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通灵神猿遭暗算(1/2)
片晌,玄修道人已进来票道:“师叔和三位师兄,均在楼下敬候师尊法旨。”
太清真人起来,向史思温说声失陪,便出屋而去。
史思温记得来时在外面廊上,无意中望见有个房间门没关上,穿过该房,即是这座隐仙楼的前半座,可以从窗子下嫩楼下一切。
他想了一想,终因昆仑钟先生的高弟德贝勒与自己友爱不比寻常,若果今晚之事,乃是他的所为,虽说可能把帐记在岳小雷头上,但终究会查出来。那时自己总得要想个措施,替双方排遣。
想到这里,便奔出室去,边走边想道:“我如不设法探听清楚峨媚派的部署,怎能排抒难难呢?”
转入那条长廊,只见房门仍然开着,房中没有人影,便走进去,一直走到扑面窗户边,悄悄向下面窥看。
只见楼下一共站着四个,为首的一人身材高峻,满头乱发,吼嚣绕颊,一看而知这人已经许久许久没有整理过须发了,不外身上一件道袍,倒也体面得很,生似才穿了没有几日。
在他后面的三人,年岁都在四五旬之间,个个道貌岸然,腰悬长剑,气派甚大。
史思温看了一下,便明确谁人高峻而须发如猴的道人,必是太清真人的师弟。后面三个道人,即是他的徒弟。在这峨媚山中观庙甚多,这三名道人都可能做了这等观庙之主。
太清真人从楼中走出,众人都躬身行礼,只有谁人高峻的道人打个稽首,道:“师兄你好,这却是四十年来第一次召我出谷。”
他声如洪钟,响震全观,史思温不必用心,便已听到。
清真人定睛看他片晌,然后道:“自从先师化去,四十年来,愚兄没有片晌忘怀师弟。这些年来,愚兄绝少走出此楼,仅仅为了视师弟之故,才偶然出去片晌,但愚兄只能在远处瞧瞧师弟怀,不启航相见。为的是怕愚兄心软,和师弟你一说话之后忍不住会违背师旨,命你出谷。”
这几句话说得情深义重,若在旁的人说出来,倒也而已。现在却是从这位道行高深,超然物外的老道长口中说出来,因此份外感人。’那高峻道人仰天放声大哭,然后道:“我错了……我经常怨怪师兄心肠冷硬,想不到师兄你却整日里惦念着我……”
太清真人抢然神伤,十分动容,急遽举袖掩面。
他的三王谢生与及后面的玄修道人,俱被这对年迈的师兄弟的至情至性所感动,各个叙嘘叹息。“
歇了一会儿,那高峻道人又仰天大哭数声。他的哭声甚是豪壮旷达,虽然如此,却比之妇女娇啼更令人以为心酸悲论。
哭声一住,他便高声问道:“师兄,今晚你用护法警钟,招我等即速赶来,有何事故?”
太清真人徐徐道:“我们少时的游伴守山神猿,都被一个入山寻事的人杀死。”
那高峻道人大叫一声,豹眼中射出恼恨的火焰。
太清真人把自己的推测与及玄修道人的陈诉,尚有史思温提供的昆仑高弟金瑞的名字都说了出来。这时除了那高峻道人虎虎有声的吹胡子怒视睛外,其余的人都不做声。太清真人这番话,虽然向这四人而言,实在现中百余道侣,均己起来,悄悄地糜集在四周,故此俱能听到。
太清真人最后道:“如今愚兄特地召你出谷,办此大事。由现在起,师弟你率玄风玄火玄雷三人,把凶徒找到,活活擒回隐仙楼下,听候处置。”
那高峻道人乱发吼鬃一齐竖起,洪声道:“要活活擒回来么?”
