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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候,隐约的嘶吼声穿透空气,传到了他们的位置。
那一段显着是少女嗓音的怒骂,因为话语很长,所以他们并听不清楚是什么。
苏季也着实受惊了一下,在她的印象里,lin并不是如此歇斯底里的人。
那么无论什么时候,都保持着良好仪态,心情甜美的女孩子,也有这样的一面,着实让她受惊。
陆先生皱紧了眉,这个庭院不大,如果真的是遇到了紧迫情况,墨远宁高声呼救就可以,况且还没有听到枪响,他们贸然突入,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墨远宁的劝降,所以他就没有下令让特警队突破。
也许是因为苏季在身边,他可以说点对墨远宁的看法,也许是因为忍不住埋怨,他一边听着内里的消息,一边启齿说:“我不知道墨先生为什么还要冒险。lin现在已经不受控制了。她下令日天职部的成员向我们举行自杀式袭击,幸亏‘墨’已经和警方相助的消息已经被散布出去,没有太多人真的听从她的下令。纵然牺牲组织成员,也要让我们受创,这简直是疯子般的思维。”
苏季虽然一直和墨远宁在一起,不外思量到她应变能力有限,也并不是直接涉案的人员,警方并没有把详细的希望全都告诉她。
这些事情她照旧第一次听说,如果让她知道lin已经变得疯狂,她说什么都不会让墨远宁独自进去。
她听完,就有些着急起来,连忙问:“内里会有几多武装分子?远宁一小我私家进去会不会太危险?”
陆先生摇摇头:“不知道,所以我们也不敢贸然突入,以免激怒对方,让他们对墨先生做出攻击。”
不外就是几句话的时间,苏季却由担忧转为心急如焚,如果不是陆先生在旁边拦着,她险些想要冲进去。
就在他们话音刚落不久,内里的情况却又发生了变化,这次lin高喊了声“干掉他”,那话语太简短,也足够清晰让他们听到。
陆先生不再犹豫,对着通讯器坚决下令:“突入!”
苏季看着庭院周围匿伏的特警像潮水般涌入进去,她却只能在外面期待,突如其来的恐惧,尚有莫名的不祥预感,都让她快要失去理智。
陆先生抓住她的手臂:“苏小姐,请岑寂!”
她起劲看向庭院的偏向,徒劳无功地奢望能穿透重重人墙和修建,看到他的身影,她忍不住对着内里喊了声:“远宁!”
当特警迅速地站满了不大的庭院,lin仍旧被墨远宁拥抱着。
这实在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拥抱,“lx”的墨,从来都是个眼光温暖,却和所有人都隔着若有若无距离的人。
也许是因为他幼年时惯于冷漠和拒人千里之外,也许是因为他从来不像toni般天生情感外放,习惯于肢体接触。
她知道“墨”对她和对其他人差异,他们之间的情感也和其他人差异,可他们却从未如此贴近的拥抱过。
如此地亲密无间——似乎亲人,或者情人。
她听到他在她耳侧低声启齿了,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可纵然他不去压抑,他的声音也已经足够低微,带着大量失血后的虚弱:“不要说是你刺伤了我……”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低咳了声,他们离得太近,于是lin就能感受到有带着血腥气的液体溅在了她脸侧。
他声音越发喑哑,却照旧起劲对她说:“……记着,刀子不是你的,是保镖的。”
有特警上前将他们脱离,她的双手被扣上手铐,身体也被拉开,离隔了一段距离,她就能看到他腹部正在伸张开的血色。
她看到他的身体被那些特警托住,也看到了他苍白下去的脸色,尚有唇边零星的血点。
他用手按着出血的伤口,起劲想要站稳,却照旧侧头吐出了一口血。
她突然意识到,她刺中的位置,正是他的胃部。
也许是那一刻浓郁的杀意,让她本能地寻找他身体上最懦弱的部位,也许是因为她的身高,刺中那里是最佳的选择。
总之,她在他的胃部刺了一刀……她想到也许她真的不用再捅出第二刀,就能够竣事这个传奇杀手的生命。
究竟他原本的身体状况,已经那样糟糕,她又是那样心知肚明。
而当她刺出那一刀时,心中的狂喜和自得,却又在瞬间都不见了,只留下了空茫。
身体被特警押着强行转身,他的身影就快脱离她的视野。
这一刻,曾经盼愿的权势全都成空,曾经狂妄的梦想也褪去了魔力,似乎之前她眼中的世界,曾经蒙着一层名为“疯狂”的血雾。
现在那层血雾突然就消散了,一切都恢复了原本的容貌,那样地真实和残酷。
她突然就哭了起来,不停落下的泪水中,她拼命对身边的人喊着,不管他们是否是医生:“救他!他有癌症!求你们救救他!”
