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落霜飞晚第25部分阅读(2/2)
我是好几天之后才得地消息。那时正挽了。忙着修剪院中那株西府海棠地枝叶。青玉在一边帮忙。而青岚则昂着头。甚是兴奋地描述着这消息。我昂着头干活。阳光细细密密从树缝里洒落下来。枝叶哗啦作响。青岚地话听得并不完全。
“……咱们姑小姐……一进到殿中……,太后笑着说这丫头倒是生得好看,是哪家的?皇上也在殿中,也说是不错,这身衣裳……,又笑着问姑小姐你很喜欢海棠?小姐应了一声。皇上和太后当时就留了牌子……”
我停了手中地活,低下头问道“皇上真的问姑小姐喜不喜欢海棠?”
青岚一愣,想了想,说“是啊,这消息是佟夫人身边的大丫头说的。怎么呢?”
我一笑,道“没什么。”遂继续干活,谁知道眼花,竟把一株已经结了花骨朵的海棠连枝带叶的剪下了。心中轻叹一口气,还真是可惜了。
又问道“可还有其他秀女地消息?譬如,上次咱们在布庄遇见的前锋统领鄂硕大人家的小姐呢?她如何?是不是也留了牌子?”
青岚回答说“福晋说的是那位乌云珠小姐吧?听说这位小姐琴棋书画皆通,容貌也是拔尖的,不知道怎地,竟被指给襄贝勒。”
我手势一顿,差点又将好端端的一根海棠又给误剪了下来。看样子今天真不适合干这种活。于是将手中的工具递给了青玉,兴致索然的说“乏了,明日再忙吧。”
佟腊月被留了牌子,按规矩要先回府受几天教习姑姑的教导。佟腊月回王府那天,佟夫人打了好几拨人过来,让我也赶紧过去一趟。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推脱地,也只好带着青玉青岚回去。
佟腊月身份顿时变了,连佟夫人以及她地外公济尔哈朗都要以礼节相见,我自然不能免俗,跟着磕头行礼。
佟腊月赶紧上前扶了我起身,许是我们相处的时间长,济度地一众福晋当中,她待我尤为客气,这让我心中受用不浅,眼瞧着就连济度的大肚子侧福晋也对我分外多了几抹笑容。心中得意,难免有些失了分寸,待到察觉有异样地眼神关注时,却为时已晚。
佟腊月身后站在三个从宫里一同出来的女子,中间那位年岁略大,约莫二十岁上下,一身裁剪适宜的衣裳,容颜俏丽,举止端庄大方,宫中礼教姑姑大抵如此,我初时并没有多加注意。我未出面时,她尚一脸平静温雅的微笑,待到我行完了起身时,她却满脸震惊地望着我,目光灼灼似火,想忽略都难。我遂多看了她几眼,心中也陡然一惊。
这姑姑不就是惜画?!明珠身边的大丫头惜画!
当年我与明珠青格娜兰儿一同进宫,四人年岁相当,除去我,其余三人都是一派天真浪漫的小女生,虽是偶尔也有嫌隙,却都是些无伤大雅的矛盾,总体也是处得和乐融融。四人身边的丫头小子也都是熟识的。这惜画是明珠身边的大丫头,对我可谓是熟的很,后来虽然巨变连连,可是她乍见我,神情如此震惊,毫无疑问,她认出我了!
第三卷 第三十章 受伤
这时察觉,却为时已晚,顶着惜画灼人的目光,却也不敢有所作为,只心惊胆颤的低下头,装作不知道。突然听得佟腊月背后的惜画一笑,问道“小主,不知道这位又是谁?”
