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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风起云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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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疆刚安稳,邺城刚宁静,滔天波澜又被一个接一个的阴谋掀起。

先是南方暴风雨来袭,黄河决堤,淹没万顷良田,两岸官员不见踪影,百姓怒极,起兵造反。泱国皇帝刚刚手忙脚乱地派了兵去镇压,一夜之间,街上的小孩子们又传唱起大逆不道的歌谣。

“凤凰飞上天,朝阳照长安。高山不推自崩,桐树不扶自竖。”

许多有些见识的大人都捂了自家孩子的嘴,不许孩子再唱,因为他们从歌谣中听出了祸端。凤栖梧桐,朝阳即光,分明暗指当朝名将霍桐光有取天子而代之的民意。

此歌谣唱了没几日,便有人向皇帝秘密进言,称霍桐光自恃功高,威震苗疆,威行楼兰,女为皇后,男娶公主,势不可挡,必须灭一灭他嚣张的气焰。

随后,又有官员拿着确凿的证据觐见皇上,证实霍桐光不仅与被诛的凌王有牵连,家中还藏有大批兵器,养家奴千人之多。且几日前,霍桐光违逆皇命,带军卒进逼邺城,欲图不轨。如不尽早处置,任其发展,后果不堪设想。

此言惊怒了泱帝高霖,他即刻将霍桐光召进宫内,以谋反之罪将其诛杀,祸及满门。

老将军萧愈曾与霍桐光出生入死,情深义重,听闻霍家遭难,冒死进言,求皇帝放过他的家眷,不想引得皇帝勃然大怒,称其与霍家有所牵连,要将其一起治罪。所幸满朝文武求情,萧家才逃过大劫。

霍家被满门抄斩之日,浣沙乔装去看,一颗颗人头滚落,血染长街,邺城百姓哭声连连,感天动地。有人冲过官兵的围拦,跪在断头台前连声大呼“冤枉”,还有人口口声声喊着:“霍将军国之脊梁,如今脊梁已断,国难再国,家难再家!”更有甚者喊道:“霍将军忠君爱国,皇帝昏庸,听信谗言,诛其满门,可悲可叹!”

那些叫喊的人明显武功不弱,打扮似书生,却在官兵们的踢打鞭笞下,无可撼动,震撼人心的声音愈加底气十足。旁观百姓被煽动得悲愤欲绝,奋起反抗,大闹刑场。

在一片凌乱中,浣沙看见刑场不远处停着的黑色车辇,如果她没记错,那正是泞王入城时乘坐的那辆。此情此景,她悲恸,她愤怒,她失望,她知道这些情绪正是泞王想要邺城乃至泱国的百姓感受的。

欲亡一国,先亡人心。如今人心已亡,怕是国亦将覆!

思及此,她不自觉落了泪,为死去的凌王,为死去的霍将军,也为那还在边疆傻傻等死的萧潜,更为这些即将亡国的黎民百姓。

伴随着石子碾压的声音,车辇滚滚而来,停在她身边。一匹白马上跳下劲衣裹身的女子,英姿迫人,面容精致,连美貌都有着一种特殊的侵略性,让人不敢直视。她记得这女子叫默影,是宇文楚天的贴身护卫。

“兰小姐,王爷请您上车。”默影不等她答话,便上前伸手扶她。

看出主动和被动的结果都是一样,浣沙便不再做无用的反抗,扶着默影的手臂,抬脚迈上车辇。

多日不见宇文楚天,他又消瘦了,脸上棱角分明,更见阴冷。在兰侯府的几日,她分明见他身上的孤冷已经融化许多,如今又冰冻三尺了。

在宇文楚天对面的位子上端正坐好,她问:“泞王找小女,不知所为何事?”

他拿出丝帕,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这样的地方,你不该来。”

“不来,我怎么能看见你做了什么?”她盯着他,很想看清他那平静无波的俊脸下隐藏着什么,却仍看不透,“霍将军是宣国大敌,然妻妾何罪,孤子何罪?你为何如此残忍?”

“下令灭他满门的,并非是我,是泱国皇帝高霖。”

“你敢说这些与你毫无关系?”