太清真人连忙道:“不错,本门目下人才虽然不少,但只有师弟你一人办获得。”
那高峻道人听了,放声大笑,震破了黑夜山中的牟寂。
太清真人又道:“天屏谷那里,愚兄自会多派人守护,那对头如果胆敢侵入隐仙谷中,愚兄虽不愿脱手,但到时也没有法子袖手不理了。”
那高峻道人稽首道:“既然如此,小弟便连忙搜索全山,把那家伙活擒到师兄眼前。”
太清真人叫道:“玄修,去把师叔昔年所用的武器,都取出来。”
玄修道人领命去了,片晌便回来,只见他胸口挂着一口长剑,右肩上托着一枝粗大极重的亮银棍,左手提着一支金光灿然的长枪。
那高峻道人先把金枪接过,旋开螺丝,酿成三截,套起来挂在腰间,然后取过长剑,斜背肩上。这时才单手取起那支亮银棍,突然一抛,那支亮银棍飞上半空,坠跌下来,恰好竖立在他眼前,棍石相触,发出当的一声大响。
太清真人肃然道:“多劳师弟出马擒凶,愚兄敬候佳音。”说罢,退回楼内。
史思温看到这里,忙忙先一步走回静室之中。
一会儿时光,太清真人独自回来,再谈起来,方知道那位须发如猴,身量高峻的道人,法名太本,但因他形相惊人,性情粗暴,其时被人呼做灵官,冠以俗家之姓,各人都管他叫白灵官,以后岂论外人或本派门生,都称他白灵官真人,法名反而无入知道。
他们已谈了不少时候,但凌红药还未泛起。史思温一来不敢烦渎太清真人道久,二来又疑心凌红药突然不舍得交出朱剑,想想自己原来用不着这种武器,纵然取回之后,也纷歧定鼓得起勇气送给上官兰,再说上官兰也未必肯要。这次来峨嵋讨剑,不外是因为在山中心绪不宁,无法静修下去,因此借个题目下山而已,实在并不十分坚决要得回此剑。
当下决计先行离别,朱剑之事,逐步再算。
太清真人本要留他,但史思温说好约朋侪在山下三清宫碰面,未便久留。太清真人便亲自送他下楼,临别时太清真人倒没有忘记朱剑之事,告诉他说等朱剑送回来时,便着凌红药亲自送还给他。史思温由两名峨嵋派的道侣陪送出后山,他刚刚脱离不久,玄修道人便急遽走到掌门真人静室中,票道:“凌师妹与门生等来时,因坠后一步,突然遇上那对头,竞把朱剑夺走。只因凌师妹羞愤难当,哭个不停,门生问不出什么话,也不敢带她遏见真人。目下只知道那对头以黑布蒙面,身材中等,真是昆仑身法。功力甚是高强,二十招以内,便把凌师妹手中朱剑夺去,门生问完之后,连忙来向真人请罪。”
太清真人道:“好斗胆的人,竟敢一连骚扰本山,可是红药的剑鞘呢?”
玄修怔一下,道:“门生倒没注意这一点,不外却不见她身带剑鞘。”
太清真人微一凝思,徐徐道:“内中恐怕尚有原因,适才的护法警钟,竞没有见珠儿赶来,她乃是本山两大护法之一,想必离天屏谷甚远。玄修可即以千里钟声,指名把她召来。”
玄修道人连忙出室下楼,奔到楼左另一座钟楼,只见楼顶一口巨钟,径长一丈二尺,简直就像一座小屋子一般,这口巨钟一鸣,峨嵋山脚也能够听到,数十年来未曾用过。
只听当当两下巨响,那清越已极的钟声,宛如长着翅膀的鸟儿,分向众山群峦飞去。
整座峨媚山数以百计的寺观,都听到这两下钟鸣,睡着的人因而惊醒,未曾入梦的人们因而停止了行动,向黑茫茫的夜空四处瞥视。
在那相思峰左侧一座幽谷中,淡淡月色洒在草地上,如烟如梦。
一位女人倚着一棵大树,闭眼睡着。钟声冉冉飞入幽谷中,她葛地惊醒,站起身来。但见她长身玉立,眉目如画,天生一种妩媚之态,虽无情而似有情。
