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 三(1/1)
马一刀闻言,二话不说,立马便带我们前去。他家祖坟,不在乱葬岗,而在自家承包的责任田里,位于镇东南角。清朝时,马一刀祖上,曾是本镇有名的大地主,到了马一刀爷爷那代,家道中落了,穷的叮当响,马一刀父亲没读过书,目不识丁,虽家业荒废,但祖坟地还在。到了包产到户时,那块地葬着许多马家先人,坟头林立,无人愿种。马一刀为了保护风水,便自己申请,承包了下来,并请人重修了祖坟。行约半个时辰,来到马家坟地。此时天已过午,四野苍茫,一望辽阔。大部分麦田,都已收割完毕,远处望去,三三两两的乡民,正弯着腰,在田里拣拾残余麦穗。骄阳似火,一片明亮,行走多时,众人都已汗湿浃背。马一刀带我们走进他家坟地,只见数十座坟头,分开散落着。正中一座大坟,修葺得十分规则圆满,坟前立着一块石碑,坟的两侧,种有两棵青松,枝干挺拔,苍翠葱郁。马一刀指着那座坟,道:“这里面葬的,是我曾祖父。”师父点点头,没做声,悄然来到坟前,先看了看松树与墓碑,然后,围着坟转了一圈,众人凝立不动。师父在坟头抓了一把土,放鼻端闭目一嗅。随后张开五指,将坟土往下扒。约四五下,停止动作,俯身仔细查看。良久后,师父直起身,道:“马一刀,你过来。”马一刀应声走上前,众人尾随在后。师父指着刚才所扒之处,道:“你来看。”众人一起看去,只见坟头干土已被师父扒掉,下面露出来的,却不是黄润湿土,竟像水泥一样,曾灰白色的。马一刀瞠目结舌,讶然道:“怎么会这样?”师父看他一眼,沉声道:“我所料果然不错,你家祖坟,风水已有变动。”师父扫一眼众人,指着那灰白坟土,道:“正常坟土,去掉干层,土质黄润,绝无灰白之理。土呈灰白,乃大凶之兆,主家有丧事,不日便有人离世,及孙近子。就是说,从坟主后代最小的那辈开始,依次往上,均会死于非命。”马一刀大惊,颤声道:“求师父想办法补救。”马玲哭道:“张师父,求你救救我们一家上下吧。”师父叹一口气,道:“我所说绝非危言耸听,在风水学中,此乃断子绝孙象,与女子无关。”师父看一眼马一刀,冷道:“马一刀,你生平作恶太多,我现在只问,你愿意悔过吗?”马一刀‘扑通’跪倒在地,汗如雨下,带着哭腔道:“师父若能救我儿与我家上下性命,我马一刀对天立誓,今后必当痛改前非,多行善事。如若不然,愿遭五雷轰顶,不得好死!”师父眉头一皱,摆一摆手,道:“你起来吧,赌咒立誓之类,作不得数。万法缘于心,纵然你再行善事,若心中恶念不灭,总会死灰复燃,好了伤疤忘了疼。”马玲与马一刀妻子,垂泪将他从地上扶起。师父默立片刻,缓缓道:“好吧,我想办法救你一救。”众人齐声称谢。师父摆手道:“先不忙谢,救得救不得,我不敢保证。”随后指着那座坟,道:“祖坟风水出现异常,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遭人为篡改,另一种,则是自己改变的。若为前者,那就好办,只要查明根源,便能补救。如果是后者,那就没有办法了,须知,天命难违,非人力所能抗衡的。”马一刀忙问:“师父能看出是哪一种吗?”师父摇头道:“改风水并不是说动坟,有很多种方法,单从祖坟上,是看不出来的…这样吧,从你儿子身上入手,看他是遭正常邪物侵害,还是有人暗布机关。你将他接回家中,入夜后,我会带上法器,前去驱邪。”
马一刀应声点头,道:“张师父,麻烦你这么久,饭还没吃,等会儿去我家弄几个菜,喝两杯吧。”师父手一摆,淡然道:“不用了。”随后牵起我和静媛,扭身便走,马一刀不敢强留…
入夜,吃过晚饭,师父打开小箱子,拿出木剑、黄纸、燃香…等必须之物,用布一包,带上我,走出家门,向马一刀家赶去。夜色如水,皓月当空,繁星璀璨。来到街上,凉风习习,柳梢轻摆。行人不多,柳树下,乘凉的乡民坐在小凳上拉家常。四处蝉鸣阵阵,虫声唧唧,池塘里,一片清亮。来到马家,马一刀和马玲,早已等候多时。院内清幽沁人,静寂无声,月光透过密叶,照在地上,支离破碎。微风吹拂,树影摇曳,略觉阴森。进屋后,马玲取来糖果,递到我手上。我忙道:“谢谢阿姨。”马玲嘴角浅笑,弯下腰,轻轻摸摸我的头。随后起身看向师父,不由怔住了。师父与白天装束,已大不相同。马玲上下打量,灯光下,只见他上身一件白色确良衬衣,五官棱角分明,浓眉大眼,二目如电,炯炯有神,不怒自威。下面一条黑裤子,足蹬大头皮鞋。虽中等身材,但站如苍松,稳若泰山。无论是谁,往他身边一站,都会感觉心里十分踏实。师父冲马玲微微点头,便将目光移向别处。马一刀忧心儿子,没有注意师父与白天的区别。