他并不否认:“这不是我预料的结果,但这是我愿意看到的结果。你最好告诉萧潜,假如他再执迷不悟,霍家的今日就是他的来日。”

“你……你答应过我不会杀他。”

“是,我是答应过,所以今日的刑场上没有萧家人,可我不能保证他不死在沙场上。”宇文楚天道,“你不想他死,最好劝他离开河阴,好好待在邺城避祸。”

她懂了他的意思,他还是希望她能嫁给萧潜,以此让萧潜远离战场,不再做宣国的劲敌。

“多谢泞王好意,可惜我无德无能,没办法帮你劝说萧潜远离战场,让你失望了。”带着浓浓的失落,她站起身。

一只有力的手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她想要挣脱,他拉得更紧:“你答应嫁给他,他一定会回来。”

“我说过,我不会嫁给他。”

有时候她甚至怀疑,他极力劝说她给萧潜机会,不是为了她后半生的幸福,而是为了他们宣国的狼子野心。

她欲甩开他的手,他蓦然握得更紧:“好,我答应你可以放萧潜一条生路,不论在攻城之日,还是国破之日,但我有个条件,你陪我一日,做一日的宇文落尘。”

她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最后缓缓坐回他的面前:“真的吗?”

“嗯!”

“好!”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惊喜,半撩起窗帘道:“默影,去清凝寺。”

清凝寺是邺城香火鼎盛的寺庙,有人说那里的神佛有求必应,很多人不远万里来这里祈福。也有人说,那里有位得道的高僧,一身仙骨道风,只要听他赐教几句禅理佛法,便可受益终身。

清凝寺门前,宇文楚天扶着她下了马车,便一路牵着她的手去佛前敬香。

他问:“小尘,你想求什么?”

她看着他脸上暖暖的笑意,不由自主地答:“求你此生平安。”

他点点头,递给她签盒:“求支签吧,听说这庙里的签特别灵验。”

她依言求了一支,郑重地将手中的签交给一位看上去慈眉善目的高僧。

“大师,有劳了!”

“施主想问什么?”高僧问。

“我想问……”她轻轻瞥了一眼宇文楚天,低声道,“情缘。”

高僧端详一下她的神色,已有所悟,再看了一眼签文,叹道:“别离难,聚首恨,雨怨云愁,此生凝泪。唉,这是下下签,无缘却难别离,有缘又难聚首,一生云雨之恨,泪咽心中……施主,依老衲看,这是段孽缘!”

果然应了她和宇文楚天的孽缘。

她接过签文,道了声谢。转过身时,宇文楚天又牵住她的手:“小尘,别听他危言耸听,情缘由人不由天,只要倾心以待,无怨无悔,孽缘亦可成良缘。”

她看着被他握紧的手:“真的吗,只要倾心以待,孽缘可成良缘?”

“是的!”

“那你呢?你倾心以待的女子,你可与她成就良缘?”

宇文楚天的脚步顿住,回头看她,忽然笑了:“我们原本就是良缘,我们一起度过了最美好的时光,我们有过最幸福的两情相悦,朝朝暮暮,我此生都不后悔爱上她。”

她低下头,又一次为自己感到可笑,这个时候她还企盼什么,期盼他的爱?他不会,他此生,心只付一人!

“前面有个庙市。”他指着庙外道,“小尘,我要离开一阵子,临走时送你点礼物,留个念想吧。”

“哦,那你要送个值钱的。”

他温柔一笑:“只要你喜欢!”

庙前的集市上自然没有什么珍品,但也不乏许多精巧别致的饰物,宇文楚天拿着一个玉镯问她:“喜欢吗?”

玉镯的成色稍差没什么,只是太过凡俗。她摇头,拿起一块桃木雕刻的护身符,护身符的纹理粗糙,雕刻手艺也称不上精湛。

可她握在手心里,却有种非常温暖的感觉。他便送了她护身符,她小心地放在他衣襟中,放在贴近心口的位置:“这个送给你吧,保你平安。”

他捉着她的手,牢牢贴在心口,她能感受到他心跳得有力而紊乱,“我平安,你便心安吗?”

她含笑点头:“嗯!”

“好。”

逛完了集市,他说要带她去喝茶,她提议:“不如我们去喝酒吧、我想喝酒了。”

“好!”

于是他们去了酒楼,在酒楼里一杯接一杯地对饮,也不知喝了多少杯,后来她喝得开心了,她问:“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喜欢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低头望着酒杯中荡漾的玉液琼浆:“镜花水月,她对我来说,就是镜中花,水中月。”

镜中花,水中月,他的回答和没有回答有什么区别?

