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四十六章、字有乾坤(2/2)
挽起衣袖推开房门,屋内并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唯一屹立不倒的便是那跛腿的方形桌子,走进屋内一股子很重的霉味有些冲鼻,老鼠更是在此处安了家,见有人打扰便是匆匆忙忙跳跃着跑回了洞里。
男子读书只为金榜题名的庸俗,而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糜烂之风,贵贱之分循环往复却束缚不住人的心志,圣人之路不分男女老少,而现实却跟大道相违碍。
宇宙万物本是浑同齐一,谁优谁劣岂能说的清楚?
所谓的大道没有终结和起始,万物却都有死有生,因而不可能依仗一时的成功。时而空虚时而充实,万物从不固守于某一不变的形态。岁月不可以挽留,时光从不会停息,消退、生长、充实、空虚,宇宙万物终结便又有了开始。这样也就可以谈论大道的准则,评说万物的道理了。万物的生长,像是马儿飞奔像是马车疾行,没有什么举动不在变化,没有什么时刻不在迁移。应该做些什么呢?又应该不做些什么呢?一切必定都将自然地变化!”
少女极为认真的擦拭着面前那被岁月消磨的木桌,思绪却一直回想着师傅所抛出的问题,日月交替亘古不变,冬去春来自有时,从未停歇。
世间最初,是没有律法一事的,圣人便以礼教化众生,那时候的君主皆崇尚礼仪,认为悖理出礼则入刑,于是就有了法,礼法礼法,礼在前法在后。可如今的法外皆是‘情’,而‘法’本应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粗浅道理,演变成为权利的庇佑符。
例如街上一名捕快抓住一个穷人就打,打的遍体鳞伤,浑身是血,完全没有任何理由,就是因为他穷,而这个穷人完全不知道反抗,甚至连一丝怨言都没有,仿佛一切都是天公地道的,而所谓的律法却成了一个笑话,便是连那郡县的父母官都是置若罔闻。
少女将粗麻布浸泡在水中,走出屋子坐在台阶上,仰头望去星光璀璨,她依稀记得当时帮衬着那挨打的穷人击鼓鸣冤最后被莫须有的罪名关押数月,若非家中花了些银两怕是永远也走不出那原本为罪人打造的牢笼。
那时的她暗自发誓要改变这一切,可当真正去实行时才知官官坦护的道理,而父亲隐居读了一辈子的书,却从未博取过一朝的功名,起初便是不解,可随着时光推移,便是越来越能够理解其中的酸苦了。
出狱后,周围街坊邻里更是对她指指点点,完全没人在乎那挨打穷人的死活与世道的不公,仿佛这件事情永远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毕竟能够弯腰为垂死路边狗喂食的人,终究少数。
闭上眼睛的少女,想象自己置身在书桌旁,父亲正在注视着她习字,大概每过一刻钟就会歇息时分,抖抖手腕,捏捏肩膀,如此循环反复,直至整个人彻底精疲力尽,这才起身缓缓舒展筋骨,脑海中以记忆抒写的大字颇为满意,毕竟在十岁起,就已是这般勤奋刻苦,年复一年,从未有丝毫懈怠。
从一开始的沉稳内敛到字字不同,例如‘春风’二字,内敛含蓄富有清雅但难免俗气,可若张扬狂放便与‘春’字之生气化为狠戾,这不外乎是一种刻板的单一,直至所题“春风”二字能够一气呵成,随心所欲,大有飘然之意方为始然。‘渊’字鱼所聚处;而‘薮’水边草地兽所聚处,其水边字,尤为深意绵长,而草字旁的两点落笔皆不能小气而又不能失了生机,字字内有乾坤含其智慧与意境相连,而能够到达字之气与人心相通之人屈指可数。
少女曾见过父亲所书,那‘国’之一字,气魄极大,似雷霆万钧,又写的中正平和,如圣贤端坐,令人叹为观止!
她是身体前倾,痴痴愣神回想着那些字,顿感有些失魂落魄,只是觉得自己与父亲的一字之差,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她抬手以食指为笔在毛驴身上写下一字,只觉比起父亲所写的字,依旧相差十万八千里,最后只能是无奈苦涩一笑便是作罢,因为勤恳练字,临帖众多,才方知那些字里的力气之大、分量之中、精神之盛,而其中的乾坤更能观其一个人的品能德行,人善欺而字不倚,不外乎是字心相通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