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的热爱你:孪生姐妹误入风尘 自救?自赎?第18部分阅读(1/1)
小白兔睡醒了,问妈妈妈妈,我饿了,家里还有东西吃没有?兔妈妈说,家里没有东西吃了,你要是饿的话,就自己去外面找草吃吧。小白兔说妈妈,我应该找什么样的草吃呢?妈妈说你自己去尝尝就知道了。小白兔就去找草了。它先看到了一棵黄|色的草,就拿起来放进嘴里,呀,真酸,真难吃。呸!小白兔吐了出来,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它又看到一棵红颜色的草,就拿起来放进嘴里,呀,真辣,真难吃。呸!小白兔又吐了出来,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它又看到一棵蓝颜色的草,就拿起来放进嘴里,呀,真苦,真难吃。呸!小白兔又吐了出来……”在寂静的巷子里,妈妈的声音十分清晰,走过了很远,冷红还可以听到。讲着讲着,孩子开始笑起来,他笑得是那样开心,妈妈也笑起来。母子俩的笑声延续在路上,直至完全走出冷红的听觉。 活着,多么好啊。多有意思啊。她要活着!她想活着!哪怕象以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哪怕象以前一样背着那么沉重的债,哪怕再去地里没早没晚地劳作,哪怕再去劳务市场打零工,哪怕再去漂白粉厂扛五毛钱一趟的袋子……哪怕,哪怕。她在心中喃喃自语。突然对这个词迸发出一种异样的感觉。她在那些生活面前加上了“哪怕”,似乎是无意识的。可难道没有一点儿根由么?与自己仍在浸滛的小姐生活相比,那些生活似乎就是吃苦受罪,就是不堪回首,只能成为无路可走时的下下之选。她忽然想起在漂白粉厂时自己对爱心浴池大堂里那些小姐们的鄙视,那时她想自己就是无路可走死到临头也不会去做那种人。而现在却正相反,若不是无路可走死到临头她就不想从这种人的队伍里离开。自己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这样往后活着又是为了什么?为了钱数的增多活么?为了打发日子活么?如果是这样,她有什么价值让冷紫冒着生命的危险来救她? 她又想起了冷紫一次次劝说她时的表情,忽然觉得她和冷紫就象两只找草吃的小白兔,黄的草红的草蓝的草黑的草白的草灰的草她们尽数尝遍,现在冷紫已经找到了绿色的草,而她还没有。而冷紫的种种努力都是为了让她早一天找到绿色的草。她想起冷紫劝她的那些话和冷紫说那些话时的神情。第一次觉得那些话对她来说,并不是完全空虚的。而自己的内心也没有自己一向认为的那么死寂。在这个边缘时刻,她忽然感到有一种奇异的东西被激活了。是的,是被激活了。这种被激活的东西在她心口荡起一股又一股的热流,使她觉得连血都被焐烫了。 可它究竟是什么,她现在还弄不清楚,她觉得自己似乎没有能力去弄清楚,——也没有时间去弄清楚了。不过冷紫也许会帮她弄清楚的。如果这一次劫难能够平安度过,她要和冷紫再好好谈谈。这次谈话的意义应当不同于从前。她想。同时她也打定了主意,如果真的出现了什么难以把握的局面,她一定要不顾一切地保护冷紫,把冷紫的安全放在首位。  
第三十五章(1)
灯亮着。 姐。冷紫喊。 冷红没有回答。她无法回答。从开大门的动静她就听出是冷紫。脚步声的临近让她的心都抽紧了,此刻,已经痉挛得剧痛起来。如果世界上的事情能够后悔。如果。冷红闭上眼睛,可还是感觉到一切都在下沉。一道道的绳索捆着她的手和脚,让她彻底明白了什么叫“作茧自缚”。她是茧。茧的缚是为了蛾的飞,为了丝的美,为了生命高嘲处的张扬和绚丽。而她的缚,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就是为了把自己的亲生姊妹也缠裹在里头么? 姐。冷紫轻轻敲了两下门。