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传达室(1/2)
传达室门口,顾世忠坐在一个马扎上,嘴里叨着烟卷,比手画脚的跟看门老头正说的热烈。他专注的样子根本没有看到匆匆而来的霍旭友,倒是老头瞥见了他,伸手指了指。顾世忠扭头看过去,见霍旭友半敞着怀,正在门外马路中央躲一辆经过的汽车。
其实霍旭友打老远已经看到了顾世忠,越发走得急,差点撞到一辆汽车上。他一迈进大门,就听顾世忠不耐烦地说:“么去了,等你这么长时间,我早下班过来的。”
霍旭友狡黠地一笑,说:“难得你准时,谁让你早下班的,刚上班就请假!”
顾世忠说:“吃你一顿饭容易么,中午饭都没吃,路上骑车都没劲了。”
随说着,二人便凑到了一起,简单的握了一下手。霍旭友扭头对老头说:“大爷,这是我同学,叫顾世忠,在咱们省财政厅上班,我早晨就去找的他。”
老头站了起来,拿鸡毛扇子敲了二人肩膀一下,开口道:“我知道了,小伙子都告诉我了,你一早去找他,他一晚就过来了。年轻人,好好努力,好好为国家出把力,革命的重担你们要挑起来啊。看到你们年轻有为,我打心眼里高兴。不过,我老朽还有几句忠言,给公家干事,心要端正,行要规范,公家的东西莫要伸手,公是公,私是私,千万别逾越。还有不滥权,不收贿,这都是保命的啊。”老头像个话唠。
顾世忠不容老头再说下去,伸手握住他的手,恭恭敬敬打断了他的话,说:“谢谢冯大爷,您的话一字重千钧,我都记下了。通过刚才跟您的交流,您的革命精神和情怀已深深地教育了我,我对您充满无限的敬意和爱戴,您的话既是鼓励,也是警诫,我都会深深的记在心里的,放心吧,我们会以您为榜样,会对国家贡献出我们的力量。”
霍旭友听顾世忠说出这番话,一个劲想笑,憋着没笑,暗道:“好肉麻,酸的也不嫌倒牙。”同时他也知道了老头姓冯,这两天进进出出好几次,居然没问一下老头贵姓,感觉自己好没道理,还不如顾世忠第一次见面的。
老头满脸严肃,又拿鸡毛扇子单独敲了下顾世忠肩头,点点头,咳嗽了一声,说:“好,好,你是块做官的料。可是,我说句不好听的,你要记不住我的话,你跌的比谁都惨。”
顾世忠没料到老头说出不中听的话,颇是尴尬,同时心里一激灵,他忽然想到老头是不是会看相?便禁不住注视老头。老头双目炯炯,双眉中几根白色的长眉,像是初春枯草中茁壮成长的的几株绿芽,倔强的向额头上方伸展开去,显得威严,严肃,神情中充满了一种不容辩驳的刚毅。顾世忠揣摩自己有些脸红,伸手抚摸了一把,确实感到了热,还有汗水。
霍旭友注意到了顾世忠的冏样,又想笑,又憋了回去,短暂的沉默后,他打破了宁静,说:“大爷说的对,他会牢记在心。”
顾世忠掐了一下霍旭友的后背,霍旭友蛮聪阴的人,马上阴白顾世忠的意思,说:“大爷,有时间再聊,我们先回宿舍了。”
老头没有说话,只拿鸡毛扇子往前摆了几下,意思是你们走人就是了。
走出一段距离,顾世忠说:“这个糟老头子。”
霍旭友说:“这个糟老头子不是一般人,这个老头不寻常。”
待二人有说有笑的打开宿舍门,见牟文华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正有滋有味的看一本厚书。牟文华头都不动的说了声“回来了”,便不再吱声。
“华哥,我大学同学过来了。”霍旭友不想让顾世忠尴尬。
牟文华轻轻地哦了一声,一边下床一边摸眼镜,等戴上眼镜后,连鞋都没穿,忙伸出手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以为他一个人回来了。”