惜画是宫里派出的教习姑姑,佟腊月初进深宫,虽然年岁尚浅,也知道其中的厉害,听了惜画问,于是笑着介绍说“这位是简贝勒的庶福晋。”
听得庶福晋二字,惜画一愣。我连忙笑着说“姑姑见笑了。西月久居盛京,头次进京,诸多礼节都不甚熟悉,不知道姑姑在场,还请多谅解。”即是教习姑姑,懂得最多的就是规矩。我见惜画愣,料想她心中对先前的肯定八成是有了一定的动摇,所以才趁热打铁,表明了来处。
到底是多年未见,想来我的面容一定是有所变化的,只要我打死不承认,料想她也只能在心中揣测罢了。
果然,惜画又是一愣,说道“原来福晋是初次进京的,我还以为福晋是我从前熟识的一位故人呢,却原来是我认错人了。”说吧,面色顿显消沉。
我心中的石头这才落地。一路陪着佟腊月,严守谨言慎行这条原则,这天后来倒也风平浪静。济度未回,我心中无底,惜画虽然好蒙,可时间一长,难免会又露出马脚来,于是待到宴席一毕,我赶紧向佟夫人告辞。
佟夫人自是百般挽留。她出嫁良久,王府之中相熟的人所剩无几,我与她一同从盛京而回,她待我其实甚是依赖,如同我也这般看她一样。佟腊月被留了牌子。这等大事,她一时急需人分享,不放我走,也在情理之中。
两人正僵持着,济度突然进了门,佟夫人连忙上前说“这么晚了。西月要回去,这一路上多不安全!你快帮我留一留她。”
济度看了我一眼,我满脸期盼看他一会,对佟夫人又说“姐姐,明天得空了。我一定再来就是。不过今晚恐怕真的是不能留。实不相瞒,昨日许太医帮忙给我配了几副草药,我们今天出门急,竟忘记带了。”说吧,再满怀期盼的看济度。
他若出口,我是一定回不成的,到底他是我地----夫,虽然说只是名义上的。
半响。济度转了头去,对佟夫人说“西月她身子不好,最近眩晕症又犯了,是断不得药的。姐姐。我先送她回了。”济度说得肯定,佟夫人这才作罢。
我连忙跟着济度出门。带着青玉青岚上了轿去。济度骑马。车轮咯吱咯吱作响。伴着济度滴答滴答地马蹄声。只觉得路漫漫。但凡有济度在场。青玉青岚就沉默无比。此时轿中气氛略显压抑。
我掀开了轿帘透气。月初上。街面上来往人群并不多。清亮地月印照在光洁地青石板。一地寂寞地光华。这些年。连惜画都成了教习姑姑。那一场风月散尽。各人归宿不一。细细想来。只觉得凄凉。
原来。我也老了。遂轻笑。二十岁了。换了再从前地从前。也就是人生最美好地年华。到了这里。却成了老人了。
济度见我掀开了轿帘。以为我有事。于是打马过来。看我。然后问“怎么呢?”
清清白白地月华照在他地脸上。那眉。那眼。较之从前只褪了青涩。添了稳沉。哪里有半点岁月沉积地痕迹?男人就是男人啊。
济度沉寂地眉眼轻轻漾开。倍显俊朗。道“你笑什么?”
我抿了唇偷笑,看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第一跟他一起吃蛋糕的情景,那时候的他,粉嘟嘟的脸蛋,眉目如画,埋头吃着,满脸都是。我让他许愿,他许了,我好奇,于是骗他你许的什么愿?不说出来,就不会灵验的。他一愣,遂老实说出。
多好骗啊。
却只是从前了。现在,隔得如此之近,依然是同一个人,却眉眼深深,我丝毫都看不明白。胡思乱想一会,我低头说“今天,我遇到宫里的熟人了。”
他一愣,遂淡淡地说“是不是腊月地那个教习姑姑?”
我点了点头。
“没事。”济度淡淡地说,“我自有法子让她不认识你。”
我不再吭声,似乎天大为难的事情,落到济度眼下,都会迎刃而解。
回到了城郊别院,济度并没有留下来,我如常休息。
日子又如从前了,流水般的过。半月之后,佟腊月进了宫,听说很得圣宠。
一夜,我才歇息,内院门口传来了佟管事的声音,青玉掌了灯出去,回来地时候,脸色略显惨白。我一惊,起身问她“可是出什么事情了?”
青玉抚了抚胸口,说“贝勒爷受伤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受伤呢?”我很是震惊,我虽然一心只守在院子里,多少仍然知道了一些外面的事情,如今朝堂之上,济尔哈朗已经是贵为议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济度也甚是争气,老一辈中,硕果仅存的只有济尔哈朗,而小一辈的亲王子弟中,也只有岳乐能与济度相提并论。而后宫之中,顺治的皇后已废,佟腊月是新起之秀,正红透了半边天。
济度如今所处的是天子脚下,自己的地盘之中,又非边关沿海之地。这种情况之下,他怎么会受伤?