门开了。 冷紫如离弦之箭,冲了进去,直扑向冷红的木床。姐!她惊悸地喊。 冷红睁大眼睛,吃力地看着冷紫。 姐,你怎么了?冷紫把冷红嘴里的毛巾揪出来你为什么会这样?你不是病了么?你干嘛要把自己捆起来? 枕头下面有刀。冷红几乎是在用唇形低而迅速地说。冷紫迷惑地看着冷红,刚要开口,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因为她想试试这样有没有快感。你不想试试么? 冷紫的身体僵住了。一瞬间,她明白了。她最担心的事情终于成了现实冷红被暗算了。 是想要钱吗?冷紫问。 我不要钱。男人逼近冷紫。 冷紫看见了他手里的枪。 那你要什么?冷紫迎着他的目光,把手贴在身后,让身体靠住了冷红。她无比明确地意识到,自己的行动必须得快。在这种时刻,每一秒钟都意味着生机。 要你的人。男人说。 我不是已经来了么?冷紫说你放了我姐吧。 放她干嘛,要的就是这个情趣。你们俩一动一静,多好玩儿啊。男人笑着。你们不是有并蒂莲十比么?我再给你们加这一比。 冷紫沉默着。男人的声音有些耳熟。她在声音档案里搜索了一遍,找出了一个人。可她马上否定了。这怎么可能呢?她对自己说。他早就进监狱了,甚至可能早就枪毙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说。 就是想会会老朋友。男人说没想到老朋友一洗手真就成了莲花,不仅是出淤泥而不染,就连我这样的老朋友也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他揪住冷紫的头发你好好想想,你一定会想起来的。咱们可不是一般的恩爱,我可让你立过大功的。那一次奖金你拿了多少? 你? 是我。是不是以为我已经死了?告诉你,我还真舍不得死。我要是死了,谁还惦记着你们俩啊?这不,刚刚喘口气儿,我就来找你们了。为了配得上你们,我还整了整容呢。 冷红长大了嘴巴。她觉得秋夜的寒气一下子就灌进了所有的血液。 姐,是他。冷紫说他是陈子明。 放了我妹妹!冷红叫道。 你再喊一声,她肯定没命。陈子明把枪对准了冷紫。冷红紧紧地闭上嘴巴。她觉得有一层又一层的虫子正从心尖上噬咬而过。 真的,我是挺想见你们的。陈子明说,他看着冷紫尤其是你。我知道那天我栽的主要原因就在于你。我真的很想弄清楚,你干吗要跟我过不去? 你错了。你栽的主要原因在于你自己。跟你过不去的也不是我,而是你自己。要是碰上了别人,我也会这么做。冷紫说。她没有叫喊,叫喊除了给她们带来更紧急的危险同时也招致无辜者加盟这种危险之外,没有任何用处。目前她能做的,只有去挫绳子。只有把绳子挫断了,冷红才会有逃生的希望。只有把绳子挫断了,她们俩才会有联手作战的可能。 她在冷红的枕下摸到了刀,让刀子慢慢挨住冷红的绳子,她开始挫磨,只使用手指的力量。她知道只要腕关节稍微一动,就会被陈子明看出破绽。 闭嘴!我不需要你的教导!陈子明的耳光抽在冷紫的脸上,有细细的血顺着冷紫的嘴角流下来。你以为你是什么人?英雄?上帝?警察?法官?社会就需要你这号人来拯救?陈子明贴住冷紫的眼睛你不过是一只鸡,一只臭鸡,破鸡,脏鸡。你,是,一,个,千人骑万人踏的,婊,子, 你就是这种东西。说实话,如果换上那些过规矩日子的人,这件事我也就认了。可是你们不行,你们太贱了。想搞女人的时候我愿意去弄你们,弄完了也不少给你们钱,这就算很对得起你们了。至于见义勇为的事儿,你们还没有资格去做。你们太把自己当人了。 既然是个人,就得把自己当人。要把自己当人,就得有良心。大哥,你也收手吧。不要越错越深。冷紫停止了手中的动作,看着陈子明说。幸好这是一条普通的绳子,只要在相同的地方多挫几下就能把它割开,可是陈子明对她身体的触动不允许她在固定的地方挫。而在话语的间隙里她也不能挫,——他很有可能会在静寂中听见她挫绳子的微小声响。这时候,她真希望陈子明能够一直讲下去,不论是什么污言秽语。 你是在说我没良心么?