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中州禁行区的故事（1/2）

“同意。”、“同意……”、“我也同意。”

静谧的会场中，举手的人越来越多，一开始战战兢兢，但随着人数的增加，会场里举手的人，胆子也越来越大，举手的动作，越来越坚决。而每一只举起的手，对马尔西来说，就像活生生喂进他嘴里的毒药一样，他一百万分的抗拒，可是却无力阻止。

完了……马尔西死定了……

柳云飞眼看着票数马上就要过半，心里已经预见了马尔西的下场。

将中州禁行区的股份和资源私营化，这绝对不是小事情。

哪怕只是按照盟法，拿出了其中的5%，可也足够马尔西从此身败名裂。

这件事并不复杂，但是要说明白，却得从白银盟的起源说起。

两百年前梁再兴以玄术师的身份统一白银盟九州，当年打天下靠的是武力，可守天下凭的，却是分赃。最初的五大州，是围绕中州禁行区而建，之所以能成功，就是梁再兴和当时的一大群人立盟先驱们向五大州里的所有老百姓承诺，中州禁行区所有产出的资源，归全体老百姓所有。他们这么说了，后来也这么做了。

但直到一百年前，这个规则，被小小地打破了一下。

当时白银盟的高层，依然是以高阶猎魔师，也就是玄术师为主，但问题玄术师们的后代，却未必却是玄术师，有的甚至连灵力都不具备。再加上娇生惯养，连读书也不如人，如此一来，自然就前景堪忧。尤其是一些嫡子嗣较少的家族，家族希望全寄托在一两个败家子身上，这些败家子要是无法继承家业，家族基本也就完蛋了。

不过对这些大家族来说，当时利好的消息，一共有两个。一是他们发展百年后，已经不可避免地，缔结成了很庞大的内部组织关系，所以对白银盟的高层决策权，有着几乎说一不二的影响力。另一个好消息则是，当时在休养生息了一百年后，人类的整个科技技术，在常年和怪物们进行不间断斗争的过程中，又有了极大的进步。白银盟内一些通过高科技核心技术起家的普通人家庭里，在同时出现猎魔师后代后，就形成了新的阶层。

这些新阶层为了扩大自己的影响力，于是大量和旧猎魔师阶层通婚，与此同时，双方在媾和的过程中，彼此的野心都也逐渐扩大，最终他们将主意，打到了“立盟之基”的中州禁行区。

当时的人类社会，生产力之发达，已经和一百年后的今天差距不大。

白银盟更因为被黄金盟长期封锁，产业链更是完备到近乎无敌，从最基础的采掘业，到化工冶金，再到高精度加工，高端数控车床、数控机床，半导体产业、信息化产业，全部牛逼到让黄金盟每天破口大骂都拦不住；加之白银盟幅员辽阔，境内矿产储备本身就大到怎么用都用不完，后来又发展出强大的垃圾回收工业，各方面原料更加循环使用到取之不尽。

在种种这些前提之下，最终限制白银盟生产力的，或者说限制各大家族搞生产，就只剩下唯一的一个元素――能源。而恰恰，白银盟的能源，当时是归全体所有。

于是不论是当时的新高科技阶层，还是旧猎魔师阶层，想要获得永远的利益，就只有一条路，便是将属于全体白银盟老百姓所有的晶核资源，划出一部分，转归自己所有。

而当时要实现这样的目标，在程序上，就算这些人再有权力，也得走完正规程序。也就是最起码，得在具有法律效应的正式公开场合，获得超过一半的白银盟老百姓的同意。

这当然，理论上是不可能的。

因为老百姓也不是傻逼，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转让出自己的好处。

但是随后，这些新高科技集团和旧猎魔师集团，就很快充分地展现出了自己的智慧、素质以及不要脸。这些人合起伙来，创造了一个惊天谎言。他们告诉老百姓们，为了方便大家“充分发挥公有资产的流动性和活力，以更高效率创造经济效益，全面提高全盟老百姓的生活质量和消费水平”，盟堂打算先拿出10%的中州禁行区股份，等分成若干股，平均免费发给全盟每一个老百姓，这样大家自己手里拿着股份，自己有多少钱，那就自然一清二楚。