“还不清楚是谁做的,听佟管事,贝勒爷伤得很重,福晋,您要不要看看去?”青玉说。
我点了点头,赶紧披了衣服起身。外院之中,众护院如临大敌,佟管事马车人员都已经安排妥当。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佟管事。
“奴才也不清楚,听说贝勒今天下了朝,跟平时一样去马场遛马,回来的晚了,身边只带了二个奴才。谁知道到半路上突然杀出几个蒙面人了,对方人手众多,身手也都了得,贝勒爷带去地二个奴才当时就把小命隔那儿了,贝勒爷拼命杀出重围,这才回到了府邸,却也是受了重伤。听说宫里皇上太后也都惊动了,连太医都过来好几拨了。”佟管事低声说。
我脑海中略显慌乱,听完了佟管事地话,良久都不知道吭声。佟管事提醒一声,说“福晋,马车已经准备妥当了。”
我这才应了一声,慌忙带着青玉青岚上车。到了王府,有下人赶紧带着我们来到济度寻常休息的院中,还没有进门,就听见了一阵哭声,我脑海轰隆一下炸开了,心突然狂跳不已。
进来之后才知道,哭地是侧福晋琳娜,她年纪小,吓哭了。济度还活着,只是受了重伤。胆胆颤颤进了屋,嫡福晋舒拉与侧福晋祥玉都在,虽然没有哭,可是却眼圈都是红的。屋里人多,只觉得声音无比吵杂,没有一句话听得真
有二个太医正在处理济度地伤口,撕开了衣服,立刻显出了胸前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周围的人一阵惊呼。
那血红刺眼,我眼前略一黑,好在及时抓住桌角,才没有摔倒。
太医清理了周围的血迹,显出一道四寸左右的伤口来,红肉外翻,无比惊心。我实在忍不住了,再不敢看,跑到外面院中坐下来。
半个时辰之后,那二个太医这才在济尔哈朗的陪伴下出来,我才敢进去。济度的伤口已经包扎完好,脸色惨白一片,神色却仍然镇定无比,抬眼看见我站在门口,一愣,却也不说话。
侧福晋祥玉取了绢子轻拭他额头上的汗,显得无比的心疼,也无比温柔。
我心中莫名一堵,再次出了门去,先前院外守候的众人已经全进去了,院中空空落落一片,只剩下满地的狼藉。有风起,树叶哗哗作响。我在院中静坐良久,心中满是漫无边际的茫然,想要有所为,却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才好。只是茫然,空落落的无底。
良久站起,对守着身边的青玉低声说“我们回去吧。”
这里人太多了,我,好似多余了。
青玉一愣,满脸惊讶,道“福晋,您不再看看吗?”
“不用了。”我低声说,“回吧。”他身边女人如织,我看了和不看,又有什么区别?