那你告诉我什么是良心。陈子明掐住冷紫的下巴。冷紫嘴角的血让他非常惬意。——她知道他在监狱里受的罪么? 良心就是不论你做什么事情,心里都要有的那个底线。 什么底线? 人的底线。 世上这么多人,你怎么去确定这个底线?每个人的底线标准都不同,你用自己的底线去衡量别人,不是太自以为是了么? 也许你有你的道理。可我觉得,无论怎样你也不应当杀人。冷紫说。在这个时刻还在讨论这些问题,冷紫觉得荒谬极了。可她知道自己不能不说。陈子明目前对她身体的控制动作很适合她挫绳子。她觉得就要把它挫断了。 她必须得把它挫断。 张朝晖就在小巷口,与她至多不过一百米的距离。他是那么真实,那么温暖,可他又是多么遥远啊,仿佛在另一个世界里。冷紫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影视剧中的警察都是在案发之后才会赶到现场。除了她们自己,没有人能够拯救她们。面对灾难的时候,外面的力量是多么虚弱啊。 可她也由衷地庆幸张朝晖离得那么远。 你是说那个银行保安么?陈子明说我不杀他他就会杀了我,而且还是正当防卫。活在这个世界上我首先得保证我自己不受侵害,这就是我的底线。你明白么? 明白了。冷紫说。 你就越过了我的底线。陈子明说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你跳上窗台的动作和电视录象上那个跳上柜台的动作一样。 陈子明死死地看着冷紫,很久。 你知道你有多聪明么?他说但是聪明用的不是地方就是灾难。  
第三十五章(2)
这句话很适用你。冷紫说现在,你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你知道你的话有多么蠢么?陈子明笑起来我早就是一个活死人了。多杀一个少杀一个下场都一样。我现在来得及做的,就是再好好干你这个有良心的表子一场。我想以后我再也遇不到象你这样有良心的表子了。 他撕开了冷紫 的衣服。在被按倒的一刹那,冷紫用最大的力气挫了一下绳子。绳子断了。血液一下子回涌到冷红的那只手臂上。 陈子明一件件地撕扯着冷紫的衣服,冷紫竭力挣扎着。他们从床边滚到了桌边,从桌边滚到了地上,又倒在和床相对的一只简易沙发上。在陈子明视觉的死角,冷红一点一点地摸过那把刀,把另一只手臂上的绳子也割断了。然后,她坐起来,割断了脚上的绳子。 冷紫已经只剩下内衣了。陈子明的脸扭曲着,做着最后的努力。冷红慢慢接近陈子明,举起了刀。突然,她看见了冷紫的眼睛,如同闪着幽光的宝石,在晃动中,宝石的光芒时隐时现。然而只要一闪现出来,冷红就知道她在看自己。她是在让自己走。她怕她万一杀不了他,两个人就会全军覆没。 姐。她听见冷紫微弱的叫喊。在这个叫喊声中,冷红使尽全部力气把刀扎进了陈子明的背里。 陈子明的身体在一瞬间凝固了,然而只是一瞬,他便转回头,把枪口对准了冷红。 冷紫抻起身,扭住了陈子明拿枪的手。 枪响了。 在这一刻,冷红扑到了陈子明的身上,掐住了他的脖子。她掐着,掐着,直到她的手仿佛脱离了她的身体。然后,她失去了知觉。 这是一枚很普通的子弹,敦厚的铜壳显示出一种温柔的光芒,仿佛是一颗刚刚成熟的巨大的麦粒。它静静地躺在白色的盘子里,映照着来来往往的人影。而所有的人在路过它身体的时候,都会变得模糊不清。他们碎成了一块块移动的彩色光斑,一晃就消失了。  
第三十六章(1)