她轻轻嘻了一声,举手掠鬃,把清露禅掉,然后直向隐仙谷走去,身法飘逸美妙,虽然极快,却绝不见出慌忙。
这位玉立亭亭的玉人一出了幽谷,只见右方谷顶泛起一人,长得方面大耳,气字特殊,年在.三旬上下,举止之间,具有一种威严心胸。此人正是贵胃宗室,如今更名为金瑞的德贝勒。
他在入夜之后,曾走到那相思峰顶,可是其时珠儿芳踪已杏,他彷徨良久,便信步走下峰顶,突然发现幽谷中,珠儿女人倚树睡着,想是适才峰顶现身之后,便跑到这幽谷之中,细想心事,最后竞自沉甜睡着。
他远远窥看心上人的睡后娇姿,越看越爱,但没有勇气上前把她叫醒说话,犹豫又犹豫,终于钟声忽鸣,四山俱闻。而珠儿在梦中惊醒,翻若惊鸿地向谷外飞去。
金瑞自个儿在心中长叹一声,想也不想,便远远随着她的身形,直向隐仙谷走去。
在隐仙谷和天屏谷之间的一座岭上,凌红药伏在大石上,幽幽低泣。
那白灵官真人和玄字辈三位能手,都站在旁边。白灵官不住用庞大的手掌抚摸自己的乱发和乱髦,连连道:“小妹别哭,有什么事告诉我就行啦!”
凌红药三番四次,抬起头来,但终于没说出来,只急得白灵官老道人摸头顿足,唉声叹气,却没有法子。
敢情这凌红药女人追随着史思温和玄修道人,走过几座山头之后,见他们脚下越奔越快,明知自己纵用全力追去,也无法遇上,便索性放慢脚步。
群峦叠峰之中,她自个儿踏着月色走着,心中突然触提倡一阵飘渺膘陇的思绪。
四顾无人,同时又因史思温身上带着龙环,他仍在十里之内,故此连兽哮猿啼之声也听不到。
左方一丛树影之后,认真走出一人,身量中等,肩阔腰细。面上蒙着一条黑巾,只露出一对精光闪闪的眼珠。
这个蒙面人一直走到凌红药跟前,凌红药轻轻道:“啊,我晓得一定会碰上你的……”
她没有一点儿惊讶畏缩之态,那蒙面人脚步微窒,就站定在五尺以外,先哼了一声,才道:“先把朱剑给我!"
凌红药无端被一阵失望而轻微痛苦所淹没,她一直秘密地以为有一日她见到他时,四面没有人的话,他会十分和善地与她说话,然后她便劝他连忙脱离峨嵋。
但他不光冷冰冰的,而且凯朗自己手上的朱剑,竟是个无情小人的本色。
她遏抑着自己的失望,温柔隧道:“这朱剑是玉亭观主之物,昔年我不合取回山来,等会儿照旧要交给他的。”
蒙面人冷冷道:“我知道,你虽没有吞没之心,但那玄修道人却心有诡谋,我不相信他,这剑我取了亲自送给上官女人去。”
她怔一下,急急问道:“你和玉亭观主是朋侪么?”
他摇摇头,道:“适才我就在你们旁边,玉亭观主说的话以及厥后那玄修道人的心情心思,我都听见和望见。”
凌红药退了半步,道:“为了你自己着想,快点儿脱离这里吧。”
蒙面人冷然道:“你给是不给?”
她摇摇头,这时连她自己也感受到自己这副容貌极为可怜。
蒙面人歇了一下,才道:“好吧,既然你不愿给,我就下手了。”
说罢左手一晃,右手径来夺剑。
那蒙面人眼利如阜,铁掌已到了她玉面上时,忽见对方居然闭上眼睛。心头大大一震,忙把掌上真力撤回,只听清脆一响,己把凌红药打了一记耳光。
他随着一翻腕,身形尚未落地,便己夺了那柄道家玄门降魔利器朱剑,葛地一翻身,已斜斜飘开泰半丈之远。却见凌红药掩住面庞,尖声叫道:“你打我……你敢打我……”
蒙面人双足一顿,斜掠开去,一面朗声应道:“我念你是个女流,不是我的对手,才手下留情,否则我该杀死你才对!”