而大部分老百姓，确实文化水平有限，懂个鸡毛的什么叫“充分发挥工友资产的流动性和活力”，只是一听“免费、平均、有钱拿”，二话不说，就轰轰烈烈地由当时的“全盟全民协议大会”――简称全民大会――把这件事给分分钟办妥了。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才是他们上当的第一步。

当时所有人拿到自己的股份后，一开始自然没什么强迫的把戏存在。只是从那一年之后，各高科技家族，便开始举债扩大生产，刺激消费。某些在当时看来很新奇的消费品，被成吨成吨地制造出来，并且宣传上，也大肆对老百姓洗脑，反正谁不买谁就low逼。而如果要买，那不好意思，你们的钱又不够，那怎么办？只能卖掉手里的股份。

对卖股份这件事，那时候的老百姓，其实是非常后知后觉的。

因为当时白银盟的普通人，生活质量实际上非常高，和眼下的整体区别并不大。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就像赵九州，死了爹妈，光靠盟堂补贴，还能顺顺利利、健健康康地读完蒙学，不仅没饿着他，他甚至还攒下一点小钱――当时整个白银盟，就是这个样子。

所以那会儿拿到股份的人们，压根儿也没觉得这东西到底有多大的用处。不过是一开始，他们享受的是100%的白银盟社会发展红利，现在改制后，是90%的社会发展红利，外加自身可应对的那10%的分红，说到底，还是100%。

那么这个时候，就会有一部分智力不合格的人，首先想到，反正老子又不缺这10%，干脆卖掉好了。这样一来，大家族的计划，就开始转动了。卖股份的人，能找到的买家，只能是出得起这笔闲钱的人，后背的后背，其实也就是新旧利益集团互相勾结的那群人。

而这个利益集团内部，又并非铁板一块，于是你家五块钱收一股，我家就十块钱收，反正都特么是印出来的钱，就这么你家炒一炒，我家跟着炒一炒，那些全民所有的股价，在随后的三年里，一度被炒到几十倍的价格。

这么一来，很多一开始无所谓买不买那些弱智产品的人，也都因为股价的高涨，而忍不住动了心思。因此很快的，卖家手里的股份越来越少，买家手里的股份越来越多……

这个过程，大概一直持续了十年左右。

直到十年之后，白银盟立盟的第111年，盟堂忽然宣布，停止中州禁行区股票流通，所有持有股份的个人或者家族，自动成为中州禁行区的股东。

这些家族，当时共计112个，也就是现如今，百大家族的雏形。

这百大家族，在获得中州禁行区的股份后，又相当于彻底解放了生产力，可以铆足力量发展他们的家族企业，而且关键是不怕卖不出去。因为他们同时还把持着盟堂的权力，以白银盟的巨大市场，每年随便接几个订单，都能活得非常滋润。

但是问题是，他们肥了，可老百姓们却是实实在在地，减少了10%的收入。而且因为之前百大家族利用权力疯狂印钞，通货膨胀之下，老百姓们的生活，在某段时间里，也变得非常困难，不仅如此，白银盟内个别门派的财政，也受到多方面影响，出现财政危机。为了应对这些财政危机，于是一些本该端着铁饭碗的下一代，就被迫成了临时工。

更有甚者，连临时工都当不上，只能出去“自主创业”。那一段时间，也是白银盟底层猎魔师死伤情况最严重的，几乎就要影响到猎魔师阶层统治的地步。

最终，吃到苦头的老百姓们，终于在猎魔师利益集团的“当头棒喝”下，意识到自己上了高科技集团的当。猎魔师利益集团，也趁这个机会，以人民的名义，将高科技集团暂时按了下去。只是，遗憾的是，已经发生的事实，是不可能再倒退的。