冷紫的神情美极了。 象是一个劳累了许久的人终于睡着了一般,她安宁地躺在洁白的病床上。可是她没有病。她已经是不可能有病的人了。病只属于活着的人。她仿佛也是在为自己获得了永久的健康而觉得欣慰,嘴角微微漾出一丝笑意,象一个正在做梦的婴孩。她的脸透出了一点儿不易觉察的淡绿,不过并不因此显得与这个尘世多么疏离。反而有点儿象是上了《星苑晨刊》刚刚介绍的那种叫做“森林仙姬”的稍微带些魔幻意味的晚妆,在奇美中含着几缕小小的调皮。 冷红俯下身,把自己的脸贴在冷紫的脸上。似乎想倾听一下冷紫的心跳。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听到。仿佛站在一条冬日落尽树叶的小路边缘,她再也听不到行人轻捷的足音。 刷,刷。 这是早晨。可以听见勤杂工正在外面扫地的声音。 刷,刷。 冷红忽然想起,在她们很小的时候,有一天,爸爸从集上买了两把扫帚回来。她们俩抢着去扫地。新扫帚的羽很长,象孔雀半开的屏。她和冷紫嘻嘻哈哈地扫着,却把院子扫得乱七八糟,凸现出一片片的灰尘,也凹显出一片片的洁净。就象一个毛毛糙糙洗脸的人。 “姐,你说这地怎么总也扫不干净啊。”冷紫问。 “地就是土做的,什么时候也扫不干净。”她带着训斥的口吻告诉冷紫。 后来,妈妈走了过来,手把手地教她们扫地。告诉她们用扫帚的时候,要让扫帚羽都均匀地贴在地上,这样扫帚羽的磨损程度才会一致,不至于用了一段之后,有的羽已经磨没了,而有的羽还没有开始用就已经无法再用了。“这就是过日子的门道。”妈妈说。妈妈还告诉她们扫地的时候,千万不要太用力,要放松着扫,这样才能把地扫干净。“用那么大劲儿干什么?扫地扫的就是一个浮尘。”妈妈说。 妈妈说的多好啊。除了坚实的土地,地上的就都是浮尘。浮尘是覆盖在土地上面的,但是它不是土地本身,永远也不是。 那一天,她们就这样学会了扫地。她们把整个院子都扫得干干净净。当明媚清香的阳光舒爽地沐浴着整整齐齐的小院时,她和冷紫的身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浮尘。可是她们充满了成就感。 后来,她们上了学,就很少这样扫地了。再后来,她们来到了这个城市,就再也没有这样扫过地。即使偶尔的一次扫地也不是在土地上扫,而是在光滑的水泥地和漂亮的地板砖上扫。这些地上,连浮尘也没有,只有垃圾。 浮尘在哪里呢? 穿过窗户,她看见了那个正在扫地的女工。她的个子很矮,这使她扫地的动作显得十分简短有力。她挥动着扫帚,把一段路面上的那些落叶、树枝和纸屑归拢到一个地方,接着去扫另一段。当有行人路过的时候,她就短暂地停顿片刻。只要行人刚刚过越她的扫帚羽,她就会迫不及待地扫起来。有的行人走的稍微慢一些,她就会挥扫到他们的裤脚上。可是,没有人说什么,甚至没有人对此流露出一丝不快。——可能是觉得流露出来也没有什么用吧。你能去给她上一节职业道德课么?何况地是不能不扫的,路是不能不走的。只要这种两种情况同时存在,就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女工可能也早已经充分意识到了自己这项工作的不可或缺,越发扫得理直气壮起来。这倒使她的神情显出一缕可爱的骄傲。 她扫得多么踏实啊。 你听见了么?冷红俯在冷紫的耳边。 刷,刷。 她扫得真好。冷红的声音轻得象那些飞动的扫帚羽。 刷,刷。 你还记得小时候妈妈怎么教我们扫地么?冷红温柔极了。 刷,刷。 我知道你记得。可是你知道么?其实我也记得。她的话语仿佛带着一种湿淋淋的气息。仿佛这种气息一到空中就会凝聚成云,在贴近大地的时候云又变成了雨。雨落了冷紫的手掌里,变成了一汪小小的海。这海水没有一点波澜,仿佛盛着它的,是世界上最大的容器。 在冷紫的笔记本里,冷红找到了两封遗书。一封是给她的,一封是给张朝晖的。遗书写的时间是在三个月前,是冷红把手术签字单事件告诉她之后的那两天里。但是当冷红和张朝晖在各自的房间里读起来的时候,却都觉得冷紫就站在眼前。她行走在每一个字的脉络里,从来没有停息。她不是三个月前的冷紫,也不是死去的冷紫。她是没有任何时间段落的冷紫,在用他们熟悉的气息向他们娓娓絮语。 给冷红的遗书 亲爱的姐姐 我想我就要死了。其实我也不能确定我会在什么时候死,但是我怕我死的时候我会来不及写遗书,所以我就写了。也许我写了之后并没有死,那我就不会让你看到它,免得你受惊吓。这时候,我忽然发现,死对一个活着的人来说,实在是太陌生了。