她大大忿怒起来,尖声叫道:“岳小雷你回来,你用暗算手段,算什么英雄,你敢回来与我大战三百合么?岳小雷……”
那蒙面人在树影中略一犹豫,突然长笑一声,铺开脚程疾如飞鸟般投向远处的黑漆黑。
凌红药顿足怒了许久,但岳小雷已走远,还把她从来不告人的一个绣梦带走,最后,她伤心地哭泣起来,观中传来护法警钟,她也没有剖析,不久,白灵官真人便来到她身边。她好频频想把真实情形告诉这位师叔,可是她又深深相信这位师叔无人可以抵敌,而且性情极为粗暴,便又心软起来,不忍说出。
白灵官问道:“那斯是不是昆仑派的?”
凌红药点颔首,道:“不错,正是昆仑派的……”实在直到她师叔一问,她才想起他纵起扑来夺剑打她的身法,正是昆仑派的家数。
白灵官真人恨恨跺跺脚道:“好小子,就算他昆仑派心法神妙,秘艺高明,也不应在峨嵋山中乱闻,玄风,你搜北面。玄雷,南面归你。玄火,你向西走。但各人听我下令移动,总在十里之内,才可互通声气。”
他声如洪声,威风凛凛,一声令下,四人分头跃开,转瞬间便没人黑漆黑。
良久,凌红药才悯然回去。
谁知就在这时,数百年来都清静无事的隐仙观中,却大大骚动。
原来珠女人因被观中千里钟召回隐仙观去,连忙上楼遏见掌门真人。
太清真人等她行过礼之后,便严肃隧道:“两头守山神猿,俱被一个昆仑派的人用天龙指手法杀害,早先才发现此事,如今特地召你来此,告以此事。”
珠女人娇躯一震,修眉轻轻皱起来,心中自语道:“昆仑派的天龙指?啊,竟是他么?”
掌门真人既然凝重沉稳,但今晚因两头神猿之死,心田甚是震动,是以竟没看出她神色有异。
他付思一下,然后徐徐道:“你太本师叔已奉我之命,出观搜索,但伯他难以顾及,你可即去助他一臂之力。”
珠女人自从回峨嵋栖身以来,都未曾被掌门真人派遣过,此时焉敢有违,而且以为事情十分严重,敛妊道:“门生敬领真人法逾。”
当下转身出室,刚刚走到门边,突然太清真人道:“珠儿回来。”
她连忙回到太清真人眼前,垂手恭立。
太清真人徐徐道:“想我峨嵋派数百年以来,总算在宇内有点儿声名,一向和昆仑派毫无嫌隙。今晚之事,实在令人疑惑。再者姑岂论对方是什么身份,也不管来意这等诡秘,我们总是三清门生,以慈悲为怀。你此去如发现那人,纵然被对方激怒,也不行妄下辣手,只可设法活擒。”
说到末后一句时,曾经中断了一下。
株女人捡袄道:“门生自当仰体真人慈悲之意,绝不敢妄启杀戒。”
太清真人微微一笑,道:“如此甚好,但你暂时不必启航。”
珠女人听了此言,十分疑惑。但又未便启齿动问,只好垂手恭儿。
太清真人侧顾一眼,道:“玄明,把为师的剑取来。”
分侍木榻的四名清秀道童其中之一应了一声,便转入内室,眨眼间已取出一柄松纹古剑,恭顺重敬送到榻边。
只见太清真人把那柄松纹古剑接过来,平放在膝上,伸手徐徐摩掌几下,神情之间,隐约流露出一点儿激动。
这时榻边的四名道童,也十分不解地睁大眼睛,瞧着这位一向使他们衷心佩服仰祟的老道人。
太清真人候然一抬目,神光如电。登时把珠儿吓了一惊,忖道:“掌门真人业已在摩掌古剑之时,运足玄功,看来似乎要脱手迎战什么强仇大敌呢?”
