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曲终人离心若堵 第十六章 国仇家恨(1/2)
涉水过了碧落河,一行三人刚从船上下来,濯光派大弟子便带人来碧落河畔恭敬相迎,见到魏苍然齐齐俯首参拜:“恭迎掌门回山。”
魏苍然淡然点头,挥手示意大家起身,然后询问身边的大弟子:“各大派的掌门可都到了?”
“都到了,点苍派、无然山庄、尉迟世家也都来人了。后日的寿宴也已准备妥当,只等掌门回山。”
提起无然山庄,魏苍然抬眼看看宇文楚天,又低头交代着濯光弟子要照顾好各大派和世家的人,特别是保护大家的人身安全。
弟子恭敬点头称是。
魏苍然又问:“我送回的信可交给真人看了?”
“真人看过了,他特意交代过,您若带人回来,直接去翠峰林见他便可,无需通报。”
“好,那我先去翠峰林了。”
这是宇文楚天第一次进入江湖第一大派濯光派地盘。濯光派已传承百年,正殿威严独立,红山木做梯,青玉石做阶,一草一石皆蕴含阵法,五行八卦图拼为石子铺在广场中央,一众濯光弟子正在练功,个个武功修为不弱。
绕过前殿,魏苍然命弟子去前殿等候,他独自带宇文楚天和落尘步入后山的翠峰林。一路上,魏苍然告诉宇文楚天,紫清真人原本隐居避世多年,不问江湖之事,也不喜任何人打扰,可近一年来,各大门派的掌门纷纷求见紫清真人,声称夜枭又蠢蠢欲动,欲掀起一场江湖的腥风血雨,恳请紫清真人出关,统领各派共同对付夜枭。紫清真人不好推脱,于是才有了后日以祝寿为名的武林大会。
宇文楚天抬眼看着魏苍然淡若清风的神情,道:“听前辈的语气,似乎对各大门派欲联合对付夜枭之事不以为然。”
魏苍然轻舒长袖,继续前行道:“自夜枭出现,各大门派已先后四次联合欲将其除去,都是伤亡惨重,无功而返。现如今夜枭日盛,而江湖各派日渐没落,又各怀心思,不能齐心对敌。现在绝非除去夜枭的最佳时机。”
宇文楚天赞同地点头,夜枭的势力已渗透入江湖各派,各大门派的一举一动都在夜枭的掌控之中,无论明争还是暗斗,各大门派都不是夜枭的对手,至少现在还不是。
“魏前辈此次带我来濯光山,是否希望我能帮各大门派对付夜枭?”宇文楚天问道。
“我的确想要你参与其中,但就凭你一己之力,恐怕也改变不了什么。我只希望你能参与其中,至少表明你的立场。在江湖之中,敌我立场至关重要,你懂吗?”
“我明白。”宇文楚天沉吟片刻,“我会考虑的。”
“好,不管你怎么决定,我绝不强求。”
说话间,魏苍然已带他们来到翠峰林的竹屋前,朗声求见紫清真人。
“进来吧。”里面传来悠远的声音。
落尘刚要迈步,宇文楚天忽然拉住她:“小尘,你在外面等我吧。”
“为什么?”
“紫清真人素来喜欢清静,你去了会打扰他。”
看出他是有意让她回避,她停下脚步,乖顺地点头:“嗯,我等你。”
宇文楚天在魏苍然身后进了竹屋,袅袅青烟中,紫清真人端坐于八卦阵中,眉目雪白,长须清然,身躯虽清瘦却刚毅直立,仙风道骨,坦坦荡荡。
宇文楚天恭敬见礼,不敢有半丝逾越。
紫清真人睁开眼睛,清和的目光落在宇文楚天脸上时,微微一怔,又扭头看一眼魏苍然。
魏苍然上前一步,恭敬道:“师父,他就是我在信中提到的宇文楚天,宇文孤羽和陆琳苒的遗孤。他被夜枭暗算,中了噬心蛊,每月都要承受噬心之痛,恳请师父想办法为他医治……”
“哦?”紫清真人转头细看了宇文楚天的神色,只见他眉心隐约可见紫青斑痕,确是中了蛊毒之症,只是不太像噬心蛊。
紫清真人轻挥手中的拂尘,柔和的细丝化作尖锐的利器,在宇文楚天的手腕处留下一道伤口,血液自伤口涌出。
沾了一滴血迹,紫清细看,不禁神色一凛:“望月而发,月晦而隐,斑斑可见,游藏心底,这蛊毒看似噬心蛊,实则与噬心蛊不同。噬心蛊只会啃噬经络,让人疼痛难忍,而这蛊虫能噬筋骨血肉,直至将人啃噬得尸骨无存。”
深深叹了口气,紫清才接着说完:“他中毒已深,就连施蛊之人也无计可施了。”
魏苍然垂首而立,久久无言。宇文楚天早已料到这个结果,失望,却可以承受:“真人,我还能再活多久?”