我现在就是一个活着的人,可我在写遗书。我写遗书就是为了死么?不。我想,也许有很多人都写了遗书却没有死去,例如那些要上战场的战士。写遗书应当决不仅仅是为了死,更多的也许是为了表达一种活着时的一种很强烈的愿望或者是心情。 可能是这样吧。不分析了。 但是这终究是一封遗书,有可能变成我最后对你说的话。这样想的时候,我不由得回头看着你。你就在我对面的小床上睡着,睡得多么香啊。你知道么,我真喜欢看你的睡态。因为这时候你的脸上什么都放下了,最单纯,最透明。就象当初在大青庄那样。记得当初你刚出来打工,我在学校想你的时候就看看你的照片。杜言说你看什么照片呀,照照镜子不就看见你姐了么?可我知道那不一样。你就是你,镜子里的还是我自己。人们总是那么轻视我们的差别,就连父母似乎也没有那么真切地在意过。可是,我们自己却不能轻视,也不能不在意。因为我们毕竟是各自在活着。你还记得我们玩过的那些掉包游戏么?我想,我们之所以能够玩这个游戏,大约就是因为我们太知道我们在大家眼里的相同和我们的对方眼里的不同了。——我忽然想,也许,在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后,你还可以继续去玩这个游戏,你可以到处去冒充我,吓唬吓唬我们那些熟人。不过我想,你可能会显得有点儿紧张。因为,我再也不会在你急需的时候出来给你圆场了。 这个世界是多么奇怪啊。一个人就是一个人,无论他们在出生和成长的机缘上多么相同,也不可能在灵魂上重复。我想,也许这就是人之所以神秘的地方,也是人之所以宝贵的地方,更是人之所以痛苦的地方。这几年里,我们俩发生了无数次战争,是姐姐和妹妹之间的,然而更是一个人和另一个人之间的。而我现在才发现,其实我们战争的主题只有一个相信地狱,还是相信天堂。你一直想让我承认地狱残忍的原貌,我一直想让你目睹天堂醉人的容颜。你一直想让我相信天堂是多么虚假,我一直想让你相信地狱才是真正的噩梦。你一直想揭开天堂的底线,我一直在寻觅天堂的曙光。我们就一直在这么厮杀着。在相依为命的厮杀中,我们付出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对方和自己站在一起。  
第三十六章(2)
可是,难道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么?不,从来都不是。你知道么?我们之间之所以发生战争,就是因为我们一直都在一起,我们从来没有远离过彼此。你是我最亲爱的姐姐,从来都是。无论我们怎么伤害过对方,这一点都不可能改变。我觉得我们就象一对精神上的连体婴儿,在一起时痛苦,分开的时候还是痛苦。我崇拜过你,佩服过你,欣赏过你,也怨恨过你,鄙视过你,羞辱过你。可是有一点儿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我不想离开你。 我是多么不想离开你啊。 可是,我真的想去死了。我想去死并不是因为我已经相信了地狱,而是因为我不能忍受自己变成了天堂的刽子手——我打碎了张朝晖的爱情天堂。说实话,我一直不敢相信张朝晖会变成这种这种玩弄感情游戏的人,直到现在我也不能完全相信。但是,我又没有力量完全否决这种可怕的可能。因为,我毕竟给过他致命的一击,如果他真的欺骗了我,那肯定是因为我欺骗他在先。如果说他在犯错误,那我就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他做什么都是可以理解的。我不怪他,真的。我甚至感谢他又为我延长了这么长时间的美梦。可我不能饶恕自己。因为,是我把张朝晖变成了这样。我成了张朝晖的地狱。我成了地狱本身。这是个事实,我不能改变这个事实,就只有尽可能地去减轻它的受灾程度。可是我没有理由再去找他解释什么了,没有必要解释,——如你所说,我也没有什么资格去让他解释。解释并不是我们之间最重要的事情。