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2/2)
这是一个离奇的故事,让我更深层次地解读了龙凤椅对周毕两家所负载的涵义。而且,这天毕福在半夜里的祭拜,既是小宛与青天双双殉情的祭日,也是毕福一心祈求龙凤椅能保佑周家平安无事的佐证,毕福对周家的忠心令我折服。
我痴痴地听入了迷,想像着那对殉情男女如火如荼的爱情。
毕福望着仍旧沉浸在故事里的我,再三叮嘱道“太太,龙凤椅的故事是周毕两家保存至今的秘密,您可千万别说出去,否则会遭报应的,啊?”
“嗯!”我正了一下自己的脸色,使劲地对他点了点头,“放心吧,毕福,我会遵守诺言的。”
“时间不早了,太太,您该歇息去了。”
我的好奇心终于得到了满足。从此以后,我会像周叔一样对龙凤椅投入更多的情感,以慰藉周毕两家的祖宗。是啊,我真的可以去睡了,明天还有一大堆的烦恼等着我呢。
“谢谢你,毕福,你也快去睡吧。”
“哪里的话,伺候您是我的荣幸,我这一辈子都将为我的过错赎罪。”
他的话很显然,是针对那次酒醉后对我的无礼,我都快淡忘了,他怎么还放在心上。
我母亲没有看错,毕福的确是个好人。
一时间,我有点动情,为他的深夜祭拜,也为他的一片忠心。
“阿福哥,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事实上我也有责任。好好待小闰,看到她那么贤惠,我也放心了。”
“嗯,我听您的话,我会的。”毕福使劲地点了下头。
“呵,半夜里哥哥妹妹在幽会,怪不得我没机会,原来小妈早就有心上人啦!”
这时,周汝佳突然冒了出来,靠在廊檐的木柱上,对着我和毕福yin阳怪气地说道。
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汝佳,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我亲眼所见的事,难道说错了吗?”
“少爷,您误会了,我和太太只是说了几句话。”
“哼,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在一起能有什么正经事?”周汝佳的话里带着浓浓的醋意,满眼怀疑地盯着我和毕福。
我发现他故意在越描越黑,无中生有。
“好了,都别说了,去睡吧。”说完,我自顾头也不回地往卧房一走了之。
第二天早晨,周玉成醒来,说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椅子,而我却和一个男人在椅子上做爱。
“叶子,你会这样做吗,你会离开我吗?”他在床上一下抱紧了我,好像我立刻就会离他而去。
“周叔,还说我呢,自己怎么也胡思乱想起来了?”
“不行,我得听你亲口告诉我才安心。”他忽然依恋起我来,又变得像个孩子一样。
我的心底泛起了一股母性的柔情,在他耳边低低地说道“告诉你,我不会的,今生今世我哪儿也不去,我只属于你。你一定要振作起来,我们一起面对困难。”
“哎,我觉得自己真的有点老了,我们有些日子没在龙凤椅上度过了,你不怪我吗?”
他的话使我变得忸怩起来。
“周叔,怎么会呢,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等你精神恢复了,我们有的是机会。”
“可是,龙凤椅要给了汝佳,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我心里暗暗吃了一惊,难道他想通了,愿意把龙凤椅传给汝佳了?
“不会的,周叔,龙凤椅虽然不在身边,还有我陪着你呀!再说椅子不也还在周家吗?”
周玉成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神情黯淡。
就这样,在我成为周太太几个月后,周家人又张灯结彩地做着迎娶新少奶的准备。
胡家三口又来到了同里,他们自然是喜不自禁,尤其是蓉芳,像是比女儿更喜上眉梢,整天兴奋地与荣妈一起帮着张罗,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周汝佳虽说即将成为新郎,却像个局外人一般,整天独自在外不见个人影,却不许艳艳离家半步,怕动了胎气,惹得艳艳总是满宅子乱找,然后自己生一场气完事。
我默默地看在眼里,心想着这样的婚姻会幸福吗?
