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8(2/2)
顾平安默然沉静。她不知道能说什么。生命和漂亮。这对女人来说是一场豪赌。
半小时后,妈妈终于苏醒。醒来的她异常虚弱,连喝水手都在哆嗦。
那天平安脱离家以后就再也没有打过电话回家。妈妈一望见她,眼泪就流了下来,她心疼的握着她的手,“死丫头,又瘦了。”
妈妈哭,顾平安也随着哭,她紧抿着嘴唇,片晌才回覆:“现在就盛行瘦为美,你懂什么?”
“美在哪儿呢?一点也不美!我不看着你就欠好好用饭!”
“你就说我,你自己还不是欠好好照顾自己。都整医院里来了,吓唬谁呢你!”顾平安和她说话的口吻照旧一如既往的没大没小,眼泪却是成了串的直掉。她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太伤心。可她却没有措施不伤心。
前一刻她才恨透了她,可这一刻,她却以为再大的恨也无关紧要了。只要她能好好在世和她打骂,让她拿命换她也愿意。
“哭丧呢你!我还没死呢,大过年的,真不祥瑞。”她照旧不明确说软话。这辈子她就没有像此外妈妈那样温柔的关切过顾平安。可顾平安却那么畏惧失去她。比起妈妈,顾平安和沈安平之间的那些情情爱爱突然就不再重要了。
如她所说。妈妈只有一个,情人还可以有许多个。
她不是个孝顺的女儿,可她的身份始终是女儿。
人生总是和钟摆一样在获得和失去之间往返摆动。获得些什么的同时,自然要失去些什么,那把权衡的尺一直在她心里。而现在,她终于照旧做出了决议。
这个决议虽然跟剥皮割肉一样疼,但她始终坚信这疼是短暂的。
她牢牢的握着她的手,那样瘦骨嶙峋的手,顾平安以为仅仅几日而已,她竟然瘦成干尸一样。心更疼了,恐惧也更深了。
“一定会好的。这病现在一点都不行怕,许多几何人都治好了。”顾平何在慰藉妈妈,也在慰藉着自己。
而病床上的妈妈也认真郑重的颔首,“我知道,我命长着呢!别诅咒我治欠好。”
这种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心情,现在却成了这家人唯一的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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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医院送的慌忙。什么生活用品都没带,顾平安拿了钱包出去买。刚一出病房没走几步就遇到了岂非。
这是顾平安知道一切以后第一次和她晤面。
她似乎也没想到两人会这样撞见,略显尴尬,转身要走却已来不及。
她有一种优雅的气质。光洁的额头,淡淡的眼眉,艳若春樱的红唇,笑起来白牙剔透,精致的像是大师精雕细琢的作品。即即是狼狈的心情都比一般人看上去赏心悦目。
或许也是出院没多久,她比之之前瘦了一些,但这丝绝不影响她的风姿,她有些生硬的转过身,手上的花盖住了她泰半张脸。
顾平安默然沉静了一会儿,照旧启齿与她说话。
“来看她?”她没有喊她的名字,也没有任何称谓,甚至对妈妈也只用了“她”这个代词。她们相互都心结太重。谁也无法无视过往的那些死结。
“嗯。”岂非轻轻笑了笑,把花递到顾平安手上,“你给带进去吧,正好我也不是很想进去。”她纤细白皙的手腕上纵横着几条貌寝的伤疤,虽然她带着两个金属的大手镯遮掩,但顾平安照旧下意识的多看了两眼。直到她注意到顾平安的眼光,又敏感的缩回去。
“你自己送进去吧,我现在要去买工具。”顾平安拒绝为她带花,事实上也算是一种让步,她知道妈妈也想见岂非。面临这样一个被疾病折磨的老太太,能为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她不想等到来不及的时候再去忏悔。
人不都是这样么?在痛苦中失落,在失去后明确。
不想岂非却冷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是善心大发来看她么?不是,我是想来看看把我这个扫把星送人以后她到底过的多好。不外我现在又改变主意了,我不想进去看她了,她不是一直对我有愧疚感么?我以为让她一直愧疚到死才民怨沸腾。”
顾平安难以置信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紧皱着眉头斥责:“就算你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你说这话也太没有人性了吧?”
“我和她原来就什么关系都没有。”岂非直直的盯着顾平安,“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如果不是你,她能住到医院里来么?你晚上睡觉把枕头枕高点,好好想想你这几年都做了什么,我们俩到底谁更没人性?我看你才是被宠得没有人形了,她得病多久了,你体贴过么?”
她一句句指责质问把顾平安说的哑口无言。她反驳无能。作为女儿,她实在太失败。
见顾平安不说话,岂非抨击的目的终于到达。她高高的扬起了头,长长的颈项优雅如天鹅,“我要脱离这里了。这里再也没有值得我迷恋的工具了。我申请了去美国读博。下个星期的机票。”
顾平安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脱离这里,她想要赔偿我?我不会给她时机,我会让她被愧疚折磨,到死都不安生!”