解释除了给我自己找更多的借口和带给他更疯狂的冲击之外,没有任何用处。我为我们的爱情负责的最后方式就是死。如果我死了,他可能会相信我并没有堕落地那么彻底,会相信把爱情给了我并不是一种纯粹的浪费。这可能会使他好过一点儿,不至于对这个世界完全绝望。我知道他是决不会希望我去这么做的,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但是,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更加不能原谅自己! 在这个世界上,我是个失败者。一直都是。考大学,却落榜了。想拯救你,却把自己搭了进去。不想过这种生活,却反而越陷越深。想拥有爱情,却把爱情弄得支离破碎其实,我不止一次地想过我实在是没有理由活下去了。在外人眼里,我是脏的。在你眼里,我是不伦不类的。在张朝晖眼里,我是个骗子。在我眼里,我什么都不是。也许,我离开这个世界,许多人都会感到轻松,——包括我自己。那么,我是真的该死了。可是我是多么不愿意去死啊。我爱这个世界,无论它们是什么样儿的! 真的。 其实,你也一样。也许这是一个你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秘密你热爱生活。无论你表现得多么颓废,多么冥顽,甚至是多么无耻,你都在贪婪地热爱着它。我甚至觉得可以把你的颓废、冥顽和无耻也当作你热爱生活的另一种解读,——不过,也许这种解读宽容得会显得有些失去原则。可是,你真的是在热爱它。我一直想,你可能只是失去了热爱它的正确方式,而且浑然不觉。就象一个迷路的孩子,走失了太久太久。你知道你最擅长的思维方式是什么吗?那就是递减法。没有贞操的时候,你就会想,反正没有了。没有尊严的时候,你就会想,反正没有了。没有激|情的时候,你就会想,反正没有了。反正没有了。反正没有了。你就这样一步步地退缩着,一层层地丢弃着。你以为你只需要放掉很少的一点东西,就象一道堤坝,你只把它看成了是一堵水泥和砖砌成的墙,却不知道这堵墙意味的是凶猛的洪峰,无边的良田,以及千万个村庄。你就这样失去了自己最宝贵的那些东西,忘记了自己的姓名,忘记了自己的家。——我已经不想再责备你了。可是我想提醒你一下你真该把它们找回来了。找回它们无论多么艰难,都是值得的。这一点,等你找回来的时候就会明白的。 有人说,经历过苦难的人,在精神上一般有三个走向堕落,麻木和幸福。在这三个走向中,麻木是中立的。可我不同意这种说法。我觉得麻木也是属于堕落的。作为一个人,只要他麻木了,就必然处在堕落的缓慢状态里,——或者是预备状态里。所以,在面对苦难的时候,其实我们只有两种选择选择堕落,还是选择幸福。但是,再仔细想一想,选择堕落其实等于没有选择,因为堕落本身就是苦难的一个分支,它的归宿还是苦难。那么。其实我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得好一点儿,那就是——选择幸福。 我目前选择的,就是我的幸福。因为我的死,也许能够让这个世界更加美好。尽管这份美好我已经享受不到了,可是我爱的人能够享受到,这就够了。我现在就已经因为他们将来的享受而提前预支了我的幸福。 选择你真正的幸福吧,姐姐。这是我对你的希望。当然,你依然有权利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去生活,而不必去顾及我。毕竟,那是你的生命。对于你的生命来说,你的希望比我的希望更重要。——就象我选择的死,肯定不是你对我的希望一样。尽管,我们都是出于完全的好意和绝对的善良。所以,请你千万不要因为我死了就对我的话视若圣明。现在,我才明白一个人在遗书里命令别人干这干那是多么霸道,起码那是不合适的。因为,他实质上是在利用人们对死者的同情和尊重去行使特权。他是不该有特权的。尽管有很多人都行使了这种特权。 