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2/2)
【卧槽,我突然好心疼。
一个成年人面对这些都要崩溃了吧!一个小孩……不能想象。
】
有初念的同学,一面之缘的路人,亦或者一起工作过的同事,他们混杂在路人里发表自己的观点。
【我觉得她有很严重的PTSD,就是所谓的应激障碍,很多时候显得不是很正常。
】
【以前就觉得她好像很高冷,不太爱说话,不热络。
现在想想,我要是经历过那种事,我估计都崩溃了。
】
【太可怜了吧!长得漂亮,家世又好,本来可以一辈子无忧无虑,当个开心快乐的小公主的……】
……
陆语宁被逮捕了。
侦查很快就结束了。
她在发了好几个小时的疯又哭又闹之后,终于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吸毒、贩毒,以及很多年前,她跟着杜承栋的时候,目睹以及参与杀人埋尸。
她第一次目睹杀人的时候,吐了一个晚上,噩梦连着噩梦,每一帧画面都像是恐怖镜头,直击灵魂最脆弱的地方。
她记得第一次看见初念的时候,她被关在地下室里,她坐在潮湿的长满苔藓的角落,她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大哭大闹恐惧惊颤,她的恐惧都是悄无声息的、高贵的,好像天生就和她们这些底层渣滓不一样。
没有人知道,是她提出来:“军人的孩子,杀了人会疯吧?”
那个沉默又看起来病弱的少年宋年摸了摸下巴,“哦,有可能。”
—
舆论没有发酵几天,陆语宁的案子很快判了下来。
初念出庭了,在法庭上被陆语宁的母亲扯住了衣服,陆语宁的母亲声嘶力竭地骂她,说如果不是她,她女儿不会这样。
人太痛苦了就会下意识地推卸责任,下意识地去恨一个本不该去恨的人。
她需要发泄,需要找到一个支点。
初念并没有觉得她荒唐,她反而从她的荒唐的念头里感受到了一丝可怜和悲哀。
她曾经也这样恨过,满心的愤怒,像一个快要爆炸的热气球。
但她不知道恨谁,没有恨的对象,最后只能恨自己。
因为扰乱法庭,很快有人过来拉走了女人,陌生的工作人员递了温水给初念,安慰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初念轻轻摇了摇头。
一直有媒体想要采访初念,听听她的想法。
她拒绝了。
但从法庭出来,又有人媒体联系的时候,她点了头。
视频采访,但是是侧对着镜头的。
记者问她:“你觉得那件事对你的人生改变最大的是什么?”
初念说:“没有最大,方方面面都在改变。
整个人生都扭转到了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角度。”
每一天都像身处炼狱,被持续不断地审判着,折磨着。
和周围人有了巨大的隔阂,最重要的——
“你会觉得,整个世界是正常的,你是不正常的,是另类。
很长时间里,我甚至责备自己,我的委屈和痛苦好像不应该,我的存在加重了别人的负担,我没有错,别人更没有错。
我找不到一个办法去调节自己和周围人的隔阂,既融不进去,也不能剥离。
甚至于觉得,我消失才是最好的结局。”
记者吞咽了口唾沫,一股浓重的窒息感攀上喉咙,她一时不太能理解她说的话,但窒息和压抑感却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但眼前人是平静的,嘴角甚至挂着微笑,整个人宛如待带着神性的光辉,她像是抽离了自身之外在俯瞰自身一样,她冷静地剖析着自己,把过往短短十几年的痛苦压缩成几句话。
不是在宣泄,单纯只是在分享。
你不需要理解我的痛苦,知道就可以了。
作为一场“屠杀”的幸存者,所有人都在感叹她的幸运。
三百多具尸体,三百多个生命无声地凋零,她还有一条命,还有无限的未来。
她现在可以说自己是幸运的,因为她重新找到了精神支点,重新有了活下去的欲望。
可过往的十几年的踽踽独行里,每一分的痛苦和挣扎,每一次艰难的精神复健旅程,无一不在昭示着罪恶背后的无垠的阴影。
—
初念回家的时候,林嘉和抱着林一在露台晒太阳,林嘉和躺坐在摇椅上,林一正对着林嘉和,坐在他的肚子上,她看着爸爸,爸爸晃一下,她就弯着眼睛笑一下,嘴里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林嘉和很认真在和她说:“你想妈妈吗?”
“啊咿——呀——”
“想啊?
爸爸也想妈妈呢!”
“咿呀——咿呀——”
“我们给妈妈打个电话好不好?”
“……”
初念靠在玻璃门上,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林嘉和扭过头来看她,林一也手舞足蹈的。
初念走过去,把女儿抱在怀里,林嘉和装作无事发生一样,表情正经着:“回来了?”
初念觉得他这样子分外可爱,忍不住低头亲了他一下,林嘉和终于没绷住,笑了起来。
一家三口难得在一起,坐在露台上一起晒太阳。
初念想起很久之前林嘉和低着头困惑问她:“我是不是见过你?”
说完,怕她没有理解,补充道:“我是说,更早的时候。”
初念:“你知道你第一次问我是不是见过我的时候,我为什么说没有吗?”
林嘉和挑了下眉:“为什么?”
“想把过去都抹掉,忘记不高兴的事,然后重新认识你。”
初念弯着眼睛笑着,林一长得很像她,眼睛弯起来都很漂亮。
她如今的笑容,少了很多阴郁,多了几分明媚。
林嘉和歪头思索片刻,骤然向她伸出手:“你好,我是林嘉和,很高兴认识你。”
初念捂着脸笑起来,握住他伸过来的手,“哥哥你好,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