“啪——”
“……”
忍无可忍的顾平安重重的扇了她一巴掌。那张漂亮的面目上立时泛起五指红痕。她恨恨的瞪着顾平安。顾平安绝不畏惧。
“这一巴掌!我一直都想打。”顾平安停顿了一下,戳着岂非的肩膀又说:“这条命,是她给你的!她没有说要收回去,你凭什么吃安息药?”她用力的拽起岂非的手腕,金属手镯往肘处下滑,发出丁玲哐啷的碰撞声,手腕上的伤痕全数显露出来,惊心动魄。
“这是什么?”顾平安冷冷哧了一声:“我以为你还真可悲!这种损人倒霉己的事到底有什么意思?”
岂非狠狠甩开她的手,整了整腕上的手镯,故作镇定的说:“关你什么事?”
“现在不关我的事了?可我怎么以为你做的每件事都针对我呢?”
“呵。”岂非轻笑一声:“就算是那又怎么样呢?横竖我就要走了,以后咱们也见不着了。”
“谁准你走了么?”
“谁能禁绝我走呢?”岂非的口吻十分不屑,她挺直了背脊依旧只能和顾平安平视,顾平安冷冷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到底要怎么样?”她默然沉静了一会儿,“她现在的病情想必你也知道,你能不刺激她么?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说什么你都能做到么?”岂非有些难以相信顾平安竟然也有放低姿态的时候,说话都有些哆嗦。
“嗯。”
岂非终于扬眉吐气,撩了下头发,徐徐道:“现在医院外头有辆车,车牌号和我生日同一天,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这辆车,也不想见到这辆车的主人,能做到么?”
顾平安的心像被一盆冰水浇过。和她同一天生日,可不就是和自己一天生日么?可不就是沈安平么?
这傻子,让他不要来,他照旧跟来了。
“你不是喜欢他么?”
“可他喜欢你。”岂非冷冷看着她,曾经澄澈的一双眼被怨毒占领,漂亮的脸现在是那样扭曲,她一字一顿地说:“起劲的争取也得不到,我就想让你也尝尝这感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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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顾平安一直以为自己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她想要的实在特别简朴,和沈安平斗嘴,和关小宝插科讥笑,逢年过节就回家连吃带拿吃公攒私,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一辈子,该是何等幸福?
可她不能。
她不明确,沈安平真有这么大妖力么?岂非说只要她顾平安和他在一起这个家就散了?就反面谐了?沈安平是哪门子的妖孽到底是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了呢?怎么就都容不下他呢?
顾平安坐在医院停车场外的台阶上。夜幕低垂,只有院墙外的马路上尚有阵阵汽车引擎做动的声音,机械的嗡鸣着,像一曲华美的乐章,各式夜生活真正开始了,闪烁成片的霓虹灯让顾平安莫名的恐惧。她牢牢的抱着自己的膝盖,将脸埋在自己凸起的枢纽之上短暂的休憩。
她不明确为什么自己心里竟然有这么强的孤苦感。显着是世界那么大,显着容纳她的空间只需那么一点,她却为何以为哪怕只需一点也无处可寻。
岂非是她的亲生姐姐,听说她们最初的十个月是在同一个地方渡过的。从受/精卵徐徐幻化出人形。相互见证对方所有最赤/裸的形态。
她恶毒的对她说:“起劲的争取也得不到,我就想让你也尝尝这感受。”
那一刻,顾平安突然对童话故事里被继母和姐姐欺压的灰女人发生了强烈的恻隐和共识。
原来,竟是这样的感受啊,那样的无奈,却又要打落牙齿肚里咽。
若是以前,她怕是巴不得岂非更恶毒一些,好让妈妈看清她的真面目,让各人都看透她伪善的面目。
可是现在,她一点都不想这样做。她甚至手忙脚乱的想要把貌寝的一面掩饰起来。让各人都看不见,尤其是妈妈。
乳腺癌患者最是要保持心情愉快,动不得气。
所以她咬着牙允许了岂非的无理要求,那一刻,她前所未有的心如死灰,“我允许你,我会让他消失。可是你也给我守信用,哪怕是演,你也要给我演一出父慈子孝。”
或许是没有想到连这样的要求她都市允许。岂非的脸上青红相接,片晌都说不出话。末了,她恨恨的嗤了一声,不屑的丢下一句“做到再说”,走了。
顾平安疲劳的看着天空,与地下酒绿灯红的不夜城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天幕中星光闪烁的一片静然。
夜风微凉,顾平安裹紧了衣服,现在,她发了疯的想念着沈安平。从来没有过的想念。她想和他一起去爬山,站在山顶,稚气的冒充可以摘到星星;她想和一起去旅行,去浪漫的爱琴海,去古老的埃及,去一切他们可以去的地方,俗气的比着“耶”的手势照相;她想……她想……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什么都不想,成日没命的折腾,可她现在不能和他在一起了,才知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竟是那样珍贵。
她不能怨恨任何人,说起来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不是么?如若不是她已往拾掇沈安平做那缺德的事,如今岂非又怎么能逮着沈安平说事儿呢?如果不是她已往那么任性,无数次表达对岂非的讨厌,怙恃也不会谨言慎行的守旧秘密……
以前啊以前,现在啊现在……
前因,效果。
中国文字是何等的博大精湛。
顾平安苦涩的笑着。原来一切都不外是自己一手造成而已。她不外是自食恶果。现在的她别无选择,因为她已经做了选择,所以,纵然这个选择错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坚持下去。也许,所有富贵的反面都隐藏着凄清的悲悼,也许,所有微笑的背后都隐藏着纷飞的泪水。谁知道呢?
