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风月(2/2)
五鹿老一听,口唇吧唧两回,抬掌先后指点宋又谷同那白猴,半晌,方陡地一颤,笑道:“兄长,栾栾就是栾栾,总也不能一直假扮你家侍卫不是?且我想着,现下在这偏远僻静的雪山,压根儿见不到什么人,我又何需多此一举,徒作遮掩?”
五鹿浑定定瞧了五鹿老面容一刻,稍一颔首,而后身子悄然往步辇外移了两步,柔柔应道:“那便随你。”话音一落,立时举踵,静静眺望那白猴所在,再不多言只字。
“兄……兄长,”五鹿老见五鹿浑对现下这场面不多一句口舌,终是耐不住,食指一抬,再朝宋又谷一指,“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
五鹿浑轻嗤一声,这方念起那赤身露体一路尾随的宋又谷,立时招呼个最近处的祥金卫上前,附耳令道:“且将你那外袍褪了,予那位公子穿上一穿。”
五鹿老见五鹿浑避重就轻,这便将双唇一撅,抬掌轻抚下颌,径自思忖道:“瞧他那般不循礼法的纨绔样子,怕是这其中定有苟且。”
五鹿浑阖了眼目,自感好笑,正待说话,耳边陡闻得宋又谷怒气冲冲斥道:“你可莫要乱加揣测!”
五鹿老一听,反更添了兴味,指腹往唇峰一靠,低眉冲宋又谷戏谑道:“宋兄,这个阵仗,到底是你夺了那猴子清白,还是那猴子夺了你的清白啊?”
“你……”宋又谷急得直跺脚,正待反唇,却感此时此地,自己已然足够丢人现眼,若再口拙急辩,不过徒增笑柄尔。细思下来,也只得颤着唇角生吞了这口恶气,再将那祥金卫的外袍紧了又紧,抬眉冲步辇上的五鹿老笑道:“待回了山上,本公子整理妥当,定将此事前后一五一十告于你知。”
“眼下我便闲着,何不娓娓道来,正好给本王加点儿乐子?”
宋又谷恨恨吞口浓唾,笑意不减反增,一字一顿恶道:“现下,本公子不想动口,只想动手——最好能薅着你那头发,撬开你的口,再用折扇把你那满嘴银牙一粒一粒地敲下来!”边道,宋又谷边趁势抬了两臂,隔空冲五鹿老作个敲打动作。挤眉弄眼,似要立时便将五鹿老生吞活剥了才好。
五鹿老静静听着那气话,心里却丝毫恼不起来,只想着自己此回得了便宜,日后总有时机,借题发挥,于闻人战面前将宋又谷好好臊上一臊。这般念着,五鹿老解颜尤甚,朗声令抬辇的侍卫将自己放下,呵了呵手,又再拢了拢领缘,直直绕过宋又谷,立于五鹿浑身侧。
三人候得不足一刻,便见一祥金卫近前上报。
“禀王爷,那白猴毛色,几与雪山一体,且那积雪反射日华,惹人目眩。我等虽竭力围堵,却终失却踪迹。属下无能,求王爷责罚。”
五鹿浑一听,这方开了眼目,眉头一蹙,冷声应道:“那白猴于何处不见?”
祥金卫细辨五鹿浑音调,方感此事并非是这大皇子一时心血来潮,急吞了口唾沫,躬身应道:“烦劳王爷随属下这边走。”
五鹿浑颔首,分朝五鹿老跟宋又谷使个眼色。那二人见状,已知事重,自是不敢怠惰,更不敢多争口舌,静静跟在五鹿浑身后,随那祥金卫一齐上前。
几人走得不远,便见身前脚印杂乱,身侧乃一雪壁,那白猴似是凭空消失一般,确未留下些微虫迹。
“禀王爷,那白猴倒像故意带我们兜圈子,这一处脚印尤多。”另一祥金卫见五鹿兄弟近前,躬身奏道,“这雪山,四下茫茫,也实在难辨方位。”
五鹿浑一边颔首,一边细瞧身侧雪壁,探手一推,直感那山岩尖硬。五鹿浑两掌齐用,却不敢太过使力,只是徐徐将那山岩上的落雪一层层拂去,直到见了那略有些泛青的岩石,方才止了动作,两掌对搓个几回,沉声令道:“所有祥金卫听令,沿着这面雪壁,绕山一圈,必得将这一围落雪扫尽,瞧得到岩石方可。”言罢,抬眉仰望,立时接道:“但使巧力,切莫性急,免得引了山顶积雪崩落,将你我埋在其中!”
