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俗套旧事(1/1)
夏青候,便是爹爹的名讳,原先祖上是闻名江南的绸缎大商,听闻老人们说原先的宅子又大又多,甚至富可敌国,只是不知道是何原因,子嗣总是稀少,到祖父这辈便只剩祖父一个独苗,于是便更为娇惯,任由着祖父偏爱山水文客,等祖父持掌家业时早已不善经营,家族渐渐衰落了。祖父膝下也只有爹爹一个独子,甚至女儿都未曾出过一个,娶过两房妾侍也并无所处,便有人传出谣言说祖先将福祉都用尽了,以至夏家不仅家道中落,甚至香火只能单传。
爹爹自懂事后便习自祖父,对于重拾家业毫无兴趣,只对文才书籍极其认真,祖父见此也不横加阻拦,更是将爹爹送至京师跟着名家大师学习,爹爹也不负祖父寄望,专研学习,年少便名动京师。听娘亲述说,当年爹爹文采绝冠京城,闺阁小姐一个个都捧着他的诗词念读,虽未曾谋过面,却被一群少女仰慕倾心。不必深想,娘亲定是那些闺阁小姐的一员。
娘亲闺名音黛,如同闺名一般,善音律,不施粉黛倾国色,再加之外祖父身居大理寺卿,自十三岁起登门结亲的人便络绎不绝。十六岁那年外祖母带着娘亲上山礼佛时偶遇爹爹,娘亲说当时爹爹一身青衫手捧书卷,就站在一棵硕大无比的梧桐树下,爹爹眉眼清秀转身望向她的那双眼眸似乎清澈似水,正是这一眼便让娘亲深深地陷了进去。常年深闺里的娘亲便在回家之后时常想起那双眼眸,夜不能寐。
我听闻这些总是嘻嘻地嘲笑娘亲,哪有人因为一面之缘便深陷至此的,每每至此,娘亲便羞红了脸颊,道我太小还未可知。
因着这一见倾心的爱慕,爹娘的故事便落入了俗套。高墙深院,纸鸢传信,一番情意便在诗信来往中渐渐升温。但大家千金爱上落魄书生便依稀都是如此下场,信笺被察觉,这段感情便以门不当户不对为由被阻止。外祖父为娘亲定下的婚约被娘亲以死回绝,那刀尖都已插入了脖颈,幸好未伤及血脉要害及时医治才从鬼门关抢了回来,自此娘亲的脖子上便留下了一道粉色的印痕。如此刚烈的娘亲让外祖父庞然大怒,自然被遣出府邸,断绝关系,甚至连姓氏不让娘亲冠名了。虽然外祖父如此决绝,却内心还是疼爱娘亲,以祖父权势压制父亲也是易如反掌的,但还是为父亲谋了份主簿文职让他荣归故乡,虽离了京师但毕竟也能过得安稳,也算遂了爹爹一生只爱文墨的心愿。娘亲嫁入夏府便称自己为夏音黛,带着为数不多的嫁妆维持生计。这后来的故事,娘亲不曾说过,只是从玉姨口中听到。
夏家虽然家道中落,却依旧硬生生守着一份祖宅,还有几十亩的田地。祖宅是个五进五出的宅子,还有配着东西厢房,从正宅连着东西厢房的两处风景别致的园林,一边是一汪荷潭碧波荡漾,一边是竹林幽幽小径。
祖父去世以后,娘亲遣散了不少的丫头小厮,很多事情都开始亲力亲为,爹爹一心只埋在诗书之间,除了偶尔公务便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了。我时常心疼娘亲辛苦,娘亲却甘之如饴,悠然自得。那涌到心头的愤愤不平,便驱使我溜进爹爹的书房,在他刚画好的画作上挥洒些许墨水星子。但每每如此,爹爹也只是对我蹙蹙眉头,好似连批评都是浪费口舌的样子,只会私下跟娘亲埋怨:晚春天性顽劣,若不多加管教必会酿成大祸。
一语成谶,似乎爹爹那么有先知,知道以后的我真的身带灾祸。而若干年以后回忆至此,想来我这样的顽劣也不过为了博取爹爹对我的关注罢了,哪里是娘亲所惯养的呀。
夏家如今香火单传,而娘亲在生了我之后便也一无所出,试过各种方子都未曾奏效,爹爹更是不愿正眼看我这个女儿。唯一值得庆幸的,娘亲也曾提议为爹爹再纳房小妾延绵香火,爹爹却从未点头,推说道祖父也曾纳过几房小妾也依旧无所出,大概是命格如此的原因。逆天而行才导致祖父与祖母以及几房姨娘都未能长寿。听了这番说辞,娘亲也就放弃了纳妾的想法。于是,爹爹只在衙门、府邸两点一线地出入,没有半点另娶他房的意思。
娘亲每每思及此,常常懊恼自己不争气,我一直不能明白,这无后之责怎么总怪罪女子的肚子不争气呢?这七出之条,为何首冲的便是无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