婚礼如期在周家举行,一切都已成定势。
在婚礼举行的前一天晚上,周叔凄惶地抱着我坐在龙凤椅上,好像等待着一场劫难的来临。
“周叔,明天就要给汝佳办喜事了,周家可是喜事连连,越发兴旺了。”我对着他装出满脸的高兴模样,希望能把这种喜悦传染给他,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
可是,并没有回音,周叔好像陷入了沉思中。
我伸手亲热地抚着他皱紧的眉头,说道“别这样嘛,都快做爷爷了,想好给孙子起什么名字了吗?”
周叔茫然地摇着头,说道“所有的喜事都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他的嗓音沙哑,透着苍老和无力。
我暗自吃了一惊,真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儿子的喜事怎么会与做父亲的无关呢?
“周叔,不管怎样,现在周家已经有了第三代,总是大家的喜事。好,振作精神,跟我去看看喜堂布置得怎样了。”说完,我便从他身上站起,伸手欲拖起委靡不振的丈夫。
周叔却用力一拉,一把又将我拖进了他怀里,下巴抵在我的额头上,说道“叶子,我现在只剩下你了,只有你才完完全全是我的,对吗?对吗?”
他紧紧地搂着我,不断地呓语着,好像在对自己质询,又像是想再次得到我的肯定回答。
此时,我的心里涌起了一阵对他的怜悯。周叔的这种患得患失,让我难过,更让我心痛。
我用双手捧起了他痛苦的脸,说道“周叔,你睁大眼睛看着我,我就在你面前,我是你的,永远不会失去,除非你不要我了。”
他伸手遮在了我的嘴上,说道“对!对!我知道,你是我的,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
他的眼里闪动着晶莹的泪花。
我又一次震惊了!
想不到平时坚强威严的周叔,骨子里却一再脆弱得不堪一击,难道又是龙凤椅改变了他吗?
我们相拥在龙凤椅上,吻在了一起,传递着彼此的爱恋。
我把我所有的热情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他,让他明白,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龙凤椅,还有我,一个愿意把毕生的热血都投入在对他的爱情里的女人。
这是一次悲怆的做爱。
我们怀着各自不同的心情在龙凤椅上忘我地交融。周叔的亢奋勇猛而又连绵不绝,就像新婚之夜一样,在给予我无比快乐的同时,令我周身涌动着一种心碎的美丽,我相信这样的性爱在我与他的历史中将会永生难忘。只是我们这次的做爱比上次更加猛烈,更加汹涌,他的动作变得不再温柔,好似一匹脱缰的野马,任意驰骋在无垠的土地上挥洒激情,与刚才的脆弱判若两人,仿佛要把下半辈子的精力在这一晚上统统倾泻。
我知道,这是一种无奈的宣泄。而我只有尽力地配合他,让他把胸中的郁闷化为爱情的力量,在爱中找到慰藉与快乐。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走进周家应尽的职责。
龙凤椅好像知道自己即将易主的事实,也忽然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只是默契地配合着我们,直到夜色阑珊,我们依然缠绵在一起,就像一对濒临严寒的小鸟,不知失去龙凤椅的温床之后,会面临怎样的绝境。
就这样,我与周叔在周汝佳结亲的前一晚,最后一次在龙凤椅上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结婚当天,龙凤椅被请出了我与周叔的卧房,隆重地搁到了布置一新的喜堂上。胡艳艳像几个月前的我一样,接受着周家特有的跪拜龙凤椅的仪式。
尽管今天的我不是主角,可我仍旧对喜堂上的神秘氛围心有余悸,心里暗自为艳艳的命运捏了一把汗。
很遗憾,艳艳没有我那么幸运,龙凤椅上的羽毛并未飘落。
按照周家的规矩,艳艳只能成为周汝佳的姨太太,这就意味着周汝佳还可再娶一房正室。而且,新郎必须在洞房里考验新娘一个月,看她是否愿意甘心做姨太太,然后方可同房。
可是,艳艳已经怀上了周家的骨肉,所以我想她也无所谓后面的这条规矩了。
我只是有点担心从小被父母宠坏的艳艳是否承受得了姨太太的这个名分,可我非但没有从蓉芳的脸上看出任何的不悦,连挑掉红方巾后的新娘,也是一片喜气洋洋。也许,她们并不在乎姨太太的名分,只要能现在抓住周汝佳就行了。
倒是胡巍显得有点不太自在,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这是命!”