老道人犹疑一下,便下了刻意,向珠儿道:“本门修习武功,不外是修道人备以防身保命,并非用来在江湖上争雄。但数百年之后,本门已在武林中薄有声誉。贫道虽不想再用到这等杀人凶器,可是本派声誉,又比贫道小我私家为重,因此贫道已不能单为自己着想。珠儿,你在本山多年,可曾听说过有人如此斗胆,不光侵扰本门清修之地,连伤门生多人,又把那对得道通灵,与人无异的守山神猿惨加杀害之事么?”
珠儿恭声道:“门生未曾听过。”
太清真人道:“不光是你,连贫道活了这些年来,也没想到过。但现在你看,居然尚有人侵入本观,贫道如不亲自脱手,怎对得起历代掌门祖师。”
珠儿大惊失色,芳心已想到此人可能是谁。
门外有人朗声道:“晚辈简直失礼,冒渎真人,如今恭候真人处以应得之罪。”
人随声现,只见那心胸威严,方面大耳的金瑞,站在门口当中,遥遥向太清真人躬身行礼。
珠儿急咬住嘴唇,省得发作声音。
太清真人年逾八旬,今生修炼武功的时间,凌驾一甲子,是以内功深厚异常,线人特灵。
适才他与珠儿说话时,便察觉一点儿极细微的声音,这种声音竞是生似有人屹立门外,因楼高风大,衣抉被山风吹动那种细微的飘拂严。
但这位一代掌门真人,差点儿不敢相信,凭自己的线人修为,居然尚有人能够毫无声息地到了房门外,站立好一会儿,才衣角飘拂之声而被发现。
此所以他其时连忙决议应否作声喝破,如果喝错了,自然有辱威名。
假名为金瑞的德贝勒泛起在门口之后,便静立不动,体现不敢逾越,非奉令召唤,方肯人房。
他那对威严锐利的眼光,有意无意地扫过珠儿的面上,只见她流露出极为奇异的神色,心头不觉轻轻一震。他虽然在江湖上混迹不久,但自幼在京城长大,往来均是王侯将相,政界之中,比江湖之人更能掩抑自己的情感。是以他心头虽是震撼,面上却毫无变化。
太清真人徐徐问道:“金施主就是昆仑山世外高人钟先生的高足了?”
金瑞此入江湖,除了史思温外,谁都不知他的师承,连珠儿也不知道,因此闻言微微一怔道:“真入神目如电,晚辈钦佩服之至,家师正是钟先生。”
太清真人拂一下领下白鬃,道:“贫道自从四十年前,接掌本派掌门之位以来,便未曾出过手。金施主来得正好,贫道正想考究一下自己的武功,这四十年来是否已经搁下。”
珠儿本以为掌门真人会命自己脱手,而对谁人深爱自己而又曾是救命恩人的德贝勒,她可不知道真打照旧假打好?故此流露出奇异的神色。如今一听掌门真人竟然要亲自脱手,不觉惊惶愈甚,忙道:“启票掌门真人,门生适好衔命在此,有事门生服其劳,何须真人亲劳法驾。”
太清真人一直未曾看她,是以没有觉察她的神色。他微微一笑,道:“贫道虽然老朽,但自信还堪一击。不外贫道比金施主多活了不少岁数,不觉有以老欺小的嫌疑。这样好了,贫道如不能在二十招以内,活捉金施主,便任得金施主安然脱离隐仙观。”
须知太清真人修道多年,为人极是谦冲恬淡。今晚却因两头神猿之死,大为伤心,况且此事也大损峨嵋威名,是以连他老人家也抑按不住心头大气,简直不容分说,便自挑战。
金瑞大大愣了一下,心想峨嵋、昆仑两派,如今虽谈不上什么友爱。但一则均属王谢正派,声气时通,二则昔年两派尊长,均有过往来,不能说毫无渊源。尤其是太清真人清誉极隆,既然四十年来末和人动手,今晚何以破戒脱手。
