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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荡不羁、风流成性:花台弟子柳永纪事第10部分阅读(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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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允许赐《草堂集》全部给契丹。一时间,他的诗名众人皆知,尤其那首《题崇胜院河亭》一时传诵,其诗曰

陕郡衙中寺,亭临翠霭间。

几声离岸橹,数点别州山。

野客犹思住,江鸥亦忘还。

隔墙歌舞地,喧静不相关。

魏野身边是个头矮小的林逋,此人的诗才只在魏野之上,传说他性恬淡好古,不趋名利,在西湖孤山盖个茅屋,一住就是二十年,家贫衣食不足,可他从未进过城市。真宗皇帝知道这事后,赐粮食布匹。他现在已是不惑之年,一生不娶,以梅鹤做伴,被人称为梅妻鹤子。他的诗更是风格清淡,意趣高远。

潘阆忙将来人让进屋子,彼此客套一番,魏野道

“这次闻说寇大人来此,所以约了君复一同前来拜见,又邂逅耆卿,真是高兴得很,今晚由我做东,买酒买肉,一同快乐一番如何?”

“哪里能让仲先破费,我从京都而来,身上带些银子,丰盛酒席谈不上,浅酌小饮的钱还是有的。”柳耆卿说。

“好好好,你俩谁置办都行,一个花的皇上的钱,另一个花的是红粉的钱,这些钱对我们很重要,花了也不亏心,使得,使得。”潘阆道。

“唉,就我和你没钱呀!”寇准笑着道。

“这就是今夜的特色,两个不入仕的才子有钱,两位达官贵人身无分文,如果普天之下,所有的饮宴都是这样,那该多好。”林逋说。柳耆卿置酒,魏野买菜,众人饮酒赋诗,一直到了天亮。席间佳作迭出,录几首于此。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尊。

(林逋作)

杳杳烟波隔千里,白蘋香散东风起。

日落汀州一望时,柔情不断如春水。

(寇准作)

柳耆卿这一夜又显词曲才能,自做自演一首《倾杯》使众人叫绝,词曰

离宴殷勤,兰舟凝滞,看看送行南浦。

情知道世上,难使皓月长圆,彩云镇聚。

算人生,悲莫悲于轻别,

最苦正欢娱,便分鸳侣。

泪流琼脸,梨花一枝春带雨。

惨黛蛾,盈盈无绪。

共黯然销魂,重携纤手,话别临行,

今宵酒醒何处五(5)

犹自再三,问道君须去。

频耳畔低语。

知多少,他日深盟,平生丹素。

从今尽把凭鳞羽(柳永词《倾杯》。)。

今宵酒醒何处六(1)

柳七南下的消息早就传到了杭州,西湖水泛起轻轻的波纹。

“韶华到眼轻易过,一十三载如云烟。”这声轻微的喟叹从柔柳披拂下的石几旁发出。

一双小巧的绣花鞋,正踩在一颗颗光溜圆滑的卵石上,她低下头,看着那些石子上隐约的或明显的瑕疵,感觉着它们对脚趾尖的触疼,她轻轻前后蹭蹭脚,体味着石子和脚掌摩擦中的艰涩和为难

“如果运气好,他也许会让我重新红起来。”

于是她闭上眼睛,将手平放在秋阳下不冷不热的石几上,一种久违了的心绪再次泛出,从那石头几案的纹理中泛出,她要绞紧大脑里那根牵拉往事的绳索,从石头严密的结构中抽出往事的游丝

“断了,只有开头那么一截还如在眼前。”

开头那一截里,她刚刚二十岁。

一个少年,一个比她小三岁的少年,由妈妈拉着手来见她。

“那时,他的小手如同石板一样冰凉。”

她的手在石板上轻轻滑动,她感觉到那只冰凉的小手正在变大,将她的手整个包围在里面,她的小手

“你的小手是石板上开出的莲花。”