可是,就在当天晚上,花烛夜里的洞房,却传出了惊人的声响。
九(1)
周叔因为龙凤椅不在了身边而半宿未合眼,我一直不停地耐心劝慰着他,直到听见万籁俱寂的黑夜里传来了一对新人声嘶力竭的哭喊。
“龙凤椅!龙凤椅遭殃了!”
周玉成一骨碌从床上跳了起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便直奔位于内宅南侧的洞房而去!
周家的内宅呈半圆形分布,共有十楼十底南北两幢,我与周叔的卧房在最北边,给汝佳安排的洞房在最南边,中间由走马楼相贯通,两幢楼则各有一个露天楼梯直通楼底。周叔没有选择绕路的走马楼,却走了北面的楼梯下楼。尾随奔出的我只听见黑乎乎的楼梯上一阵“咕噜噜”的滚落声,人影已然落地,悄无声息。
“老爷─!”一声尖锐的呼喊从我恐惧的体内喷涌而出。
“来人那!快来人那!”我伏在楼梯角落边毫无知觉的周叔身上,拼命地狂喊着,声音穿透寂静的夜空,凄厉而又灼人。
毕福第一个冲了出来。
他果断地一把推开失魂落魄的我,背起沉重的周叔一步一步吃力地回到了卧房,把他轻轻地搁在了床上。
“太太,没事的,你等着我,我马上去请郎中。”说完,他急急忙忙地又返身跑了出去。
这时,其余的下人们也都蜂拥而至,我烦躁地打发他们去看看少爷与少奶奶到底怎么回事。
然后,我又折回床边,悲哀地看着刚才还唉声叹气、现在却双目紧闭的周叔,一汩又一汩的泪水汹涌而出。
不一会儿,毕福带着郎中来了。
郎中仔细地为周叔诊脉,毕福则在一边轻轻地安慰着泪人似的我。
诊断结果,周叔只是急火攻心,并无大碍,但他的腿骨折了。
我不由得舒了一口气,用丝帕抹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同时发现自己的手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冰凉冰凉。
“作孽,真是作孽啊!”
这时,荣妈一蹬一蹬地晃着脑袋缓中带急地出现在房门口。
“怎么啦?荣妈,洞房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不会是艳艳的身体出了问题吧?”
一见荣妈,我猛地又想起了刚才汝佳与艳艳的喊声,汝佳会不会没有放过已有身孕的艳艳,导致夫妻俩大吵大闹呢?
“唉—老爷没什么大事就好,可那对小人儿事可就大啦!老婆子先得喘口气定定神。”
说着,荣妈不住地抚着自己的胸口,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大口地喘着粗气。
看着荣妈的样子似乎又不太像艳艳出什么问题,那么刚拜过堂两人能有什么大事呢,莫非真被周叔言中了与龙凤椅有关?