这时候有个纤瘦的身影,从她的身边错开,她肯定也是听到了那声凄厉的召唤,但她却没有停留片晌,只是飞快地拨开人流,跑向他的偏向。
特警强硬地拽着她脱离,脱离这所她最后栖身的小庭院,在她眼前的,只有一辆玄色的囚车。
车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她心中想的,却是也许,她这一生都不会再见到他了。
无论生或死。
当嫌疑人全部被控制的消息传来,陆先生终于松开拉着苏季的手,她就冲了出去。
在满是特警的庭院门前,她却没有丝毫犹豫,甚至强横地退开身前的一切障碍,向着庭院里跑去。
没有人告诉她墨远宁是否受伤,她却奇迹般地感受到了。
她以为现在的自己,无论是身体的行动力,尚有脑部的运动,都到达了巅峰。
她能感受到周围的一切,包罗空中那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夹杂在樱花的淡香中,显得越发残忍。
当她途经lin的时候,她看到了她胸前大片的血迹,她甚至听到了她哭泣中喊出的那些话。
那内里有个词汇,是“癌症”,她听懂了,而且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她终于冲到后院时,看到的是特警在小心地拖着他的身体,想要让他平躺下来。
为这次行动所准备的救护车已经在门外了,医护人员将会随着她开拓的蹊径紧随厥后进来,她知道。
可她照旧抢先一步上去,握住他的手,她都为自己的岑寂震惊,因为她说出的第一句话,是:“远宁,你不行以再脱离我,那对我太残忍。”
她看到他勾起了唇角,虽然他脸色苍白,唇边也还带着斑黑点点的血痕,她却以为,那是她看过最漂亮的画面。
因为他微笑着说:“我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老陆:小m,别吃拉面了,日天职部尚有些残余分子,你该着力了。
小m惊喜抬头,嘴边还挂着一条拉面:真滴吗?该我上场耍帅了?
老陆拍肩膀:是的,不外鉴于主角是墨先生,所以我们这边没有镜头。
小m默默捂脸啜泣:嘤嘤嘤,说好的剧组常驻演员呢?
某谢:谁把他吃的这18碗拉面的钱给结一下,说好了等戏的只有盒饭吃呢?经费超支了好么!
☆、第94章
墨远宁觉察自己身在梦乡中时,以为略微有些可笑。
因为这个场景显着是不应该泛起在他的思维中的:古香古色的中国古典修建,尚有沉香缭绕中若隐若现的华贵衣袂。
都和他的人生履历,以及惯常会梦到的那些相差太远。
他经常会梦到纽约深夜时,高楼上看到的夜景,也会梦到酷寒却毫无人烟的钢铁都市。
中国古代……对于在美国长大并接受教育的他来说,纵然他知道中国历史生长的历程,但那也不外是接受的知识和知识,那些年月对他来说实在相当生疏,没有什么归属感。
所以他发现自己是在梦中,而且是这样的梦乡中,他首先想到的,是苏季给他讲的那些她做的梦。
影象中的那天早上,她不厌其烦地将自己的梦乡详细地复述给他听,甚至连对话都做了重现。
他到现在还记得她复述梦中人台词的样子:高高扬起下巴,做出一副趾高气昂的女皇样。
他那时漠不关心地听着,只以为她思维古灵精怪,实在好玩,并没有其他的心思。
现在看来,他照旧把她说的那些话牢牢记着了,否则他不会泛起在这个梦乡中:
这是苏季谁人梦的再现。
只不外在苏季的梦中,她的主要视角是在骄横跋扈的女皇身上,高屋建瓴地俯视着她不听话的臣子。
在他的梦中,视角却是在跪着的谁人男子身上的,而且他知道,这小我私家就是他自己。
他的膝盖甚至刻意感受到地面的酷寒,尚有久跪不起后的酸疼和僵硬。
他低着头,于是就只能看到宫殿的廊柱,地面的金色陈设,尚有眼前这小我私家繁复漂亮之极的长袍。
她语气极端酷寒地启齿:“墨卿倒是好大脸面啊,真会给朕找不痛快!”