“你最多还有两年时间。”
两年,七百个日夜,真的太短了,短到他可能来不及看落尘做好嫁衣。
宇文楚天早知结果,心下坦然,魏苍然却无法淡然以对,上前恳求道:“师父,就算此毒无药可解,也总有压制毒发的办法。苍然恳请师父教我如何以真气压制蛊毒,延缓他毒发的时日。”
看着魏苍然眉宇间难掩的悲恸之色,紫清真人不由得回想起魏苍然年轻时的样子,那时他来濯光山找他拜师,一身残破,眉宇间却掩不住与生俱来的孤傲清高,恰与眼前这年轻人一模一样。岁月流逝,如今的魏苍然已不复年轻,眉宇间的冷傲之气也渐渐磨去,只剩下犹如深潭的冷寂,仿佛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掀起他一丝一毫的情绪波澜。
而今日,他却为了这个年轻的后辈,难掩忧虑,如此恳求……
这其中必有缘由,他不愿说,他也不便问。
紫清真人思虑一番,道:“要延缓蛊毒发作的时间,倒是有一个办法:以逆血之功使他血脉逆转,将蛊虫封制于太乙穴,便可保住心脉,不受蛊虫噬心之苦,但此法只能暂时封制蛊虫,终有一日蛊虫还是会冲破封制……”
“此法能压制蛊虫多久?”魏苍然问道。
“或许是几年,也或许是几个月,这就要看他的命数了。”紫清真人看向宇文楚天,道,“明日午时,你再来这竹屋,我为你压制蛊毒。”
魏苍然一惊,立刻阻止道:“师父,不可……”
紫清真人出言阻止道:“如今武林浩劫在即,对抗夜枭之事,还要全靠你。我这把老骨头最多露露面,帮不上什么大忙。”
宇文楚天闻言,忙道:“前辈不必为我耗费真气了,若楚天终是难逃一死,多活些时日对我来说,并无太多意义……”
紫清真人轻轻挥手,道:“我说帮你就必定要帮,明日午时,我在这儿等你。”
他还要再说话,魏苍然对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说了:“楚天,你还年轻,但凡有一线生机,就不该放弃。”
宇文楚天深深地叩首:“多谢两位前辈。”
落尘在门外的林间等候多时,没见宇文楚天出来,正焦虑地朝着竹屋内张望,忽听一声轻唤:“小尘?”
她循声转头,正看见陆穹衣穿越树林朝她走来。数月未见,陆穹衣少见的一身月白色素衣,风采依旧,仍然是一副谦谦公子、温润如玉的样子。
“表哥!”落尘含笑走近,“刚刚听魏前辈说陆家来人了,我还猜你会不会来,想不到你真的来了。”
“紫清真人大寿,我岂有不来之理。”陆穹衣笑着走近她。
“表哥,你来翠峰林是要见紫清真人吗?”
“不是。我刚才听闻濯光山的人议论,说魏苍然带着宇文楚天和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上翠峰林见紫清真人。我猜可能是你,便压制不住想要见你的心思,自作主张地来了翠峰林。”他言语中的爱慕已不加掩饰,深情的目光更是直视着她,让她无法回避。
“许久不见,你过得可好?”他又问道。
过得可好?想起这段日子经历过的大起大落、大悲大喜,还真是一言难尽,若是非要总结一下,那么只有简短的两个字:“很好。”
“可我看你倒是瘦了许多。”
“唉……”为缓和气氛,她故意笑道,“我哥哥总说我太胖了,他都背不动,所以我最近少吃点。”
陆穹衣也笑了:“真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你亲哥哥。”
这话题真是不好答,不等她想好怎么回答,就听宇文楚天清淡的声音传来:“有人说过我是她亲哥哥吗?”
陆穹衣听着他的语调并不像开玩笑,目光有些迷惑地看向宇文楚天,而宇文楚天却转移了话题:“表哥,不知外公身体可好?”
“还好,只是最近经常念叨着想你和小尘,不知你们什么时候回陆家?”
“等濯光派的大会结束,我想带小尘回去看看他,另外,我还想跟他说件事。”
“噢?什么事?”
宇文楚天看了一眼落尘,道:“我要成亲了。”
陆穹衣误以为他要与雪洛成亲,顿时面露喜色,恭喜道:“太好了,陆家许久没有办过喜事了,祖父必定高兴万分!”