猎魔师集团和高科技集团的互相利用，就像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从里面冒出的东西，最终根本不受任何集团的控制。在随后的一百年时间里，掺杂了猎魔师集团和高科技集团的百大家族之间，互相依靠，又互相竞争，乃至互相伤害。整个社会体系，也在这个过程中重新构建，恢复稳定。人们慢慢习惯了临时工和“创业者”的存在，私营的小店铺开始见怪不怪地在各个地方出现。百大家族，也大鱼吃小鱼，慢慢演变成今天，以八大家族为首的格局。

东南徐家一直挂在嘴边的“我徐家百年基业”，就是这么个基业。短短几代人，出了几十个天才，既靠聪明才智和奋斗努力，也靠阴谋诡计和肮脏到不能明说的手段。

而盟堂内的猎魔师集团，为了重蹈覆辙，也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为了不给这些已经演变成科技财阀的大家族取代他们的机会，也为了不给老百姓闹事的机会，他们甚至通过修改盟法，将原本全盟全民协议大会，从常设机构，变成了“临时机构”。

盟堂下面，不再设立这个机构，只有各大门派，拥有临时发起这个机构的权力。然而通过这个临时机构，象征性地制衡盟堂的权力，比方说――这个临时机构，拥有弹劾盟主的权力。

只要盟主再干出那种“我们把股份分一分”的傻逼事儿，门派掌门就能让老百姓起来造反，而只要全盟36个门派的门派全部超过半数同意，盟主就会被无条件免职。

但问题是，这些门派的掌门，那都是“自己人”啊……

只有极少极少的布衣之身，能依靠自己的力量，爬到掌门的高位上。而其中绝大多数到了这份上，基本都应该操过一个或者几个，大家族出产的水灵闺女。

所以说到底，到底弹劾不弹劾盟主，还是大家族说了算。

而盟主本身，又基本可以视作，就是大家族选出来的……

自己定规则自己玩儿。

整个白银盟的经济和政治框架，乃至社会结构，就这样围绕中州禁行区而起，围绕中州禁行区而兴。可以说只要读懂了中州禁行区的历史，也就读懂了白银盟根子里的大部分东西。

而眼下，柳云飞之所以判断马尔西死定了，这个道理，就呼之欲出了。

若干年来，白银盟的高科技财阀集团，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对中州禁行区的垂涎。

中州禁行区放开的份额越多，他们就越能从中获利。

旧的猎魔师集团，当初为了安抚这群高科技利益集团，在盟法上留出了他们自认为不可能出现的空子，也就是需要长老会通过，才能最多一次性解禁5%的中州禁行区股份。

可长老会一年只开两次会，而盟主手里，一年能使用两次盟主令。

这看起来像是给盟主自保用的权利，但细品起来，里头的水就很深。

因为在当时，猎魔师们依然认为，世界会永远掌握在他们手里。

白银盟“玄术立盟”，昧玄术师都不是，还当什么盟主？

而你一旦当上盟主，作为一名玄术师，你能站到高科技财阀那边去？

不怕我们其他猎魔师，用超能力砍你的头？

是猎魔师的超能力厉害，还是高科技财阀的钞能力厉害？

命都没了，上哪儿花钱去？

当盟主了还不够你爽的？非要把命丢了才高兴？

所以这套制度逻辑，在当时的高层猎魔师们看来，简直是完美的。

永远不可能有漏洞。

再者长老会一年开两次会，每次开会的内容都是提前定好，谁敢公然提出解禁中州禁行区股份，那就是跟老百姓做对，超能力爷爷们，分分钟拧掉你的脖子。

这就又是一重保险。

剩下唯一的机会，就是长老会临时会议。而为了避免在临时会议上，出现头铁娃，长老会临时会议也被增加了最多三次动议的机会。而且发起动议的权力，只有五大堂才有。而当时的五大堂又和盟主一样，都只有玄术师才能就任……

这样一来，就体现出民主，也能保证“我主你马拉个币”的现实效果。

是谓双重保险。

只是一百年前的那些猎魔师高层们，肯定怎么也没想到。

这日子，过着过着，世界就不一样了。

到了今时今日，哪儿还有纯粹的猎魔师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