众卫闻声,无不拱手,恭敬领命,立时施为。
两炷香后。
终有所获。
五鹿兄弟同宋又谷随报信侍卫奔至雪山另一头,见数个祥金卫立在两旁,在其正中,赫然有五根冰柱,半人高低,大腿粗细,恰将一黑乎乎的洞口封禁起来。
“这可真叫奇了!”宋又谷又惊又喜,立时上前,轻扶那冰柱,又用指背少力弹了两弹,“这山上虽是终年积雪,然则此处能结这般大小粗细的冰凌,久久不化,着实稀奇;且其不偏不倚,正将这洞门拦了,便似个浑然天成的栅栏,真真鬼斧奇工!”
五鹿浑目珠转个两回,稍一濡唇,轻声叹道:“造化便是这般诡谲,胜景天予,唯有心折。”
“兄长,那白猴,可是自这处钻进了洞里?”
五鹿浑未有言语,只是上前,细细打量那冰柱上方的雪层,待得半刻,人退出半丈外,籍着一祥金卫的佩剑,轻戳那冰凌顶端。
那冰顶稍被触碰,便听得呼哧一声,上方大块积雪以压顶之势平堕而下,磅礴委积于洞前。眨眉功夫,入口重又封起。从外看去,安有异状?连方才五鹿浑近前时所留脚印,也一并埋掩了去。
“那母猴子,还真是猴精猴精。”宋又谷见状,登时扼腕,沉声接道:“难怪方才寻不着它!”
“哟,果然是只母猴子。”五鹿老抬掌掩口,哂笑不休,“它还能耍得祥金卫团团转,知道在旁的不相干的地方多留足印,声东击西。”
宋又谷颊上火辣,睬也不睬五鹿老,只待祥金卫二次将那落雪清除干净,这便挺身,冲五鹿浑轻道:“我且先入洞内,瞧瞧那白猴究竟何方神圣。”
话音未落,衣袖却为五鹿浑扯住。
“同往。”
二人并肩,正面洞口。在其身前,五根冰柱,六条窄隙。
宋又谷巧笑,冲五鹿浑扬了扬眉,一言不发,立时上前,筋骨一缩,左旋右转,动作虽慢,一招一式却是无有马虎,便似游蛇入水,不见横波,灵巧异常地避过了两侧冰凌,最后只一闪身,迅指便入了那乌漆麻黑的洞中。
五鹿浑见状,不由拊掌,徐徐挑了挑袍尾,回眸瞧一眼五鹿老,还未待那声“兄长小心”脱口,五鹿浑已然侧身,单足足尖往地上一磕,两臂前伸,头颈紧缩,身子借个巧力,扑的一声,若箭若风,须臾已是飞过那冰凌栅栏,再寻不得踪迹。
“你们候在洞外,莫要进来。”话音方落,听得当当两声,两根烟萝针直插冰凌顶,“扑喇”一声紧随,落雪横泻,又将洞口堵个严实。
五鹿老翻个白眼,心下不忿,口内慢道:“不去便不去,何必又将洞口封了?”此言方落,单臂一挥,直冲身旁祥金卫怒道:“挖开挖开!还不快给本王挖开!”
话音未落,五鹿老已是叉腰鼓腮,怒不可遏;然则,其又是那般面旋飞雪,色折舒云,别有一番风流韵致,竟教几个把持不住的祥金卫暗暗失了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