宇文楚天知道他有所误会,却没有点破,毕竟这是在濯光山,这些家事还是等到他们去了陆家再慢慢说清楚好了。
天色已晚,紫清真人又素来喜欢清净,所以宇文楚天和陆穹衣只说了几句话,便随濯光派的人下山。
宇文楚天和落尘被安排在翠峰山山脚下一处僻静的旧屋,周围幽林环绕,与各大门派和世家所住之处相距甚远。带他们来的弟子告诉他们,这是魏苍然以前的练功之处,只有一间练功房和一间卧室。落尘住在卧室,里面除了一铺草席床榻,一张竹藤桌,再无其他。
至于练功房,只有一块练功打坐的五行八卦青石台,根本无法住人。
宇文楚天立刻懂了魏苍然的用意,濯光弟子却不知其中深意,一脸歉意地解释:“这是师尊为你们安排的,师尊说落尘姑娘是女子,住在濯光派内怕不方便,还请两位不要见怪。”
“不会,这里很好。”
傍晚时分,一场小雨如期而至。落尘打开窗子纳凉,看着窗外滴落的雨珠,心绪有些凌乱。用晚饭时,宇文楚天小声在她耳边告诉她,晚上要来陪她,她等了很久也没见他来,后来想想,他可能是要等天再黑点,才方便过来。
终于等到天黑,她换上了寝衣,沏上了清香的龙井茶,期盼已久的敲门声终于响起。她开心地跑到门边,拉开门,笑道:“就知道你会来!什么时候进我房间这么客套,还敲门……咦,表哥!”
门外的人是陆穹衣,他的身上沾了些雨水,想必是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才决定进来,他的身上带着微微寒湿的气息,手中却端着一盘糕点。
她急忙低头将衣襟拉了拉,可怎么掩盖,单薄的轻纱都能透出里面如雪的肌肤:“我以为是……表哥,你有事吗?”
陆穹衣这次倒是没客气,自顾自进门,见她的桌上沏好了茶,放好了一双杯子,眸光一动:“这山中没有玫瑰花瓣,我看院子里的桃花开得正好,便让人做了这桃花乳糕,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落尘接过,拿起一块尝了一口,香酥清甜,别有一番滋味。
“好吃,多谢表哥。”
陆穹衣笑笑,倒了一杯清茶给她,问道:“小尘,楚天成亲以后,你有何打算?”
落尘一怔,慢慢将口中的糕点吃完,才道:“我只想陪着哥哥。”
“你想和楚天一直在江湖上漂泊吗,就算没有栖身之所也无所谓?”
“嗯。我和哥哥自小一起长大,有他的地方,就是家!”
落尘以为陆穹衣还会像以前一样尊重她的选择,可这一次,他却一反平日谦谦君子的作风,一把握住她的手:“小尘,我真的想不明白。当初在陆家的时候,我们相处得很好,你对我那么亲近,为什么和楚天离开之后,你就像变了一个人,刻意与我疏远?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想你是误会了!我只把你当成哥哥,没有其他……”她尝试着抽回手,没有成功,她正欲再用力挣脱,忽见他异样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她的肩膀,她顺着他的视线低头,只见粉红色的吻痕印在她白皙的肌肤上,红得刺目,她正欲整理刚刚在拉扯中滑开的衣领。
恰在这时,房门被推开。
落尘猛然看向门外,微风掀动宇文楚天身上的素衫,也掀起她心头的一阵惶然。她一见宇文楚天愣在门口,慌乱地抽回自己的手:“哥……”
“对不起!”宇文楚天站在门外,声音仿佛浸透了雨水般凉薄:“我忘了敲门,打扰你们了。”
她见他欲关上门,追过去拉住他的衣袖:“哥,表哥给我送些点心过来,坐下说几句话,你来得正好,我们一起喝杯茶,聊聊天。”
宇文楚天未说话,陆穹衣的目光却扫过宇文楚天的脸,眼中闪过一丝寒意:“时间也不早了,我明天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说着他有意无意地拍拍落尘的肩膀,言语中的情愫表露无遗:“小尘,我明天再来看你。”
“哦,表哥慢走。”
看着陆穹衣走远,她才放心地关上门,回首见宇文楚天坐在桌边,看着桌上的两杯清茶,淡绿色的茶水看来已浸泡许久,入了味,茶香清透。
“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他看着她身上的衣裙,还有脸上略施的脂粉,“你们难得见面,一定有很多话还没说完。”
看他隐忍着醋意的样子,她忍不住笑出声,故意坐在他身边,悠悠然道:“我们的确有很多话没说完,不过也不急,有些事需要慢慢说……啊!”