她双手撑着酸麻的大腿站了起来。如果她没有猜错,他应该还在医院外面吧,该面临的早晚要面临,她决议不再逃避。已往那些温暖的回忆,最终只成为时光的摇铃,摇响脑海最深处的回音。
她走的很慢,每一步都似乎有千斤重。但医院真的没有多大啊,纵然她走的再慢,她最终照旧走了出来。
以她生日末了的车牌号,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刚刚还以为模糊的形象突然就清晰了。看不清脸,他一只手撑着车窗,车窗下扔了一地的烟蒂,散落的烟灰被夜风吹的缭乱,完全不难推想出他的心情该是怎样的忙乱。
一贯岑寂镇定波涛不兴的沈安平先生,现在就跟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一样。
他从后视镜里望见了他魂牵梦萦的身影,一跃而起,将车门打开,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她眼前。
他眼中有绝不掩饰的欣喜,而她眼中却只有死水一片。
“你怎么跟来了?不是让你不要来么?”顾平安的心情是那样冷漠。沈安平险些要特长擦擦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出幻觉了?
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小心翼翼的回覆:“我担忧你。”
顾平安的心情照旧没有变。她默然沉静了一会儿,轻叹了一口吻,徐徐说道:“沈安平,咱们好聚好散了吧,我现在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没时光和你完婚了。”
“那我们可以先不结,什么时候都可以,也不急在现在。”他开始忐忑不安,一再退让,毫无底线。
“我没有时间,我不想诅咒我妈妈,所以我不知道那是哪一天,合适你的女孩多着呢,我顾平安肯定不是唯一一个。”
“是,你不是唯一一个,可是顾平安只有唯一一个,而我只要唯一的那一个。”
顾平安的脸上终于有了心情。她的眼睛里有强忍的潋滟水光。她失控的伸出拳头砸在他胸口,他却一点都感受不到疼。也没有去抓她的手,任由她发泄。
“平安,有什么我们一起商量,没有什么解决不了。”
“沈安平你这人怎么这么烦呐!非得让人说狠话是不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么?我那是为了气岂非你懂不懂?我讨厌她!所以她喜欢的我都要抢!我这么犯/贱你还粘着我干嘛!!你有没有点男子的样子?!你以往的洒脱都去哪儿了!”
沈安平什么都没有说。他只以为心底涌起的欣喜,担忧,心疼,恻隐,全部像退潮的海水,急速的往下沉,一直沉,直到再也看不见。
他的声音低低的,略带沙哑:“我不在意。”这是他最后的挽回。他不善挽回,他是个天生的掠夺者,运筹帷幄才是他的威风凛凛威风凛凛,现在全盘失控的局势不是他擅优点理的。
像机械的复读机,他又说一遍:“不管什么理由,我不在意。”
“你不在意我在意!沈安平你听着!岂非她讨厌你,所以不乐意望见我和你在一起了,岂非现在是影响我妈心情的要害,我不能惹急她你懂么?我必须脱离你!否则我让她不痛快了她就会让我妈不痛快!我妈通常也待你不薄,你就可怜可怜老太太都快进棺材了,让她消停点,开心点,行么?”
“顾平安?”沈安平抬眸悄悄的盯着顾平安,问道:“你确定么?”
顾平安愣了一下,咬牙:“我确定!”
“牺牲我讨好岂非?”沈安平自嘲的笑了:“顾平安你处置惩罚事情的方式还真特别。”
“是,我就这么蠢,只会这么一个法子,你就当玉成我行么?沈安平你不是说你爱我么?你爱我你就让我好过点好么?”顾平安轻轻撇过头去,声调徐徐低下去:“现在我们俩在一块开心了,可是未来呢?你让我未来的几十年都在愧疚中渡过么?我妈现在在医院里住着就快死了,我自私了一辈子了,这次不能。”
沈安平以为她义正言辞的话是那样讥笑,他冷笑问她:“你现在不是自私?你把什么都企图好了,惟独没有企图我。”
“是,对不起,是我自私,我这种女人真是人间难找的自私,你千万别记着。”
“顾平安,记着你今天说的,永远都别忏悔。”
“我永远都不忏悔。”
“好!我玉成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