我的神经一下子又绷了起来。
事情的结果却使我大感意外。
洞房里的新娘在甜蜜良宵之际,不顾嫁入周家的姨太太需在一个月后方能同房的祖训,硬缠着新郎周汝佳重复了一次他们在婚前早已品尝过的禁果,同时满不在乎地向新郎道出了一个实情。
原来,无知的艳艳并没有怀孕,她一心只想嫁给周汝佳,她的母亲蓉芳设计帮助她实现了这个愿望,同时也了却了自己心里的一个如意梦想─拉近与富亲戚周家的距离,连可怜的胡巍也蒙在了鼓里。
本来已对艳艳在怀有身孕之时做爱大为不满的周汝佳顿时怒火万丈,痛斥胡家卑鄙的欺骗。在失去理智的同时,为了发泄自己的怨气,周汝佳狠狠地猛踹了无辜的龙椅一脚,冲出洞房,消失在沉沉的黑夜中。
艳艳绝没料到周汝佳在与她缠绵之后,竟不顾夫妻情分,会如此愤慨激昂地对待她,一点都不顾她对他的一片用心良苦,顿时花容失色,直吓得号啕大哭,惨不忍睹。
在她过于简单幼稚的思维里,不曾想到母亲精心策划的点子不仅伤害了周汝佳,也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等安顿好周叔,我便与毕福一起来到了新房。
艳艳已经哭得两眼肿成了红桃,母亲蓉芳正坐在龙凤呈祥的架子床边心疼地安慰着,胡巍则满脸yin沉地来回踱步。
一见我来,蓉芳消失了一贯的殷勤与讨好,脸上呈现出一种少有的尴尬。
胡巍则快步迎了上来。
“太太,老爷有事吗?你看这……这……这怎么收场啊?她们母女俩真快把我给气疯了。”
“老爷倒没什么大碍,只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别再怪来怪去了,我想大家先冷静一下。”
面对焦急得团团转的胡巍,我也只能这么劝慰,目前看来,的确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平息这场风波。
“那我们明天先回上海,呆在这里都没脸见老爷和少爷,您看行吗?”
“这样也好,等少爷消消气,也不是没有和好的可能。”
这时,正在一旁仔细验看龙椅的毕福“啊”地叫了一声,我们的目光都齐齐地转向那只龙椅,连艳艳也停止了撒娇般的啼哭。
“毕福,龙椅是不是有问题?”
“椅脚松动得厉害,看来我得花些功夫才能修复。”他的脸上一副惋惜的表情,让我明白了龙椅肯定伤得不轻,愤怒的周汝佳何至于把气都撒在了龙椅身上?
“你一定得把它修得看不出破绽,不然老爷……”
一想到如果让周叔知道龙椅受伤,还不知道会心疼成什么模样!
一场本来应该喜气洋洋的婚礼演变成了一出不伦不类的闹剧,周家一时笼罩在一种不祥的氛围里。
胡家三口人于第二天匆匆启程回了上海,周汝佳直到次日晚上才喝得醉醺醺地回到了家里。
一见他这副落寞的样子,我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我想,还是先不要理睬他,让他安静下来再说。
只有好心的荣妈一直在周汝佳身边唠唠叨叨地伺候着,而我则是昼夜不歇地守在周叔身边,从郎中那里学会了怎样给他的伤腿上药包扎。
其实,周叔的腿与龙椅的腿一样伤得不轻。给他接骨定位的时候,他的额头都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却没有听他喊过一声,我看在眼里,疼在心中。
龙椅受伤的事一直瞒着他,还是等周叔养好伤以后再看情况吧。
毕福则把龙椅搬出了新房,潜心细致地投入到修复工作中。
清醒过来的周叔,闻听蓉芳母女的骗婚行为,也与周汝佳一样气愤异常,一直嚷着周家的颜面都被丢失殆尽了。
父子俩站在各自不同的角度,无意中站到了同一立场。
但因为已经拜过了堂,周叔也显得无可奈何。
“唉—!这是报应,是我没有遵守祖训,才落得有这样的下场啊!”周叔在病床上神情涣散,一边唉声叹气,一边自言自语着。
他的话令我很是费解。
怎么是没有遵守祖训呢?在我记忆里,周叔一直是对龙凤椅恭敬有加,从没有冒犯过周家定下的任何规矩,何出此言呢?