她笑了,虽然她知道这是用好听的话来勾引她,但她仍然笑了,在她已不需要“勾引”这个过程的日子里,她听到这个少年如此认真的“勾引”时,她禁不住笑了。

“你是我掌中的姐姐。”

这是他的第二句话。

她饮尽桌上的一杯酒,睁开眼,盯着他说“我不要当你的姐姐,我是你的x,懂吗?你来找我不就是要这个么?我给你,看在你勾引我的份上,我给你,来吧……”

想到这里,她笑出声来,她不知道当时为什么对这个她喜欢的少年这么凶,但她笑的可不是自己,而是那个被自己这番粗野的话吓坏了的少年。

她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干脆利落地撕光了衣服,索性爽快地平躺在床上

“来呀,快来呀——怎么……”

“姐姐,我不是为这来的。”

“不是为这?那你来干什么?快滚,别挡了老娘的财路!”

“姐姐,我不曾挡你的财路,而且会为你大开财源。”

她这才睁开眼,上下打量一阵眼前的少年,冷冷一笑

“就你?怎么,想当皮条客——我多得是,我的名字,盘子、条子、嗓子、脚丫子、手腕子都是,何须要你这个傻瓜!”

“姐姐见笑了,我只有曲子。”

“噢,曲子也能帮我忙?真是笑话!”

“依我之见,”少年在她面前背着手踱了几个来回说,“目前,能帮上姐姐忙的只有曲子。”

“哈哈,这说法倒是新奇——你讲吧,如果讲得有理,今天免费。”

少年这才镇静下来,露出一丝天真的微笑

“请姐姐穿好衣服讲话。”

在拘谨的少年面前,她意识到自己的脸开始发红,一种不知来自何处的热源充满周身每一条血管,燥热中,手掌下的石板是如此的舒心惬意,将她身上溢出来的热量吸收到石头中,她抬起手掌换一个地方,体味着那种沁凉的感觉。

“他的手就像浮动的水草。”自言自语中,她想到他真是上天降下来的能使女人欢悦的尤物,他柔软的手指,清雅的谈吐,虽然才十七岁,但骨子里透露的那种飘逸的神态……许多许多,均会使任何一个女人怦然心动。

她目前还不知道这种感觉如何产生的,显然这是他让她真的红起来之后,之前,她只是饶有兴味地听这个少年摆布,按他的说法去弹去唱去表演。一个多月以后,她觉得自己真的发生了变化,变得……怎么说呢,反正不像“销魂馆”中的行首。当她顺着自己的手指、顺着他一两句点拨方向的话语、胸中鼓荡着伯牙之乐、字正腔圆地唱出一曲曲新词时,心变得柔软如水,银钱给身心带来的压力被化解得干干净净。

而且,她平生第一次对他产生自己也说不清的情谊

“如果那件事不发生,也许……如果那件事没有发生,我二十岁之后的一切,也许……”

然而,那件事发生了,他说,等得太久了,而她认为来得太快了。

“……现在,你应该知道我为你费尽心机的原因了,我不要你的肉体,我只要你能帮这个忙。”他说。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脸恳切,那纯洁期待的眼眸使她怎么也不忍心拒绝他的要求,况且如果真的起到他所说的那种效果,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你想想,目前的词坛,除了《云谣集杂曲子》(《云谣集杂曲子》,敦煌莫高窟内发现。)外,均是模仿中唐刘禹锡、白居易的试作,宋时的词作除王禹偁的《点绛唇》可诵可唱外,其余的不是缺乏新意就是缺乏词意,像诗不像词,朗读起来还说得过去,但唱起来就不好听了。纵观天下词坛,能赋好词者只有我一人,比如前些日子教你的《雪梅香》、《尾犯》、《早梅芳》、《甘草子》等,才是真正的词,唱起来才和乐入耳。”

“小官人,我所唱的均是名人名作,你名不见经传,即使真唱好了,大帅也未必能理解。”