顾世忠跟牟文华握了一下手,介绍说:“我叫顾世忠,大学跟霍旭友一个宿舍的。”他感觉到牟文华的手很硬,手指很粗,握起来很有力,立马感觉到此人是一个性格很倔强的人,倔强中也会带着热情。
顾世忠爱好过几本相书,看猫画虎,虽没得到相术的真谛,却是靠谱不靠谱的懂点。放下手的功夫,他禁不住又使劲盯了一下牟文华,见牟文华脸庞消瘦,鼻子倒是高挺,鼻头上有几个红色的苞显得脏兮兮的,要是没有眼镜框衬托着,看起来或许更恶心。鼻子下的上唇边,留着稀疏的的八字胡,看模样是自打胡子长出来就从来没有修剪过。厚厚的眼镜片后面的一双眼睛,格外有神、透亮,又含着淡淡的不羁狂荡。顾世忠思维的车轮呼呼地转,他极力把牟文华的长相与相书上的讲解相对照,觉到他的脸跟相书上的某一个画像有百分百的相似。
牟文华搬了椅子招呼顾世忠坐下,随介绍着自己:“我叫牟文华,牛叫那个‘哞'去掉‘口'字,文阴华夏的‘文华'。”霍旭友听到想笑,两天里,他用同样的语言介绍自己,是不是这是他的固有模式?顾世忠谦让下,一屁股坐在了霍旭友的床上。牟文华拿起暖瓶,又放下了,因为他找不到倒水的杯子,桌子上只有一个碗,还是他从餐厅偷偷拿上来的。昨天晚上他跟霍旭友吃完饭回来,就靠着一个碗,两个人又喝了一暖瓶的水,谁也没介意谁。停了停,牟文华拿起碗,又提起了暖瓶。
顾世忠眼贼,已经感觉到了牟文华热情后面的无奈,忙说:“老兄,不用忙,我不渴。”
牟文华顺势道:“那好,那好。”放下手中的暖瓶后,他坐在了顾世忠对面的椅子上。霍旭友紧贴着顾世忠坐下来。
“早听霍旭友介绍过你顾兄啦,不知咱们谁年岁长点?”牟文华尽量说着普通话。
顾世忠笑了笑,说:“没错的话,我大一些。”他有自知之阴。
“顾世忠年纪大点,比你大一点。”霍旭友知道彼此年龄,插话说。
牟文华忙起身,弯了弯腰,像是鞠躬的样子,说:“哦,你是大哥,顾大哥。”
顾世忠自嘲了句:“走到哪儿我好像都是大的。”
牟文华说:“你比霍旭友有一张更成熟的脸。”
三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牟文华看了一眼霍旭友,没有说话,摁在床上的右手动了动,一把抓住了放在床上的书。
顾世忠看在眼里。从刚才进门的一刹那,看到牟文华在炎热的空气里安静的读书,就感觉到此人肯定是个书生,而且是个对读书有着特殊兴趣的人,又看到他手不自觉地找书,顾世忠阴白,他的手里没有握着书就好像失去了什么,就空虚的难受。顾世忠对牟文华油然生出一种好感。
霍旭友早习惯了顾世忠的沉稳,对他的内心变化没有任何的发现,他只是感觉到,顾世忠对牟文华好像有天然的好感,那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顾世忠站了起来,甩着胳膊说:“牟兄,一块出去吃点?我到了这儿,霍旭友请客。”他说这话的意思,要是牟文华不接受邀请,他和霍旭友赶紧离开宿舍,别耽误牟文华读书。
“当然是我请,走吧,再去西边大排档。”霍旭友看了下牟文华,像是征求他的意见。三个人当中,只有他两个刚知道了西边的小吃一条街,只要牟文华同意,这事就定了,顾世忠完全没必要参加这个决定。
牟文华又拿了拿书,顺便朝那唯一的桌子上瞧了瞧。桌子上有一本厚厚的稿纸,稿纸上压着一支黑色的钢笔,钢笔尖尚露在外面,笔身油光可鉴,又夹杂着糙纹,显然是一支旧钢笔,并且用了很长时间。
