
戟尖对着他,几乎要扎到他圆瞪的眼睛,他仓皇地手脚并用将屁股往回挪。
“他就住在杨二娘他们家后头一点,近的很!”
“那小子……”
人声淹没了少年急促的呼吸声,他的手脚还没挪动几次,人已经被王军控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