“姐姐,此言差矣,孙元帅和家父关系甚好,只是他在杭州为官,家父在沂州为令,两隔遥遥,音信渐断——我小时候,他去我家,读过我的诗,他说过我可成大器,将来找他帮忙引荐,可我到钱塘帅府时,门禁森严,不得入内,这才费尽苦心求助于姐姐。我早就知道姐姐芳名,豪门显贵、官家子弟都想听你唱曲——我还知道这一月姐姐已收到孙元帅的帖子,所以……”

今宵酒醒何处六(2)

她叹了口气“你真是费尽了心机,好吧,我答应了。”

想到这里,她将手从石板上拿起,放到自己滚烫的脸颊上,她的小老师就在那时候扑过来,狠狠地亲了她一口。十三年来,这个吻一直深深印在她心里。

她就是带着这个吻的热情,进入钱塘孙何帅府的。

起初,当她挥琴而歌那首《甘草子》时,身边有几个艺女叽叽喳喳议论不休

“这是谁写的烂调子,没有听过。”

“肯定是哪个无名小卒冒充名人的东西。”

“这姑娘也真是的,怎么能拿不是名人的曲子给大帅听呢?”

她的心怦怦乱跳,声音都有些打颤了

池上凭栏愁无侣。奈此个、单栖情绪。却傍金笼共鹦鹉。

念粉郎言语。

“好!”孙何元帅拍了一下桌子“可惜唱曲人放得不开——来呀,让那小女子不要害怕,放开嗓子唱。”孙何传话道。

秋尽。叶翦红绡,砌菊遗金粉。

雁字一行来,还有边庭信。

飘散露华清风紧。动翠幕、晓寒犹嫩。

中酒残妆慵整顿。聚两眉离恨。

“好!”孙元帅再次拍案道,“好一个‘雁字一行来,还有边庭信。’”说完,看着唱 曲的人

“让那位女子抬起头来。”

“你抬起头来。”府役说。

她只是微微抬了抬头,低敛眼眉,听候大元帅的问话

“你唱得不错,以后每月到我府上唱曲如何?”

“谢元帅。”

孙何手往旁边一伸,府役马上递给他一个册子,孙何浏览一遍,上面写道

“楚楚,余杭人,销魂楼歌妓。”

“原来是销魂楼的人,好吧,再唱几曲让本帅听听。”

楚楚答声是,就横扫琵琶,唱起《雪梅香》来

景萧索,危楼独立面晴空。

动悲秋情绪,当时宋玉应同。

渔市孤烟袅寒碧,水村残叶舞愁红。

楚天阔,浪浸斜阳,千里溶溶。

临风。想佳丽,别后愁颜,镇敛眉峰。

可惜当年,顿乖雨迹云踪。

雅态妍姿正欢洽,落花流水忽西东。

无憀恨、相思意,尽分付征鸿。

“唱得好,楚楚唱得好!”当孙何第三次叫好的时候,她款款站起,来到孙何面前,深深施礼

“谢大人夸奖。”

“快起来,快起来。”孙何伸出右手,手心向上抬了抬,“你告诉我,今日所唱是谁的曲子?”

“回大人,作这首曲子的人说,等大人听完专门写给大人的作品后,才可说出他的名字。”

“他知道我?不,我的朋友中没有谁能有如此才华……”

“大人名振四海,众人皆知,只是大人可能不知道他。”

“他多大年纪?”

“一十七岁。”

“姓甚名谁?”