师父四处打量一眼,来到正中桌前,将包裹一放,道:“带我去看看你儿子吧。”马一刀带我们走进卧房,其妻正一脸憔悴,坐在床头,见师父进来,急忙起身相迎。师父走到床边,我跟在他后面,探头看去,只见一个小孩儿,死人一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禁有些害怕。师父俯身,翻开马杰眼皮看了看,又伸手试了试他的气息,面色沉重。马一刀站在一旁,心中惴惴。良久,师父起身,沉声道:“这孩子的魂,已被邪物勾走了。”马一刀腿有些抖:“没了魂…那,那岂不是死人?”师父咬咬唇,道:“可以这么说,如果不能将他的魂招回来,三天后,必死无疑。”马一刀脸色煞白,抹一把冷汗,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师父道:“我们正常人,晕倒时,瞳仁会滑到上面,你过来看马杰。”边说边翻开马杰眼皮,众人上前看去,只见马杰瞳仁竟然滑向中间,仅剩零星一点,再看另一只,也是如此,十分吓人。师父道:“马杰虽气息正常,但元神已失,所以才会这样,如今维系他生命的,只是魄而已。”马一刀急问:“那怎样才能把他的魂招回来?”师父横了他一眼,道:“急是没用的,马杰现在还没死,用普通招魂术是行不通的。如今要先弄清他的魂被勾到了何处,再想办法招回来。”
马一刀以手加额,轻拍两下头,道:“我这人脾气急,师父别往心里去。”遂问:“那要怎样才知道,杰儿的魂被勾到何处了呢?”师父思索片刻,缓缓吐出三个字:“鬼引路。”马玲失声道:“鬼引路?”随后,一把捂住嘴,浑身颤抖。师父点头道:“不错。现在已可以断定,马杰的魂,是被邪物所勾。只要知道它潜伏之处,便能找到。目前要做的,是把它引到房内,想办法由它带路…”光听着就够吓人的,众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师父若有所思,缓缓踱到窗口,立住不动。我紧随师父,扒上窗沿,顿觉凉风袭面,精神一振。向外望去,漆黑一团,树影憧憧。繁枝密叶,遮住月光,朦胧一片。忽然,我眼前一花,远处似乎站着一个人…我猛吃一惊,松开手,侧头仰望,师父目光茫然,面无表情。我不知是不是错觉,很想扒上窗台看个究竟,却是不敢。良久后,师父回过神,转身道:“引鬼带路,我没试过,成败与否,不敢保证,等下大家须按我吩咐行事。”马家三人,纷纷点头。师父道:“为了让鬼安然进屋,马一刀,你去把两张门神撕下,收起来。”马一刀应声而去,盏茶功夫,回至卧房,将两张门神轻轻折好,放入抽屉。师父又吩咐他取来两只小碗。随后,来到正屋,打开布包,将之前用报纸包好的糯米,分别倒进两只碗中。然后,抽出六枝香,划火柴点燃,分插碗内。弄好后,师父端起一只碗,放在屋门口,正中位置,问道:“家里有酒吗?”马一刀点点头。师父道:“取一瓶过来,另拿二枝蜡烛,要白色的,没有便去外面买。”马一刀道:“有的。”转身离去,不一会儿,取来白酒蜡烛,交给师父。
师父点燃蜡烛,正屋桌上放一枝,随后,端着米碗,拿着另一枝蜡烛,来到卧房。吩吩马一刀取过一张椅子,将碗和蜡烛放到椅上。接着,师父来到正屋,打开酒瓶,顺门口那只碗,至卧房马杰床头,画了一条弯弯曲曲的酒线。画完后,师父取出一张黄纸,以手沾酒,写写画画。众人悄然看着,不知他写的是什么。师父写完后,将黄纸放在马杰额上。有条不紊弄完一切,吩咐道:“现在,关掉所有电灯。大家全部呆在卧房,冷儿站床头,不要踩到酒线。其他人与我一起,站在床尾,等下无论见到什么,不能出声。”
“啪”屋里的灯灭了,四周登时一片昏黑。我站在床头,椅子旁边,师父手拿木剑,紧靠马玲,与马氏夫妇,站在床尾。蜡烛忽明忽暗,在我旁边跳动火苗儿。卧房与正房,仅用门帘相隔。
时间一点点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外面起风了。吹的两扇窗嘎嘎响,卧房窗口在师父等人身后不远处。我站得位置,能看得清清楚楚,只见风吹动窗户来回摇摆。忽然,一股怪风冲进屋内,吹得窗子‘砰’一声响,马玲大惊,一把抱住师父,不敢出声。紧接着,屋内一暗,蜡烛险些被吹灭。我急忙俯身用手遮拦,风过后,我直起身。此时看到的一幕,令我终生难忘…我看到,就在窗外,对,师父他们身后不远处窗子外面…站着一个长头发女人!…然而,这还不是最令我恐惧的,紧接着,我听到一个孩童的声音,自卧房外面隐约传来:“哥哥…出来陪我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