他听着,想到苏季复述这句话时故作冷漠的心情,不由想笑,显着同一句话,本尊说出来,比她讲出来,完全是差异的威风凛凛。
这个女皇的语气,带着生而尊贵的自豪和冷漠,若说他认识的女子里,有谁有这种威风凛凛,那肯定是michelle了。
然而现在听着这样酷寒无情的话语,他也知道的,和他说这个话的人,是苏季……或者说梦中女皇化了的苏季。
他很想叫一声“小月”,告诉她别闹了,角色饰演的游戏不是每次都那么好玩。
可梦里的他却不完全受他思维的控制,他感应自己将身体拜俯得更低,出口的声音,连他自己都以为嘶哑到吓人:“臣不敢。”
她越发恼怒了,用力摔了什么书本样的工具到他头上和肩上,那些书本有些重,棱角也明确,砸在身上有鲜明的痛感。
他的这具身体似乎也已经很是衰败,仅仅是这样,他就忍不住晃了下,快要支撑不住身体,喉间也泛起淡淡的血腥味道。
她继续用冷漠的声音说:“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你这不就要辞官回籍了?”
他等喉间的血腥气被压下去了,才继续嘶哑着声音说:“普天之下岂非王土,臣是懂的……君恩深重,臣才德疏浅,无以为报,唯有不再贪恋旧位,尸位素餐,望陛下雅量,不至于治臣死罪。”
这段话不短,也有些咬文嚼字,他很惊讶自己是怎么记着苏季复述出来的这段话,而且还能够一字不差地在梦中重述出来。
她冷笑的声音里带上了怒气:“你小小一介从七品的中书舍人,还敢跟朕提什么尸位素餐,朕没革了你的职,还真是高看你了。”
他飞速地抓住她话中的偏差,爽性曲解她的气话,以为她已经同意了自己辞官:“谢陛下隆恩。”
她似乎是真的被他的无耻和见缝插针给气住了,良久都没有再说话,而是挥手让身后的侍从上前。
等她再次启齿,语气里就又带上了阴狠的恶意:“既然你去意坚决,朕也没有强留的须要,只是墨卿身怀绝世武功,就这么走了,朕着实不放心……这杯酒喝下去,可强行散去全身内力,墨卿真要辞官脱离,就给朕饮下这杯酒,如何?”
他想着果真宫廷斗争中外概莫能外,都少不了鸩酒的身影,就俯身谢恩:“臣谢陛下膏泽。”
侍从将盛着鸩酒的盘子送到他眼前,他抬起手去取。
这些在他眼中,应该没有什么意义的举动,但在他的唇,触遇到羽觞的边缘时,却突然像被激活了什么影象。
他想到曾经的那些夜晚,苏季天天准时给他送来的宵夜:经心烹饪的养胃补汤里,却放着可以置他于死地的重金属药物。
那些药物的剂量是变化的,若说他第一次急性中毒的时候,还没有想到是他最亲近的人想要伤害他。
那么当有了第二次急性中毒,还想不到怀疑什么,他就真的早活该了。
厥后他天天晚上在喝完那些汤后,去洗手间里扣着自己的喉咙,将胃里的工具全都吐出来。
他还要起劲不发出很大的声响,以免让她听到。
在那些他经常会无法入睡的夜晚,他在月色中侧过头,看到谁人依偎在他身边睡得香甜的娇小身影。
他实在有过激动,把她摇醒,然后质问她:她是否知道,她这样做,他有一天可能真的会死。她这样做,是否真的痛恨到要剥夺他的生命?
可他照旧没有……他可耻地退缩了,他软弱下来,他怕他的谁人问题,会在她那里获得肯定的回复。
他不敢想象,如果他真的面临着她的脸,听到她口中说出饱含恼怒和痛恨的话语,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遭受。
于是亲手竣事过无数人生命的他,却不敢听到从她口中说出的对他的死刑。
他就这样退缩了一整年,天天躺在她身侧却无法入睡,天天咽下汤药却又去吐出,直到她彻底对这种绥靖失去了耐心。
他那时就知道,如果有一天他会死,也是死于自己的软弱和无能,和其他人,并无太大的关系。
现实似乎和梦乡重合了,他胸腹中疼如刀绞,他用力咬住唇齿,哪怕冷汗满过面颊,哪怕唇间破碎血腥弥漫口腔,也不要发出一点声响。
冷彻如刀般的寒意迅速侵蚀了他的全身,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气力,可偏偏意识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极端的疼痛让他全身的肌肉都微微哆嗦,可那都掩盖在宽大的衣袍下,不被其他人注意到。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比那还要长上许多……凭证古代的时间单元,应该是一炷香,或者两柱香?