浣沙失落地端起酒杯,酒送至唇边时,酒中映出一抹朱唇……镜中花,水中月,她看到了,那个人是她!

可是怎么会是她呢?难道,他们早就认识?蓦然间,她想起梦中他背着她下山,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得就像是回忆。

她想起他说过:“她已然忘记了我,我也有需要做的事,相见不如相忘。”

她还想起他意乱情迷时说过的话。

他说:“你答应我,别再去追究过去,过去不管发生过什么,都过去了……忘了,是件好事。”

他说:“以后我不能再守护你了,等萧潜回来,你别再拒绝他,有他在你身边,我才能安心地走。”

他说:“我明明知道自己不应该,不该住进兰侯府,不该接近你,可我控制不住自己……对不起,我又让你伤心了。”

那时她未深思,现在细细品味这些话,再想起他们在兰侯府相处时的点点滴滴,想起他总是放在手中轻抚的白玉人像,那一张脸,分明就是她……

难道,他们早就认识,难道她彻底忘记的那个人,是他?

这个近乎疯狂的念头让她不敢相信,却又忍不住去揣摩,一时惶然,手中的酒杯跌落到桌上,酒水洒在她身上。宇文楚天忙伸手帮她擦拭酒水:“你呀,还是这么不小心。天气转凉了,衣服湿了会着凉,一会儿我去给你买件新衣服换上。”

她没有回答,因为他的手正擦拭着她的胸口那柔软处,她的心在他指间狂乱地跳着,身体的血脉开始逆行,惊慌得连话都说不出。

他很快察觉到她异乎寻常的心跳,迅速收回自己的手,脸色由白皙变成淡红。

窗外是橘红色天,一缕孤烟,直升天际……

她问:“宇文楚天,我们以前见过吗?我是说,三年以前?”

他没有回答,恍若未闻:“小尘,我带你去看日落吧,你不是最喜欢看日落吗?”

“日落,”她想起曾经做过的梦,“我想去个有溪水、有小桥的地方看日落,可以吗?”

“好!”

他带她去了山涧的小溪,那日的晚霞特别红,溪水特别明,他轻轻搂住她的肩膀,问:“小尘,冷吗?”

“不冷。”

“以后没有我在,你也不会冷吧?”

她的脑中蓦然闪现过梦中有过的场景,他拥着她,问她相同的话,远方山峦重重,一片浮山才有的美景。

头忽然一阵剧痛,浣沙猛扶住额,脑中突然跳跃出很多陌生又熟悉的场景:

他带着她纵马奔驰;

他带着她去佛前敬香;

他带着她去逛集市,他们牵着彼此的手走过熙攘的人群,不管多么拥挤,他们都没松开牵紧的手。

一幕一幕和现实中相似又不完全相同的场景里,她看见他们相视微笑,那么快乐!

看出她面色苍白,他急忙为她诊脉,关切地询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浣沙狠狠咬紧牙,牙根被咬得剧痛:“怎么会这样?我记得你,宇文楚天,是你,我记得你……我们以前就认识,我们见过面……”

他震惊地看着她,仿佛质疑,又仿佛内疚。

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仰头望着他:“你告诉我,我的记忆里为什么会有你?我们以前见过的,对不对?”

她有些慌了,口不择言:“你到底是谁?不,我到底是谁?”

“你终究还是想起来了。”他轻叹,“小尘,你是宇文落尘……”

“你说什么?”浣沙坚信自己是听错了,要不然就是他搞错了。

“你是我的妹妹,宇文落尘。”

“我不是,我叫兰浣沙,兰浣沙!我不是你妹妹!”

“你左肩上有一个兰花状的印记!”他淡淡地道。

她下意识地捂住左肩,那里的确有小小的几片兰花形状的印记。她曾问过母亲那是什么,她告诉她这是她们家族的规矩,兰族的女人都要刺上这个印记,她还看过浣泠的,很相似。

他接着道:“你因为小时受过惊吓,经常会梦见父母死去的情景,一到子时你就会从噩梦中惊醒……”

她捂住耳朵,不想再听他说下去,可是他的声音还是不停地在她耳边响起:“小尘,我是哥哥!”