看着我迷惑不解的神态,周叔又一次向我吐露了内心深藏已久的一个秘密。
十八年前,当周老爷满心欢喜地迎娶落玉阁里的“玉牡丹”进周家之时,因为龙凤椅上的羽毛并未飘落,按照周家的规矩,必须一个月以后才可圆房。所以虽然同住一房,两人却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同房。
可是,离一个月的期限还有几天,周玉成因为过度兴奋加上连日操办喜事后过度疲劳,得了一次风寒。
二太太鞍前马后地尽心伺候着他,给了周玉成精神上极大的安慰。
当时的周玉成,还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二太太极具女性的娇柔气息一直刺激得他终日寝食难安,他的体内时刻有一团火在上蹿下走,这也是他病倒的原因之一。二太太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步态都深深地印在他的记忆里,他从内心渴求着一个月的时间尽快过去。
可是,一个月的时间对周玉成来讲,漫长得犹如一个世纪。他觉得自己随时随刻都有可能做出违反祖训的举动。因为他太深爱眼前的这个女人,嗅着她的每一根发丝,每一口香气,都那么沁人心脾,无时无刻不催动着他难以言表的情欲。
终于,当某天清晨醒来,离一个月的时间还有三天之时,周玉成把已经梳妆打扮得像一朵娇艳的花朵一般的二太太摁到了龙凤椅上,狂风骤雨般地剥离了二太太身上仅有的一件丝衣,想与她完成一次心灵与肉体的交融。
可是,越是着急,周玉成却越是不行。
二太太在龙凤椅上温柔地配合着自己的丈夫和恩人,并没表露出丝毫的不快与埋怨。这使周玉成大为感动,更令他震惊的是,眼前赤裸的二太太是那么娇媚可人,艳光四射,他从未发现女性的身体也会像周家的宝贝龙凤椅一样光彩夺目,这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吗?激动不已的周玉成再次匍匐在这具雪白的胴体上,用一颗灼热的爱心想让她走向快乐的高氵朝。但不知为什么,他再一次失败了,这令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羞愧和自责,难道自己没有这个能力让眼前心爱的女人享受人性极致的愉悦吗?
身下的二太太还是没有埋怨,她一遍又一遍温柔地为他擦拭汗水,竭尽全力地安抚着他,重新唤回了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
从那天起,周玉成更加相信,自己娶了一个完美的女人,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只是,还没等周玉成尽到一个男人应尽的职责,他心爱的二太太便不辞而别,投河自尽,给他的心灵永远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yin影。
也许,这真的是他的错,他违反了祖宗定下的规矩,让他还没有得到她便永远失去了她,失去了他下半辈子的幸福,这是作为一个男人永远的遗憾!
听到这里,与周叔一样,我也不由得叹了一口长气。难道龙凤椅真的那么有灵性,能主宰周家人的感情和命运吗?
那么,我和周叔的结合也是龙凤椅在冥冥之中的安排吗?我们会有好的结局吗?而且,周叔的腿骨折了,龙凤椅的腿也受了伤,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呢,还是仅仅是一种巧合?
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但我相信,世上之事,只要用爱心去构筑,只要问心无愧,我便了无遗憾,对周叔是这样,对龙凤椅是这样,对爱情更是这样。
这么一想,我的心里便塌实了许多。
这些日子以来,周叔为了龙凤椅接连病倒,已经很久没有光顾他的书房了。虽说整日有佣人们收拾,我还是有点放心不下。
我想,周叔伤好后或许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拾起他的画笔,那是一个谁也无法走入的世界。
于是,趁着他午休之际,我便来到了揽胜阁。
揽胜阁里安静异常,屋里仍弥留着一股淡淡的兰香与墨香交融的气息。雕花窗台上那盆被周汝佳抛掉的建兰又被重新搁在了上面,只是另换了一只山水人物的红木套盆,与四扇窗扇裙板上纹饰的春兰、夏荷、秋菊、冬梅相得益彰,图纹饰得清秀隽逸,而花长得却更加健硕丰腴。
云龙纹长桌上的文房四宝已被佣人们收了起来,宣纸也被卷起搁在了一只紫檀雕兰花笔筒内。
我一一地把它们全展在了桌上,就像它们的主人刚离开一样,并把一只刻有“笔绽高中”四字的红木笔架整整齐齐地搁在了长桌的中央。
在一幅郎士宁百骏图的插屏后面,有一大排同样是紫檀雕的玉兰顶竖柜,中间的多宝格里却是一个被人忽略的角落,积满了一层薄薄的尘土。
我找到了一块软布,把格子里的各类古董瓷器小心地搬下,然后细心地踮着脚尖一格一格地仔细擦拭着,直到红黑透亮、乌光闪闪方才罢休。
然后,小心地重又将瓷器一件一件地摆放至一个合理的角度。
突然,当我左挪右移地摆弄着一件仕女调鹦的小瓷件之时,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一旁的半边橱柜訇然开启,把我吓了一大跳。
定睛一看,凹陷的墙体里藏匿着一只方形木盒,木盒盖上刻着一幅仕女采莲图,柔媚飘逸。我想,既然这么神秘,或许是周玉成私藏的百宝箱吧。但仔细看看,盒子却并没有上锁,里面会是什么呢?