不过,如果我的话能对你有一些用处,我还是会很高兴的。这些话在我心底已经埋藏了很长时间了。如果我没有死,我会亲口对你说这些话的,当然,我会变换一下方式,不然你又会嘲笑我的书呆子气了。 就到这里吧。 冷紫 x年 x月 x日 冷红把信贴在了脸上,泪水在一瞬间便洇湿了信纸。 是的,这里面有很多话后来冷紫都对她讲过。其实,不仅是后来讲了,以前也讲过很多次,多得让她厌烦。她把它们统统拒绝了。现在,她再也拒绝不了。这些字句携带着冷紫的呼吸扑面而来,象一位因为屡屡被她拒之门外而不得不到处流浪的人终于听到了她门插腐朽的声音。而她,在打开门的那一刻才发现,这个人居然是自己的母亲。 给张朝晖的遗书 亲爱的朝晖 虽然我已经不配这么称呼你了,可我还是想这么称呼。这么称呼你的时候,我没有去想配不配,我只是觉得,只有这样称呼你才符合我现在的心情。我无法征求你的意见了。如果这个称呼让你感到羞辱,请你原谅。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也许我已经死了。请你千万不要为此自责,以为就是因为你才使我丧失了生活下去的勇气,这样就太苛刻你自己了。这和你没关系,一切都只是我的选择。其实我对上帝赐给我的已经很满意了。因为 在我的生命里,一直没有缺少爱父母的爱,姐姐的爱,朋友的爱,和你的爱。父母的爱是那么短暂,姐姐的爱是那么糊涂,朋友的爱是那么稀少,只有你的爱,让我无可挑剔。如果一定要挑剔一下,那就是它太好了,太多了。好得让我无法形容,多得让我几乎就要盛不下了。  
第三十六章(3)
总是觉得,一个人和了另一个人之间的关系,总是从他们最早的那一次相识就开始了。我一直记得我们相识的那一天,你的傻笑,你的急,还有你的冰棍儿。如果时光能够倒流的话,我一定会接过那支已经融化掉的冰棍儿,它一定甜极了。——人总是这样善于对过去的事情后悔,然后又在后悔中造成新的后悔。如果把这种功夫用在对未来的把握上,会不会少很多遗憾呢?可惜的是,当人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往往已经没有什么未来了。 我就是这样。 其实,如果我愿意,我知道我还是会有很多日子好活的。可是那只是日子,不是未来。未来是一个美好的代称,是清水蓝天一样的产物。很久很久以前,我就觉得自己看不清未来了。后来你在隔了那么大的一个空白之后,又来到了我的身边,我的眼前重新出现了未来的影象。——其实我也知道那不是未来,那根本就是一个奢望,是一个我永远也不想醒过来的梦。现在,梦醒了,真的假的未来我都没有了,我还站在这儿干什么呢? 不过,我的这个选择和你没关系,真的。对你,我确实是无可抱怨。——我觉得自己就象一个窃贼,偷了别人最珍贵的宝物,并且享用了很长时间。当别人要索回宝物的时候,我没有理由说三道四。不然我就太无耻了。在我们两个中间,受伤害的其实只是你。我是自作自受。我知道,即使我死去,也不能挽回什么。但是,如果我的消失会让你稍微好受一点儿,那么,我愿意去尝试这种可能。我知道,即使是你出手惩罚我,你也绝对不会做得太狠。你是那么善良的人,象阳光一样。那么就让我自己做这件事情吧,这样最好。因为我这么做的时候,其实并不是什么惩罚,而是一种解脱。 你给我的那些书我都留着,它们好象已经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我一直舍不得离开它们,真的。它们就象我的亲人一样。这几年,你不在的时候,你就是它们,它们就是你。正是靠着它们,当你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才拥有了最后一丝面对的勇气。它们的存在一直使我觉得,我还没有腐烂到底。我死了之后,你就把它们都收回去吧。