“我不信,一个字都不信!”她转身跑开,她要回兰侯府,她要去问问娘亲。

她不相信这是真的,那个对她无比疼爱的兰夫人不是她的娘亲,浣泠不是她的妹妹,还有她生活的兰侯府,竟然不是她的家?最重要的,她动了心的男人,突然之间变成了她的亲哥哥……

她不相信?

宇文楚天刚要去追,一个人影自树梢飘落:“冤孽呀,当真是冤孽。”

曼妙的笑声自孟漫口中发出,魅惑人心:“你的宝贝妹妹伤心地跑了,你怎么不追呀?追上去告诉她真相,告诉她你对她做过什么……”

不等她说完,宇文楚天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可孟漫的笑声还是阴魂不散地飘到他的耳中:“反正,她早晚会记起的。”

浣沙一路跑回兰侯府,在后院的桃花园寻到兰夫人,她正在抚琴,琴声铮铮如碎玉落地。

“娘!”她香汗淋漓地跑到兰夫人身边,“我真的是宇文落尘?宇文楚天是我哥哥?”

“是的。”

“不会的!”

浣沙闭上眼睛,努力想回忆他们兄妹一起走过的日子,哪怕是一点一滴,也能慰藉一下她心底的遗憾,可是她什么都想不起。为什么她要忘记那么多美好的东西?

“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告诉我吗?”

兰夫人迟疑片刻,缓缓起身,望着满庭落尽的楹花:“沙儿,你是我的女儿,也是宇文楚天同父异母的妹妹。”

“我们怎么会是同父异母的兄妹?难道,你和他的父亲……生下了我?”

兰夫人点点头:“不错。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瞒了你这么久,也是该告诉你真相的时候了。”

“真相……”

“你知道吗?这些楹花都是从苗疆圣域移植过来的,三十年前,苗疆圣域楹花开遍时,满目忧伤绝望的紫色。”

那段往事,要从三十几年前说起。

三十年前,本是国泰民安,各族融睦,与世无争。不知为何,泱国突然爆出一个传闻:得楼兰国水泉珠和苗疆兰族火莲两圣物者,可得长生不死之身。

楼兰古国因灵物水泉珠被泱国所灭,泱国又将贪婪的目光转移至苗疆圣域。在泱国的虎视眈眈中,兰族最年轻的族长兰沣即位。为了稳住苗疆四分五裂的人心,他四处寻找兰族失踪的圣女。他的苦心终于没有白费,他找到了那时年仅七岁的兰溪。

兰溪永远记得那个傍晚,父母死于瘟疫,她忍受着饥饿和寒冷,一个人站在行人往来的街头,静静地看着每一个冷漠的人经过,等待着被人卖了,抢了,或者死亡。

一匹高壮的骏马停在她面前,她迎着没落的阳光抬头,看见一副伟岸得仿佛能顶天立地的身躯挡住她眼前的血色残阳。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身上有种神一样的庄严。

那日,兰溪被带回圣域。

兰族寻回圣女,苗疆人心稳定,兰沣带着各族联军,将泱国的十万大军击得溃不成军,大败还朝。从此苗疆安稳,人心安稳。

但兰溪被永久囚禁在圣域的牢笼里。

兰沣每日用各种珍贵草药喂养着她,给她最尊贵的身份、最华美的衣服,每当她穿着鲜红色的长裙与兰沣一同走向祭坛,以鲜血祭拜九黎神时,兰族甚至整个苗疆的男人都要跪拜在她的脚下。在所有人的眼中,她是可望而不可即的苗疆圣女,可在她看来,她不过是兰沣圈养的宠物,用来迷惑那些愚昧无知的信徒,让他们自以为得九黎神庇护,高枕无忧地等待着毁灭。

每次割破手腕,看着鲜血流入火莲,她就恨兰沣一分,她甚至恨上他身上那股毒药的味道,恨他存在时周围的空气。但她没有选择,她只能默默地接受自己的命运,和苗疆所有人一样对他顶礼膜拜。

按照族规,兰沣成年便应该娶妻,可是他已到而立之年,身边始终没有一个近身的女子。兰族长老们多次催促无果,他们便不再废话,因为他们早已看出族长的眼神只追随着及笄之年的兰溪。

只可惜兰溪是整个兰族唯一可以纯净之血祭养圣物的女子,所以她这一生不能与任何男子接近,她只能在这冰冷无情的圣域落寞了芳华,蹉跎了岁月。

时间在兰溪一滴滴鲜血流失中度过,转眼她长到碧玉年华,有一夜兰沣喝醉了酒,突然冲进她的房间,他吻了她,强势霸道的气息让她几欲昏厥。

他对她说:“只要你愿意,我不惜为你做兰族的罪人。”

借着迷离的月光,她冷冷地看着他,冷冷地笑着:“我可以接受任何人,唯独你,不可能!”