她被他突然搂住,唇落在她肩上,硬生生咬了一口,在她肌肤上留下火热的疼痛。
“楚天。”她在沉迷中轻唤,双手缠着他的身体,唇探索着落在他的耳侧,“我的心里从来就只有你……”
雨声淅沥,朦胧了外面的天地……
冷夜漫漫,她拥着他,脸贴在他起伏的胸前,仿佛一地的花瓣带着清香的柔软包围着她,荡起层层烟波,让她又想起儿时那满山盛开的桃花树,缤纷的花瓣雨。
她从小就偏爱桃花,因为父亲总会抱着她坐在树下,把桃花戴在她发间,给她讲桃花仙子的传说。那时她还是孩子,不懂爱情,只记得父亲说过,桃花仙子长得很美,她一笑,漫山遍野的桃花都黯然失色,所以她特别喜欢听那个故事,每晚睡觉前都要缠着父亲一遍遍地讲,直到她睡着。
如今她懂了爱情,再想起那个故事,不禁体会到爱中的苦涩与无奈。
听见她无声地叹息,他问:“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我想起爹爹小时候给我讲的桃花仙子的传说。”
“桃花仙子?是什么传说?”他好奇地问。
“你没听过吗?爹没给你讲过?”
见他摇头,她来了兴致,认认真真地讲给他听。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身受重伤的男人被桃花仙子所救,他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也不记得自己是谁,他与桃花仙子朝夕相处,渐渐爱上她的美丽和温柔。他求仙子不要回天上去,留在凡间做他的妻子。仙子犹豫了三天,决定留下来。
她全心全意地爱着他,为他生了女儿,为他洗衣煮饭,做着他最平凡的妻子。她别无所求,只望那个男人莫要负她。
可惜仙子忠贞不渝的感情换来的最终是背弃,在他们长相厮守五年后,那个男人突然想起自己早有妻室,他不能背弃曾经的诺言!
他离开那天,桃花仙子和女儿站在桃花树下目送着他离开,她没有掉一滴眼泪,天空却下起很大的雨,满树的桃花都被雨滴打落,剩下满目凄凉的空枝!
宇文楚天闭目倾听,直到她已经讲完。
“哥,你觉得这个男人做得对吗?他对以前的妻子有承诺,可他对桃花仙子也有承诺。”
“或许他不只是为了承诺,也为了一个无法忘记的人。”
她缩在他怀里,脸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反正不管为了什么,你都不能离开我!”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
“我不许你死!不管遇到什么事,你都不能死,你要好好地活着,为了我活着!”
看着她紧张的脸,他从来没有如此渴望过活下去,就算活着要承担无尽的煎熬和折磨,他也要为了她活下去。
“好,我答应你,不管遇到什么,我一定活着!”
屋檐上的雨滴不时滴落,在石板上敲打出轻灵的节奏。忽然,锁紧的门被一阵气流撞开,他们还来不及分开相拥的身体,陆穹衣溢满杀气的脸就已经出现在门前,随即他手里金光璀璨的宝剑横空而来,直抵宇文楚天的咽喉。
“表哥!不要!”落尘惊叫道。
剑在宇文楚天的面前停下,剑身上的杀气却有增无减:“宇文楚天,你竟然……做出这样天理难容的事!”
“你等等,我去关上房门。”他平静地走向敞开的大门。
“你做出这种事,还怕人看见?”
“我无所谓,可小尘不能无所谓……”
陆穹衣看了一眼衣衫不整的落尘,握着剑柄的手指缩紧,指骨发出咯咯的声音。
“表哥……”落尘走到他面前,虽然面对这种不堪的场面,她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她不能,有些事她必须面对,“我不是他的亲妹妹。对不起,我们不是有意瞒你,只是碍于兄妹之名,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你们不是亲兄妹?”陆穹衣看看她,又转头看看刚刚关好门的宇文楚天,冷笑着质问道,“宇文楚天,当年我诚心诚意地跟你提亲,让你把小尘交给我,你只说她年纪小,不懂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们不是兄妹?当日你带小尘走,你答应我会好好照顾她,将她完好无损地送回陆家,那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们不是兄妹?现在,我看到这一幕,你才告诉我你们不是兄妹,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宇文楚天道:“你不相信,我也不勉强。过几日我会回陆家,请外公为我们澄清,之后,我会娶她为妻!”
“你以为我不相信,祖父就会相信你?”
“……”宇文楚天没有说话,目光倏然变得锐利如剑。
落尘急忙挡在宇文楚天身前,道:“表哥,我是真心喜欢他,除了他,我这辈子决不会嫁给任何人,还望你能成全我们。”
陆穹衣转过脸,看着她,眼底血红:“你非他不嫁?”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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