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藏下心事(2/2)
是啊,他也是这样,每天挎着包,从城市这头跑到那头,不过是为了寻找一份可以赖以生存的工作。工作,已经成为生存必须面对的压力时,与梦想和快乐的距离就变得天地之遥。
潜水鸟已经不再考虑什么梦想,他只考虑下个月的房租到哪里去弄来。问题是很多单位借着招聘的名义在愚弄那些急吼吼寻找工作的人。
他甚至有些不能忍受坐在敞亮办公室里,沙发椅子上,被电脑荧光屏青光反射忽明忽暗的那些诡异的脸,他们漫不经心看着你,好像上帝看愚蠢的选民一样,语气那么虚假,那么漠然,对你的一切经历都充满了怀疑和蔑视,当然,如果你真是个有能力的人,怎么可能坐在我面前等待我的审问?企盼我的挑选?
面试变得是一种羞辱和折磨。但是选民总是愈来愈麻木。那些耐心等候在外面会议室的人,一个个西装笔挺,目光呆滞,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在等待什么。几乎每个人的表情都大同小异,可能就在进入公司大楼的那一刻起,一种固定的程序和模式开始整合揉搓每个人,像捏橡皮泥一样重新被整治一下,然后依序进来的都是一个膜子里出来的膜子。首先表现出的是谦卑,哪怕是对前台那个正在电话聊天的小妞都要保持绝对的虔诚和恭敬,自然耐心是必不可少的。
无论多么长的等候你都得表现得绝对安静,不能有不满和诧异。通常一次面试可能经历几个小时,有些若要当场考试的话,历时更久。时间越久,无疑越折磨人。往往倒头来,走出大楼时,天色已经黄昏,一种莫名的怅然油然而生。面对这个高楼林立,五光十色的城市,感到的只是绝望和无奈,连个悲嚎的地方都没有。
踏着夜色的灯光,一天无所收获,夜晚必然又是漫长和痛苦,要重新燃起明天的希望,必须在晚上看点什么有趣的电影。不然,真的想一头从二十层的高楼直坠而下。
地狱之门永远敞开,阿门!
地狱里已经充满了鬼魂,多得快挤破了牢门。撒旦开始对上帝严重不满,你倒是管管啊!阿门!
那天潜水鸟从一个公司出来,给蝴蝶打了个电话,随便说了几句。他们已经分开很久了,偶尔见过面,不过是些旧同事的聚会。蝴蝶依然单身,似乎也没有结婚的理由,她忙于构筑她自己的世界,她的世界很简单:创作,宠物,还有每天精心的生活。
有时候潜水鸟真的很羡慕蝴蝶的生活,她为何可以活得这样滋润,是啊,这种滋润从她的容颜就可以看出,其实她并不年轻了,都三十多岁的女人,但是居然还比那些二十多岁的女孩看上去还嫩。
他的另一个同事比他还小一岁,却一副大妈样,真正叫人无语。
是的,蝴蝶过得挺不错。每次看到蝴蝶她都显得神采奕奕,好像岁月无法在她脸上留下痕迹。这真让人妒忌啊。
作为他心里影子的蝴蝶在两年前就从他的世界中彻底消失了。他离开那个杂志社不久,可能几个月吧,蝴蝶也离开了,蝴蝶什么都不干,当然,他也不知道蝴蝶在干什么,一会儿听说她在给杂志社供稿,一会儿听说在搞纪录片,一会儿又听说开始干别的了。反正这个世界的人都在变化,昨天,今天和明天,人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
他们联系很少,基本上处于没有联系,不过唯一没有改变的是,每次聚会见面时,心里总有种亲切和温暖,一点没有久违后的局促和尴尬。蝴蝶还是那样喜欢笑,有时候还喜欢拿他作为取笑和嘲弄的对象,不过显然是没有恶意的。
他们彼此说话间显得有些小心,这在旁人是看不出的,不过他知道,蝴蝶应该也是知道的。他的目光偶尔会撞上蝴蝶,他希望能从一瞬间捕捉到点什么,可惜蝴蝶也是个极其小心谨慎的人,自然不会把自己的情感公然曝露在目光中。眼睛是最不安全的一个地方,要说最快泄漏秘密的罪魁祸首无疑就是眼睛。嘴巴永远说着和内心截然相反的话,心更是层层叠叠,有时候连自己都无法琢磨。表情是精神病院逃出来的病人,不过抽动一下脸部的肌肉而已。有些人看上去在笑,其实明明没有笑,因为他这部分肌肉有些失控。这种玩笑毫无疑问开的有些过头了。
她越是隐藏什么,潜水鸟就越能觉察出她心湖底下那汹涌的波澜。
他心想:迟早有一天,这波澜一定会撕破这宁静的世界。
有几次,他应该可以获得和蝴蝶单独相处的机会,不过老天不作美,总是事与愿违,在分离时,连个告别的眼神都不能交错。他分明能感觉出蝴蝶假装欢笑的背后,那虚伪的笑容啊,那假意的无视底下,是深深的失望和无奈。她路上一定也很失落。这一点却是逃脱不了潜水鸟这双敏锐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