“为什么?”

“我恨你!”

兰沣失力地放开她,无言离去,从那之后他再没碰过她,可他那种纷繁复杂的目光依旧像是脱尽了她的衣物般让她恐慌。

就这样,她每一刻都生活在惊慌和恐惧中,每天睡觉时都会紧紧盯着门,生怕他突然闯进来。天长日久,她想要逃离的心愈加坚定,她在等待一个机会,逃离这可怕的囚牢,逃离这个恶魔一样的男人。

所有兰族人也可以彻底清醒,一个连自由都没有的女人和一朵血红色的莲花挽救不了苗疆的衰亡,更阻止不了泱国将军卷土重来的铁蹄。

她等到了十八岁,她几乎以为不会再有机会了,她这一生都要像行尸走肉一样活在兰沣的阴影之下,却不想她终于等来了一个身手非凡,又有着坚定意志的男人。

那日,正逢祭祀日,整个兰族都去祭坛膜拜九黎神,宇文孤羽凭借过人的轻功偷偷潜入圣域。当他遥遥看见祭坛上一身红衣的女子以鲜血供奉九黎神,他便猜到她就是兰族的圣女,是可以接近火莲的两个人之一。

待到冷月清霜,他闯入兰溪的房间,他手中舞动的剑即将穿透兰溪的咽喉。兰溪只惊骇地望着他陌生的脸,柔弱得仿佛不堪一击,他猛然警觉眼前的女子不会武功,急忙顿住剑锋,坦言道:“我无意伤你,你把火莲交给我,我便放过你。”

兰溪惊慌失措般点头。

宇文孤羽稍一失神,一只毒蝎自他背后咬住了他的颈项。他幡然醒悟,这里是苗疆,遍地毒物的世界,越是看上去美好的越是剧毒,然而他醒悟得太迟了。

其实,他原本可以在毒发前杀了兰溪,但他没有,他只朝她笑了笑,那笑容像清明的蒙蒙烟雨,能洗走圣域厚重的暮霭,也让兰溪久久未能回神。

本来按照规矩,宇文孤羽该被万蛊钻心,死无全尸。兰沣正欲下令,兰溪突然跪在他面前:“族长,他对我有不杀之恩,我不想欠他的恩情。”

兰沣伸手扶起她,为她拂去双膝跪地时裙摆上沾染的灰尘:“你是圣女,是唯一不需要跪我的人。”

“你能放过他吗?”

他默默地看她一眼,对身后的手下挥挥手:“将他送出圣域,告诉他,下次再敢私闯圣域,我必让他万蛊钻心。”

谁也没想到,第二天宇文孤羽的蝎毒还没完全解,他又来拿火莲,这次兰沣早有防备,用机关将他擒住,直接将他丢入兰族至毒的蛊坛中,让坛中的蛊虫一寸寸啃噬他的身体。

在蚀骨的疼痛中,宇文孤羽自始至终没有求饶,他依旧笑着,仿佛在等待着一个令人向往的结局。

兰溪不禁动容:“你不怕死吗?”

他咬牙忍着疼痛,从齿缝中勉强逼出几个字:“我救不了她,能陪着她死也好!”

“她?你取火莲是为了救什么人吗?”

宇文孤羽的声音已经模糊不清,可她还是听到了:“我爱的女子身中奇毒,非火莲不能解毒。”

兰溪看着他被疼痛折磨得扭曲的脸,看他始终坚定不移的眼神,就在那一刻,她相信——她终于等到了想等的人。

所以,她又一次跪在兰沣面前:“族长,我求你,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这一次兰沣没有扶起她:“给我一个不杀他的理由。”

“他想偷的不是我们的圣物,而是救人的解药。”

分明是强词夺理的理由,兰沣却下令,将剩下一口气的宇文孤羽丢在了圣域外,任他生死由命。

之后,兰沣送她回到房间。

空寂无人的房间内,他直直地看着她的脸,她不安地后退,退到了窗边。

而他什么都没做,只用一种复杂得让她无法看透的眼神望着她:“为什么要救他?”