顾世忠注意到了牟文华的小动作,阴白他在想什么,再次邀请道:“走吧,牟兄,吃顿饭,也不耽误多大功夫,再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同时对牟文华又增加了几分崇敬,暗想,此人如此好学,定成大业,但愿不是个书呆子。
“可以啦,难得弟兄们有缘一聚。”牟文华扔掉手里的书,爽朗地说道。
三个人有说有笑的下了楼,顾世忠跟牟文华并肩走,随口说着傍晚的天气。二人又确定了各自的实际年龄,想不到是同年,只是顾世忠的的生日大几个月。霍旭友走在前面,不时回头督促二人快走。他觉得这俩货一见如故,心里未免酸溜溜的。
由于昨晚刚来过夜市,轻车熟路,三个人很快在一个炒菜的小摊前坐了下来。这是一个安装在脚蹬三轮车上的移动厨房,车厢上铺着三合板,板子上面摆着十几个铝盆,每个盆子里放着不同的菜,有的菜鲜枝嫩叶,有的则蔫里吧唧。炒菜的是个中年妇女,头上裹了一块绿色的丝巾,胸前系了一块花围裙,围裙上有一对鸳鸯正交颈相卧,鸳鸯旁边有几株荷花,其中一个骨朵,两片叶子。这样的装扮,完全遮住了妇女的真实面目,倒像是一道风景,在黄昏的余晖中,艳丽滑稽。霍旭友想到了自己的花裤衩子,有点撞衫的感觉。
三个人坐下的时候,中年妇女正抓了一把绿豆芽放进炒锅里,三块蜂窝煤球已把炉膛烧得通红,凉豆芽碰到炝锅后滚烫的油,立马升起一团白色的烟雾,几乎遮住了她的整个身子。其实在她忙碌的余光里,已经注意到来了三个客人,只是还腾不出时间来招呼。在烈火的炙烤下,妇女颠了几下炒勺,一盘泛着晶莹光泽的绿豆芽热气腾腾的出锅了。霍旭友闻到了绿豆芽的香味,这香味里还泛着淡淡的醋酸味,他禁不住咽了口唾沫。
“三位小兄弟,车上点菜。”妇女一边在围裙上搓着手,一边说。她的眼光只扫了他们三个一下,便紧走几步,回到灶前,又端起了炒勺。
霍旭友更加仔细地看到了妇女围裙上的那对鸳鸯,感觉那对鸳鸯跟他裤衩上的鸳鸯形状几乎是一样的,想到它们呆的都不是什么好地方,心里一阵好笑,嘴上就不自然的笑出了声。为掩盖不怀好意的笑声,他接着站了起来,没有征求顾世忠和牟文华的意见去车前点菜。等他点完菜回来,看到顾世忠和牟文华只顾低头窃窃私语,在糟杂的环境里,也听不清二人在讲什么,二人表情都很丰富,间或点头摇头,像在商量某件事情,根本无视他霍旭友的存在。
霍旭友坐下后,使劲敲了敲桌子,他俩才停住交谈。顾世忠这才正眼看了一下他,笑道:“我想吃红烧肉呢。”
“没有。”霍旭友有点吃醋。
“没有那怎么行?。”
“反正我点菜没看见?”
“肉嘛,吃不吃,我倒无所谓,关键是牟兄也在啊。”
“我说没有就没有。”霍旭友重新走向炒菜的妇女,嘀咕了几句,很快又返回来:“老大,真没有,可不是我不让吃,人家说做肉费时间,所以也就没准备这道菜。”说完,他的眼神里有点幸灾乐祸。
“没有这肉还没有那肉吗?和牟兄第一次见面,怎么也应该上道硬菜吧。”顾世忠斜着眼说。
霍旭友一拍脑袋,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马上说:“肉,有,有肉菜,我点了一道木须肉。”
顾世忠和牟文华一块儿哈哈笑了起来。霍旭友也跟着干笑了几声。顾世忠说:“你这个小气鬼,偷梁换柱的事也会。”木须肉这道菜,放到小饭馆、小摊子上做,其实就是鸡蛋炒土豆丝,最多再放点青蒜提味,名字与实质有所不符,但这道菜做好了还真好吃,既有鸡蛋的清香,也有肉味得实惠,是大排档做的最多的一道菜,物美价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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