身体的无限折磨和痛苦中,他听到她冷冷的丢出一句话:“好了,你可以给朕滚了。”
那样地轻蔑和不屑,似乎他只是匍匐在她脚下的一条狗,因为不听话而且失去了作用,所以除了被扬弃,没有其他的用途。
他当初就曾经被michelle这样扬弃过……只是现在他想抬起头,告诉她,她不能够这样对他,其他人全部都可以,哪怕全世界的人都可以,她也不能够这样看待他。
她这样对他,他纵然死,也会酿成一个满含不甘的厉鬼,无法去天堂或者地狱,其他任何地方。
梦里的他显然比现在的他,还要能够遭受痛苦……也许是封建时代的尊卑差异和愚忠吧。
纵然如此,他仍然简直对她膜拜着说:“谢陛下。”
有其他人靠近了,他在痛楚的间隙里听到了脚步声,她转过身去,声音连忙变得娇柔喜悦:“你怎么来了?不外一些琐事而已,不必忧心。”
那小我私家身上的气息是温暖的,隔着酷寒的空气,他也能感受到,那小我私家似乎颇为意外地启齿对跪在地上的他说:“宁熙兄……这是怎么了?”
这声音他认得出来,是苏季曾经喜欢暗恋过的谁人学长,顾家的令郎顾清岚。
她似乎很不愿在顾清岚眼前谈论自己,语气僵硬起来:“他要辞官回家,我准了,我们快些回去吧,别再这里延误了。”
她对他那么亲密,对自己却如此不假辞色,而在眼下这种田地里,他竟然也不以为可以越发痛苦。
她拉着他的手转身脱离,再也不看自己一眼,他听到自己说了一声:“祝陛下大婚万喜,福祚绵长。”
他终于能抬起头去看她,可毒性却在侵蚀他的双眼,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迷蒙一片,他只能看清她隐约的身影,依偎在另一个修长的身影之旁。
他曾以为他是可以淡然处之的,他曾以为在他注定不能守在她身边后,他希望能有另一个爱着她的人,可以接替自己的位置,继续让她幸福下去。
可是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原来他会这样不宁愿宁愿。
疯涨的嫉妒吞噬着他的心田,无解的执念占据了他的全部身体。
苏季的梦到这里就竣事了,他的梦乡却还在延续,他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野里,终于低下头,吐出一口在咽喉下压了许久的鲜血。
那血液的鲜朱颜色摊开在他掌心里,他还模糊地想:又吐血了,小月一定会意疼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墨就是爱折磨自己啊,昏厥时都不闲着╮(╯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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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编辑相同过了,编辑说这文可以在网上贴全文。
所以这次我会不停更,直接匀速日更到完结。出书版可能会另外添加两个番外,第一次以为编辑似乎小天使嘤嘤嘤,么么各人!
☆、第95章
小樽抢救中心的手术台上,一直清静地陷入昏厥中的患者,呼吸突然变得急促。
也许是麻醉的药效不足,他拼命挣扎着想要蜷起身体,气力之大,让护士不得不全力按住他的四肢。
纵然如此,杂乱中他仍然昂着头,喷出了一口堵在咽喉中的鲜血。
鲜血溅在他口鼻上盖着的透明面罩上,也溅上了半张开的眼睑。
麻醉师重新打开了麻醉气雾的阀门,随着药剂发生效果,他才徐徐重新清静下来,合上了双目。
苏季的梦,在看到他脱离皇宫后就竣事了。
他的梦乡却仍在继续,似乎永远也走不出去的迷宫一样,他还困在这些幻梦里,找不到出口。
接下来,他看着自己步履蹒跚地走回住处。
他的法式很是地慢,似乎身体在那阵猛烈的疼痛后,就变得越发极重起来,手脚徐徐不受控制,却仍旧凭证本能在行动。
他走过了许多人,冷漠的宫人,目不转睛的侍卫……走回了他那间位于皇宫角落里的小屋子。
他原来是住在皇宫里的,只是凭他的眼光,也能看出住在那间小屋子里的人,身份一定很卑微。
因为在满是金碧辉煌修建的皇宫中,那样低矮狭窄的衡宇并不多见,也许应该是给仆从栖身的。
他想了一下,想起来女皇在讥笑他时,说过他是“七品中书舍人”,他并不知道这个职位简直切寄义。
但就算是历史知识,也告诉他“七品”在中国古代,特别是在首都和皇宫里,简直是很卑微的职位。
至于他为什么会以臣子的身份,住在本应是天子一家栖身的皇宫里,他不知道,也没有措施去深想。
只能当做,这是梦中离谱的设定。
他退开房门,旁边居然走来一个下巴尖尖的瘦小孩子,他实在是很瘦,穿着暗色的仆从的衣物,看样子也没有凌驾十八岁,说话声音尖细。
瘦小孩子小心翼翼地审察他,只看了一圈,居然就有些眼圈发红:“墨大人您……陛下没有再苛待您吧?”