也许你会因为它们上面已经沾染了我的气息而不想要它们了,那就把它们随便给什么人吧,给个路人也好,给个孩子也好,给个拾破烂的老人也好,他们不会因为这些书而想起我,而且这些书对他们总会有一些用处。请你千万不要把它们扔了。什么东西都需要有个家,它们也一样。 一直都在心里感谢着你,可总是说不出口。有时候,我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人类所有的语言在某种程度上讲都是有些不真实的。所以,我也怕自己说出口的那些话会显得浅薄和矫情。可是,在此刻,用我最后的生命做底色,我的感谢也许能让你感受到几分本真吧。——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回想起拥有你的每一天,我都觉得满足极了。我想,有了那些日子,即使我死了,我的生命也不能说很短暂。因为那些日子虽然是那么少,(其实并不少,只是我太贪婪了。)但是如果按一定的比例把那些浓甜的时光都稀释到我的生命中去的话,计算起来,我就相当于活了一百多年了。 还有一件事想请求你请你帮助冷红联系一下,把我的遗体捐献出来。——如果我还够格的话。活着的时候,我是一个没有用的人。因为我常常不知道怎样才算对别人有用,也不知道别人肯不肯接受我的有用。死了之后,我希望自己会有一点用处,并且,最好让这点用处用得实实在在。如果真的能够如你所说的那样,我能够享受到使用者对我的短暂致意,我想我回感到由衷的喜悦的。我不想让我的身体放过这样一个受到真心礼遇的机会了。 最后,我想告诉你的是我爱你。一直。我是一个贫乏的人,这大约是我能够送给你的最好的礼物了。也许你还是不能相信它,那你就把它一脚踢开。但是,无论你把它踢多远,它都会选择一个地方停下来,注视着你。 祝福你能找到一个好姑娘。我相信你会找到的。当那个幸福时刻降临的时候,请你不要提起我。我知道我无法把我的痕迹从你的心里抹去,那就让我的名字在你的幸福中沉默吧。 冷紫 x年 x月 x日 张朝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完这封信的。客观上看,这只是一封过了时的遗书,而且是一封因误会而衍生的遗书。他知道。可是他真的不觉得这封遗书已经过了时。她在感谢中的卑微,她在平静中的痛楚,她在深情中的绝望,她在热爱中的胆怯,她在坚定中的脆弱``````,这就是他的冷紫,被他至爱也至爱过他的冷紫。他想起了她拿出手术签字单时的模样,想起在他问她“又接了多少客时”她的神情,想起了他问她“是不是准备在楼顶进行第二次开张”时她的叫喊,想起了那一次他在“香妹小炒”得知真相后在美雅门口等她回来预备与她决裂却远远看着她披着一身暮色归来时的身影``````。那一次,她对他说她去了原木居,去了游乐场,去了金柳河,去了教堂,去了他们以前去过的所有地方。他知道她和他一样,是因为绝望而在向爱情诀别。可是这一次,她在写这封遗书的时候,却真的是预备用生命向爱情诀别,而且预备得这么细腻,这么精致。他又想起最后一个晚上,冷紫亲口告诉他她那时是想跳楼去死时的情景,当时他感到的只是震惊。现在,冷紫用自己的笔迹把当时的心情如此一点一滴地复制给他的时候,他已经不知道该这样形容自己的感觉了。 ——她在用生命向他做一个绝证。 ——她想用这个绝证把他拯救。 当然,这种拯救的起因是虚妄的,可是她拯救的声音却是多么厚实啊。她拯救的姿态也是笨拙的,可她的笨拙又是多么纯,多么诚,多么真啊。 纯得让他不敢抚摸。 诚得让他不敢想象。 真的让他不敢面对。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在拯救冷紫,却没有感觉冷紫也曾经这么努力地去拯救过他。他对她的拯救用的是深沉睿智的话语,是柔情蜜意的关爱,是尽量维持的宽宏大度的心胸。而她对他的拯救用的却是血,是肉,?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