强烈的好奇心促使我动手打开了盒子,里面却是一件缎子红衣和一幅卷好的轴画。
我轻轻地拿起了那幅画,解开上面的丝线,随着画轴在我手心里不停地翻转,呈现在我面前的却是一个貌美的年轻女子。
只见她樱唇微启,玉肢尽展,怀抱一只琵琶,穿着一袭紫罗兰色裙衫,正风情万种地脉脉凝视着我,身下却坐着一只宽大夸张的椅子,更显出了她窈窕婀娜的身姿。
很奇怪,画中之人越看越觉得眼熟,似乎画的长相有点像我,但气质又不尽相同,莫非是死去的二太太的画像?
再细看那把椅子,却分明是周家祖传的紫檀凤椅!
我一下恍然大悟,画中的女子一定就是当年落玉阁里的“玉牡丹”,也就是周玉成一心牵挂的二太太。
我不得不承认,自己长得的确像她,周叔并没有说错。
我的目光又落在了盒里的那件红衣上,会不会是二太太生前的遗物呢?
轻轻地把它展开定神一看,突然,我全身的神经止不住地饱胀欲裂……
我的确被彻头彻尾地惊呆了!
那是一件雪纺绸的红色嫁衣!上面绣着一对淡青色交欢的龙凤图案,与母亲生前留给我作陪嫁的那件红嫁衣一模一样!
因为没有嫁给毕福,母亲给我的嫁衣一直被我好好地珍藏着,没想到世上还有一件相同的嫁衣!
我的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思绪像纷乱繁复的丝线一般缠绕不清。
我可以肯定,眼前的这件绣品一定出自母亲之手。那针法细腻娴熟的乱针绣,可不是由母亲自创而成得以流传的吗?难道二太太生前认识我母亲?那么周玉成也应该认识我母亲喽?
我再次拿起那幅画细细查看,童年时对母亲的依稀记忆纷至沓来,和着我对二太太所知的所有习性。
由此,一个大胆的设想一下跃入了我的脑海。
二太太或许就是我母亲?
如此推算起来,周玉成会是我的亲生父亲?!
这个设想把我自己吓得魂不附体!
难道我会嫁给自己的亲生父亲?不可能!绝对不会这样!老天爷不会如此残忍地安排我这样的人生!况且上次周叔亲口告诉我,他与二太太之间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交融,难道其中还另有隐情?
众所周知,周家二太太在十多年前就已经香消玉殒,怎么可能会是我的母亲呢?而且母亲的确是嫁给了在苏州城里的父亲才有了我,难道母亲还有一个姐妹?可从来也没听她说起过呀!更何况二太太是同里镇落玉阁里的“玉牡丹”,母亲怎么可能是一个从青楼里出来的女子呢?
我一个人怔怔地呆在周玉成的书房里百思不得其解,直至日落西山。
周叔、母亲、龙凤椅、龙凤嫁衣、“龙凤呈祥”的琵琶曲,这种种因素传递给我一个非常强烈的信息,我的身世一定与周家有关!
可是,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谜底呢?我既害怕,却又止不住地想知道答案,这种矛盾复杂的心情搅得我胸口一阵阵意乱情迷,好像梦境一般虚无缥缈,却又实实在在地干扰着我的生活。
我还是决定必须解开这个谜,解开我的身世之谜,我想我有这个能力。
只是,我必须耐心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
我把一切都归了原位,然后慵懒地跨出了书房的门槛。
刚才偶然的一次发现导致的可怕思绪让我一下子变得绵软无力,我一路漫无目的地沿着弯曲的廊檐而行,却迎面遇上了周汝佳。
“怎么,做了亏心事连我的面都不敢见了?”