“大人,这只有在您听完了他为您作的曲子后才好告知,也许当您听完了,您就知道他是谁了。”

“快快唱来。”

“是!”楚楚应声退下,来到舞池,轻捻弦索良久,待众人静到恰到好处时,破空一句“东南形胜。”众人屏声息气,听楚楚高歌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

钱塘自古繁华。

烟柳画桥,风帘翠暮,

参差十万人家。

“好大的气派,此人胸中万千丘壑,笔底处处锦花,此人天才、地才、人才,不可多得的高才呀。”孙何心中大叹。

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nfdc3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

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

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柳永名词《望海潮》,《鹤林玉露》记载,金主完颜 亮看到这首词“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两句后,顿生南侵之心。)。

孙何听曲,心中暗想,这“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分明是在写我。那“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诸句,奇绝千古,真是不可多得,写这词的人绝不是凡人。想着,他细数认识交好的所有文人,总觉得没有一人能有如此才情。他沉默良久后说

“楚楚姑娘,这曲子本帅非常喜欢,可我仍然不知它出自何人之手。”

楚楚起身再拜,将这首词呈上。孙何从头到尾从尾到头看了几遍,心里道

“这笔迹非常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想到这里,他对楚楚说

“楚楚姑娘,本帅眼拙,还是没能看得出来,还望姑娘明言。”

“大人,这做词之人正在帅府门口听候。”

“快传!”

“传作词人进殿面见大帅。”

一位少年翩翩而来,他身穿白袍,手持羽扇,不慌不忙来到孙何座前

“小生柳耆卿叩见元帅。”

“免礼。”孙何看这少年风度翩翩,心里十分喜欢

“柳耆卿,听楚楚姑娘所言,你好像认识我,所以为我填词,是吗?”

“正是。”

今宵酒醒何处六(3)

“可我并不认识你呀。”

“大人贵人忘事多,当年你在京都时,曾在我家有些日子,我和你以朋友相称,你难道忘了?”

孙何一怔,顿然大悟“原来是柳三变呀,唉呀呀,那时你才八九岁光景,没想到一转眼就这么高了。记得记得,记得你的诗,也记得你的样子——”说着仔细端详一阵

“二十年不见,可原来的模样还依稀可辨。”说完从帅座上走下来,携着柳三变的手走到楚楚面前

“多谢楚楚姑娘,不是你,我竟将这布衣之交拒之门外了。”

柳三变怜惜地拉起楚楚的手,孙何见状,愣了一下

“才子佳人,才子佳人,好,好……”

……

想到这里,她不禁轻轻叹口气,同情三变不济的时运。

“如果孙何能多活哪怕一个月时间,三变也许已经功成名就了,我也许从那以后就离开销魂楼了。”

她将手从石板上轻轻移开,两脚尖重新在石子上来回磨动。多年以来,她不知怎么养成了思考时蹭脚的习惯,那沙沙的声音使她不至于完全沉溺于往事的思索,而是在思索的同时,保持着和现实的亲近感。

她每次到孙何府上演唱归来时,见三变那得意非凡的样子,心中充满了喜悦。那时,她才觉得,一个女人除了给男人身体以外,还可以给他以成功——使男人成功,最起码使自己心爱的男人有成功的信心和希望,这才是女人的真正价值。

“知道吗,孙元帅已经答应到皇上面前举荐我,有他的举荐,我必能平步青云,到那时我就娶你为妻,让你也分享我的荣贵。”

可孙何死了,才四十四岁就死了。柳三变的荣贵,让她一等就是十三年,而且是他杳无音信的十三年。

十三年后,她已是半老徐娘,变粗的腰、变厚的声带、变得肥硕的屁股、堆着脂肪的肚皮、干硬而生涩的头发、眸子里的血丝、颊上的斑点——她已经不是柳三变心目中的楚楚了,肯定不是,尤其是他名声越来越大,而她的名气越来越小的时候。

“怎么办?”又一阵燥热泛来,她明显地感觉到,此次是从心里开始的。燥热中,她不由得心烦意乱,她站起身,见湖水中一张扭曲的脸,甚至看到了那双焦急的眼睛,她不由得轻轻“啊”了一声,重重地坐在石凳上,石凳的温度告诉她,她确实换了一个地方。

她又一次将手放在石块上,石块是温的。

“如果他对我的现在感到失望,如果他不喜欢我了,那我这后半生该怎么过?”心里想着,双脚又在卵石上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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