他下意识以为这个大孩子对他是含着善意的,就对他微笑着说:“并无,陛下准了我辞官。”
瘦小孩子听完,却眼中含了热泪,看着他说:“墨大人,小顺往后不能陪在您身边了,您保重。”
他对于这种称谓自己名字的叫法有些不适应,不外照旧对小顺笑着说:“你也保重。”
他说着,胸腹之间涌起的寒意却越发强烈,眼前的景物也疏忽变得漆黑。
等回过神来,他发现时小顺扶住了自己。
身为一个身高凌驾小顺半个多头的成年人,却让这个瘦小的孩子扶着自己,他马上有些歉然,就起劲对他微笑:“多谢。”
小顺看了他的样子,却侧过头去悄悄用袖口擦眼角,看那样子,应该是哭过了。
他对于这种多愁善感的男孩子是很无奈的,只能接着慰藉他:“小顺,我真的没事。”
效果却越慰藉,那孩子的眼泪就掉的越凶,他没有措施,只能缄口。
他已然辞官,宫里不能再久留了,不管小顺有多惆怅,照旧忍着分此外伤心,替他收拾了行李。
他听小顺唠叨了几句,于是徐徐理清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原来小顺是宫里指派给他的奴婢。
中国古代宫廷中的男奴,他知道都要经由很残忍的阉割手术。所以小顺才会这样瘦弱,而且带着没有变声的尖细嗓音。
他很同情这个被剥夺了人身自由和身体尊严的孩子,可他已经不允许留在这里了。
他被两个宫廷侍卫押送,带着一只单薄的行李,走出了宫门。
他已经推测自己会没有几多工业,可没想到竟会如此之少,除了脱下的官服外,他只有一件可以充作外衣的黑袍。
包裹中的钱财也很少,一些散碎的银块和铜币,就是他所有的资产。
然而他照旧稍稍企图了一下,用大部门银块买了一匹瘦马,就踏上了旅程。
他一定无家可归,也没有什么亲人,因为梦中的他并不着急要去什么地方,也没有见任何人,而是顺着古代苍凉绵长,满是灰尘的蹊径一直走下去。
他或许是走了许多天,又或者是只走了几天。
因为他的身体状况,在迅速地衰败下去,逐渐模糊的意识,让他失去了盘算时间的能力。
他一直在间歇地吐血,开始是每次胸腹都要被寒意充斥,剧痛上良久,才会吐上一两口颜色发暗的血。
厥后情况越发严重,剧痛越发频仍,他吐出的血更多,颜色也越发暗沉,看上去,简直不像是活人身体里流淌的血。
他经常会借宿在破败的路边旅馆,有时他早上醒来,会发现唇边的布料上,有大片干枯或者半干的血迹,而他自己却不知道,这些血是什么时候涌出来的。
这样他破费了更多的钱去弥补店家的损失,他日益昏暗下去的脸色,也让一些旅馆不敢再收留他。
他已经有些厌倦这样永无止境的痛苦梦乡,他也以为自己已经徐徐开始忘记自己究竟是谁。
是一个接受了多年经心训练和学习,并在都市中清静生活过几年的现代人。
照旧一个贫穷的古代仕宦,可悲地深爱着自己的君主,却即将要在剧毒的侵蚀下死去。
他露宿在城镇边缘的废弃衡宇中,也露宿在水草丰美的野外。
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后者,虽然他知道彻底的露宿,会加速他的死亡。
不外他喜欢把身体放在厚厚的草甸之间,像被大地拥抱着入眠,清晨醒来时,会有清澈的阳光和悦耳的鸟鸣,提醒他还在世。
他最终走到了一片犹如仙境般的地方,瀑布从高高的山岩上流下。
森林植被茂密,水草丰美,清脆的鸟鸣不停在树梢和云端响起,空气中有扑鼻的花香。
他想这一定就是他最后停留的地方,可他也不再有气力走出一步,于是他就铺开了瘦马的缰绳,躺在草地之间。