“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心境仍停留在书房那个神秘的木盒里。
“自己做的事自己心里清楚,我把你这句话还给你。”
“什么意思,我做什么啦?”
“要不是你这个大媒人从中斡旋,与胡家互相勾结,我周汝佳能有今天吗?真得好好谢谢小妈才是!”
他的话带着明显的敌意与讥讽,一起直直地逼向我。
我一下跳了起来。
“汝佳,请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也并不知内情,这只是她们母女俩搞的把戏!”
“你心里一直恨我,想报复我,对吗?你是得逞了,但是我现在告诉你,我也恨你,我不会放过你的!”
周汝佳咄咄逼人地直视着我,目光中充满了怨恨。
这时,毕福站在落日余晖的楼下院子里,手遮着前额仰望着我们喊道“太太!老爷让您马上就去。”
“知道了,我就来!”
可是,我还得把该说的话对周汝佳说完,不能让他对我的误解变得越来越深。
“汝佳,你冷静一点好不好,我对你并无恶意,也不想报复,平心而论,我真的很同情你的遭遇。”
“哈哈哈,同情?收起你的这种无谓的同情吧,我不需要!请你记住,我不会就此罢休!”
说完,他愤怒地与我擦肩而过。
我呆呆地转身,望着他愤然离去的背影,心里泛起了一阵苦涩的酸楚。
看起来,我与周汝佳的这个结,不但没有松动,反而扣得越来越紧了,这是为什么呢?心里积聚的委屈越来越多,谁又能真正理解我的难处。
唉……
经过了几个星期的休养,周玉成的腿伤已有明显好转,可以独自拄着拐杖行走了。
等我来到卧房的时候,他已经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门口。
“周叔,还没痊愈呢,何必那么着急!”我嗔怪地说着,赶紧扶住了他。
“这些日子快把我憋闷坏了,你来得正好,扶我去看看龙凤椅吧。”周叔急急地说道。
“看你,龙凤椅好像是你的心上人,总时刻念念不忘的。”
“没有啊,我的心上人在我身边呢!我只是去望一眼我们一起战斗过的椅子嘛。”他的调侃让我觉得他今天的心情不坏。
自从周叔摔伤以后,很难看到他的笑容。
“椅子完好无损地在汝佳房里,想过去看的话,我扶你。”
“对了,汝佳怎么样,在家吗?这浑小子,也不过来看看我,根本就不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哼!”
“他刚出去了,还生着气呢!艳艳对他的伤害不轻。”想起周汝佳刚才对我说的话,心里似乎有一丝内疚。尽管自己也蒙在鼓里,毕竟这桩婚事的确是由我撮合而成的。
“都拜过堂了,还折腾什么呢,闹一阵不就行了嘛!我看他和艳艳还是蛮相配的。”
“由他们去吧,我可不想再管闲事了,再说了,我们也管不了。”
我和周叔一路边走边说,来到了周汝佳的房间。
新房里早已撤了所有喜庆的摆设,与原来的房间没什么两样,只是多了那对仍旧熠熠生辉的龙凤椅,孤独地遗忘在角落里,显得有点落寞。
毕福早已按我的吩咐修复好了龙椅,我假装若无其事地上前细看,并无露出特别的破绽。
周叔爱怜地抚摸着龙凤椅,眼神里满是亲切与祥和,好像看到了久违的亲人。
这是一种异乎于所有人的神情,在旁的我,心里不禁唏嘘不已。
“叶子啊,告诉毕福平时得多关照一点龙凤椅,可不能让它们毁在汝佳的手里。”
“放心吧,周叔,我早已安排他负责打扫汝佳的这间房,这样他可以每天保养一遍龙凤椅。”
“嗯,这就好!我病了这么多天,多亏毕福把周家的事务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毕家都是好人哪!”
周叔心满意足地拍了拍龙椅的椅背,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等我们跨出房门之时,周叔仍恋恋不舍地回头望了一眼椅子,眼里盛满了一种深深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