她别过脸,拒绝回答。

“你喜欢上他了?”

“……”不是她不想回答,而是她的唇已经被他封住,强势迫人的男人气息让她无法成言。她无力反抗,也无法反抗,一动不动地任由他为所欲为。

“别忘了你的身份!”

这是兰沣结束长吻后说的话。

她冷笑道:“是你忘了!”

他拂袖而去。

窗外的楹花已经开败,无风,紫色的花瓣也在簌簌落下,兰溪伸出手,接住一朵枯萎的花,细小柔弱的花瓣就像她一样,注定要埋葬在这里,毫无选择。

七日后,宇文孤羽带着略有好转的伤势又回到圣域,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去找火莲,而是直接来找她。

他恳切地求她:“求你帮我一次,只要你帮我拿到火莲,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如果用你的命换火莲,你也愿意?”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愿意!”

兰溪笑了,倾城的绝艳:“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带我离开圣域。”

没等他从错愕中回神,她已将刚刚浇灌过鲜血的火莲放在他面前:“这就是火莲!”

看着眼前红艳似火的莲花,宇文孤羽迟疑片刻,坚定地道:“我答应你,就算拼上我的命,我也会带你离开。”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不过你是兰族的圣女,想要带你离开难如登天,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做到。而琳苒身中剧毒,时日无多,我希望你先把火莲给我,让她先解了毒,我自会慢慢想办法带你离开。”

“可以。”兰溪也是早有准备,端起桌上早已备好的蛊毒,道,“这是噬心蛊,你若食言必会承受噬心啃骨之痛。”

宇文孤羽端起杯,仰头便喝了。

兰溪讶然地问他:“你凭什么相信我,你就不怕我骗你?”

宇文孤羽坦诚地看着她:“这是我拿到火莲唯一的机会,除了相信你,我别无选择。”

兰溪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是与兰沣截然不同的男人,他像泉水般清冽,没有一丝毒药的气息。也就是这一刻,她想要拥有一份这样的深情和执着,不计代价……

在火莲离开圣域的第十日,兰沣发现火莲被盗,他怒不可遏,独自冲进兰溪的房间,几乎把除了她以外所有的东西都毁灭了,她等待着被兰沣凌迟处死的结局,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他愤怒后的平静。

“你为了他,居然不顾我们全族人的生死?”他问。

她毫无畏惧地冷笑:“你当初不也愿意为了我,不惜成为兰族的罪人吗?”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他说话时,眼神冷凝阴鸷,却毫无杀意。

看着他愤怒之极却拿她无可奈何的表情,兰溪忽然很开心,于是不加掩饰地大笑出声:“兰沣,你一定想象不到我有多恨你,我宁愿被你杀死一万次,都不愿意每天面对你!”

他愕然地望了她一阵,露出阴毒的笑意:“是吗?既然如此,从今日起,你就每天面对我吧!”

她顿时笑不出了,哑口无言地看着他那张俊美不失凌厉的面庞。认识他十三年,她第一次发现他被族长光环笼罩中的高傲中,还有着男人掌控天地的霸气,难怪兰族乃至苗疆所有的女人都期待着成为他的女人——除了她。

他走近,捏着她的下颚逼她直视他冷冽的眼神:“火莲已失,你的纯洁对兰族毫无价值,我也不用再顾忌什么了!”

他的指尖刮过她惶然的绝美脸庞:“如果你敢自尽,我会让宇文孤羽替你承受兰族最残酷的极刑。”

“你!”

“恨我是吗?别着急,以后的日子,我会让你更恨我!”

他推开她,力道不大,但足以让她跌坐在地上,仰望着他的高不可攀:“记得晚上沐浴更衣,等我!”

“兰沣!”她浸透着恨意地大叫,“我早晚会杀了你!”

“好,我等着!”

留下这句话,他打开门,眼睛盯着她的脸,却对手下交代:“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宇文孤羽找出来!”

门合上,隔开了他眼中阴寒的警告和她眼中入骨的恨意。这时,地面上的机关开启,宇文孤羽从密道中走出,伸手扶起跌坐在地上的她。

他的眼中充满温柔的怜惜,那是兰沣那个冷硬霸道的男人永远不曾有过的眼神:“日落之前,我会带你离开圣域。”

她惊喜地看着宇文孤羽:“真的吗?你不是说密道还没完全挖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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