瀑布上有水流溅在他的脸上,一定是他体温太低的缘故,他竟然以为那些水是温暖的,柔和无比,让他更想甜睡。
他尚有许多事情需要思考,好比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好比他究竟是谁。
但他实在太累了,他开始以为,自己就在这里消失,也并没有什么。
和这个可悲的古代男子一起,停留在这里,被掩埋在时间的滔滔黄沙中,也没有什么欠好。
就在他的意识将要远去,他听到了悲痛却又急切的召唤,有人拥抱了他的身体,人体的温度包裹了他酷寒的躯体。
他下意识地以为,这一定是他的小月,只有他的小月才会因为他的离去而这样伤心。
但抱着他的谁人女子却悲切地喊:“宁熙!”
他起劲抬起一点眼睑,昏黑模糊的视线正中,却是那张熟悉却又生疏的脸,她挽着发髻,眉心有梅花形状的朱砂,是谁人冷漠的女皇。
他难免想,谁人自负自满的女天子,怎么可能亲自来到这样荒无人烟的地方,来寻找这样一个她亲手赶走,正处在穷途末路的男子。
这一切或许是谁人可怜古代男子的理想吧,在临死之前的幻觉。
梦中的谁人他,显然和他是一样的想法,他用力地看了她一阵,就微笑起来,抬起手试图去触摸她的面颊。
他低声启齿,那嘶哑微弱的声音已经盖不外瀑布的水响,他叫她:“月儿……”
女皇起劲地抱紧他的身体,想要把自己的体温分给他一些,但早就冷彻的躯体,却再也不能回应她的期待。
她召唤他的名字,哭泣的像一个小女孩,全然没有朝堂上那威风凛凛凌人的样子。
她和苏季长着同一张面目,谁人男子对她的昵称也是“月儿”,所以他无法把她和苏季完全脱离来看。
她这样哭着,他也以为痛苦,想要敞开怀抱去容纳她的伤心。
只是他已经是将死之身,所有的事情都太晚了,不再有弥补的时机。
他的眼光里徐徐盛满悲悼和眷恋,他竭尽全力去说出想要说的话:“月儿……人世百年,实时行乐,莫待无花……”
他知道他尚有三个字没有说完,他最后想告诉她的,是不要为已经逝去的工具悲悼。
可他突然再没有一丝气力,未尽的话语随着他吐出的最后一口吻息,消散在空中。
他应该是已经死去了,呼吸停止,心脏也不再跳动,他的视野酿成了纯然的漆黑,所有的感知也都被剥夺。
这就是他的终点,这么可悲,又这么酷寒。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再看清她的脸,也没有来得及给她一个亲吻和拥抱。
他想做的事情尚有太多,把她推给其他男子,他会发狂。让她再次哭泣哀恸,那是他严重的失职。
……
他终于想起来,在他陷入这个冗长的梦乡之前,他记得的最后画面。
那是她跪坐在他身前,握着他的手对他说:“远宁,不要再脱离我。”
她脸上还带着泪痕,可她的眼光,却是那样坚定明亮,让他只看一眼,就不忍再脱离。
十几个小时的手术终于竣事了,近乎虚脱的主刀医师退开病房的门,走了出去。
他是整个北海道地域最好的外科医师,但这一次的手术,在他的职业生涯中也并不普通。
他对着一直守在手术室外,未曾脱离过半步的病人眷属笑了笑,他说的是日语,不外马上有陪在病人眷属身边的警员翻译了已往。
他说的是:“他的心跳曾经停止过几十秒……不外手术已经完成了,他活了下来。”
苏季低下头笑了,泪水滑过她的脸庞,落在她的衣服尚有地板上,不外她不在乎,不在乎有这么多人看到她又笑又哭的样子。
她轻声说:“我知道的,他会回来,他允许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