到底,我是外人。
第三卷 第三十一章 无情
一连几日未回王府,济度的伤势却不得而知。听闻当日我走后,济度曾一度痛得晕厥,虽然一直有太医悉心照料,但是他好像仍然恢复的极为缓慢,许是就因为这个,听闻他脾气最近更是反复无常,就连素来温柔娴雅的侧福晋祥玉也受了气,轻易近不得他身前。
我闲来无事,只在院中料理花草虚度时光。可不知道怎地,神志常恍惚,常无端误裁了花枝花蕾,弄得满园子的花草奇形怪状,一地的狼藉。最后,连青玉都求饶了,笑着对我说“福晋,您就行行好吧,放了这园子里的花草。您再这样折腾个几天,恐怕咱们园子只剩下光秃秃的白土了。”
我讪讪地停了手,在园子里站了呆。六月的天变化莫测,乌云滚滚袭来,太阳进进出出,院中事物时明时暗,人似在虚幻之中,分外的不真实。青玉叹了一口气,过来拉我,说“福晋,听说附近太虚寺来了几位大师,解签甚是灵验,咱们反正也闲着,去凑个热闹吧。”
我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太虚寺距离我们的住所并不遥远,我带着青玉青岚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的路就到了。太虚寺新近修葺的院舍,隐在一片葱绿之中,令人感觉幽雅而深远。来往香客多是女客,院门前的台阶边停着一色的精致小轿。
我们进到寺院之中,随众烧香求签。我对这个一向不怎么热衷,只是看着青玉青岚兴致不错,才跟了凑热闹的,自己却并没有求签。青玉拿了一支签进内堂询问,我无事,便在殿中四下看玩。迎面进来了一堆女人,看见了我,顿时一下子都刹住了脚步。原本莺言燕语说的无比热闹,突地都静默了,却正是佟夫人带着王府一干女眷进来了。
我只好上前,笑着说“姐姐怎么今日有空过来了?可是专程为佟娘娘来的?”佟腊月进宫之后很得圣宠,已经被封了正二品妃,冠了家姓,称佟妃。
佟夫人的脸色却不怎么热络,脸色略显冷淡。道“娘娘在宫中一切都好,有什么好求的?我是为济度而来的。”我听她提起济度,心中分外别扭,笑容遂干干地挂在面上,她冷哼一声,放大了声量,继续说“我才不像某些人,没心没肺。丈夫病重,竟也不去看望!却有闲情在这里玩闹!”
她声大,连寺中师傅都探了头出来看究竟。我心中一沉,倍觉难受,却也无法分说。
佟夫人不再理会我,径直带了一干女眷烧香求福,嘴里虽是喃喃自语。却字字句句听得清清楚楚,是在为济度求平安呢。
我低头出了寺门,站在门前,脚下是一直延伸至山脚阶梯,从上往下看,人像是身在半空中。感觉悬而茫然。青玉青岚都出来了,在我身后轻唤了一声“福晋……”
“我们回吧。”我无力地说。却还没有下台阶。佟夫人在身后叫道“等一等!”我心中虽然怕她再冷言讥讽。脚却迈不动。
佟夫人追了上来。低头看我。叹了一口气。紧绷地脸略松散开来。道“西月啊。你这是怎么了?平日瞧着也是一个机灵地人。怎么这会就这么不懂事呢?济度伤得这么重。王府之中人人都心惊肉跳地。他那些福晋哪个不是人前人后伺候着。就你像一个无事地人似地。连看都不去看一眼!平日济度待你地那些好。即使是一个木头人。也会有所感动啊!你怎地这么无情?”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佟夫人扫了我一眼。恨铁不成钢似地。又道“真是白白浪费了我平日对你地那份心!”说吧。擦身从我身边走过。余下众妇人也都冷脸走过。
等她们都下了山。我这才带着青玉青岚回去。夜里。乌云滚滚。雨却下不来。房中郁闷非常。我辗转难以入睡。佟夫人地话历历在耳。像刺。咽不下。却也拨不出。只是感觉难受。
没心没肺。无情。所有地人都这么说我。就连青玉青岚也是。她们虽然不开口。可举止眼神之中也多有流露。可我---是吗?亦。不是吗?
兴许对别人不是,可对济度却一定是地。
中夜时,噼里啪啦一连串雷响,雨倾盆而落,击中屋檐,叮叮咚咚作响。次日,雨过天晴,院中处处清新翠绿,郁闷的心情略有些好转。这一日如常,吃罢了晚膳,青玉青岚和那几个常在院中走动的丫头婆子都不见踪迹。月初上,我来到后院花圃之中,花白的月亮下,院中树木枝杈之上挂着无数个拳头般大小的花灯,林林种种,只印照着院中如太虚幻境一般不真实。
突然听到一声轻笑,青玉青岚和那几个丫头婆子都笑着从阴影中跳出来。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你们竟有闲情折腾这些!”我笑着问。
青玉看了青岚一眼,笑着对她说“我就说吧,福晋一定忘记了?”青岚呵呵地笑。青玉又转过头,对我说“福晋,今天是您的生日!”
我陡然想起,可不是,今天还真是我的生日。以前常唠叨,生日了,要怎么怎么过,可真的到了,我却忘得一干二净了。
青玉说“我们几个瞧着福晋这些天心情不大好,于是想了这个招,就想让福晋您乐乐呢。”
我心中温暖,鼻尖略有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