“晚辈自知擅扰真人清修之处,罪不行迫,敬请真人处罚,实在不敢和真人动手。”
太清真人心念微转,忖道:“此子心胸特殊,言词间甚是真诚,敬重前辈。果真如此,又何以杀我守山神猿?无量寿佛……我莫被他瞒骗已往,试想如今世风日下,巨猾大恶之徒,均以伪善面目泛起人间。此人年逾三旬,说不定涉世已深……”
念头电转,不外刹那之间。珠儿在一旁幽幽低叹一声,心想这位德贝勒行事令人莫测高深。当日他身为贝勒,竟肯呵护一个入侵官禁的起义,而现在却不辞千里,来到峨嵋山,竞扼守山神猿杀死。
太清真人已道:“金施主不须客套,你既能来,自有出去的掌握。请吧,楼下地方足够你我施展。”
说罢,把松纹宝剑交给一王谢生,便徐徐起身。
金瑞心中倒不畏惧,只悔自己大意,未曾探询到峨嵋派有这么大的规则,连那四十年未曾动过手的掌门真人,也因此而脱手。
他为难地嘘口吻,迅疾地瞥扫珠儿一眼,恰好见到她也望着自己,便苦笑一下。
珠儿道:“门生先领这位贵客下楼。”
太清真人轻轻颔首,珠儿便纵出门外,娇声沥沥隧道:“金老师请往这边走。”
金瑞向太清真人拱拱手,便跟珠儿落楼,在楼梯上便低声问道:“珠女人,你一向都住在山中么?”
珠儿点颔首道:“是的。”只应了这一句,便改变话题,道:“等会儿你动手时,千万不行硬拼,最好仗着昆仑身法,假作内力不敌,一路向左边移去。左边那道围墙以外,便可出观。”
金瑞道:“谢谢你,区区这次远访峨嵋,即是为了看看你。”
他又把话题提回来,珠儿见他在这等身败名裂的危险中,仍然忘不了向自己体现倾慕之意,芳心大为感动,以为这才是真情挚意,禁不住低唱一声。
金瑞又道:“三年前在红心铺见过女人之后,回到京师,自觉红尘中竞无足恋,便以金蝉脱壳**,假死瞒过家人线人,悄悄出京,这次来找女人,仅仅为了要问你一句话。”
这时两人已走到最底下的一道楼梯。珠儿震动一下,脚步微窒,但随即听到上面传来步声,知道那四名道童已蜂拥着掌门真人下来。
她不敢停顿,继续向下走,一面轻声道:“等你二十招接下来,出观之后,才逐步问我不迟……”她歇了一下,鼓足勇气,道:“希望你能逃则逃,别和掌门真人硬拼。”
须知她聪慧过人,明知道德贝勒对她有情,是以这一问必是有关两人之事,如果她所答的要令他大感失望,以这人的多情心性,可能便大大使他震撼,心神扰乱。动手时不能专心一致,极可能便立毙掌门真人手下,是以要他事后再说。
金瑞听了她的话,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从她口吻中,已可觉察出今宵峨嵋掌门亲自脱手一事,似有内情,因此局势份外凶危。
喜的是这位心上人关注之情,流露无遗。若然不是碰上这等遭遇,焉能知道她如此体贴自己。
这时,只见四名童子挑灯鱼贯出来,场子中登时灼烁许多。随着那高冠蛾雪,相貌奇古的老道人闲步出来,一直走到金瑞眼前。
金瑞忙忙凝思运气,准备应战。太清真人却向四方八面扫瞥一眼,微磋一声道:“金施主不须存着谦让之心,手底只管施展出来好了。”
这番话出在别人口中,即是自满托大之言,但由太清真人说出,却甚合理。
金瑞道:“晚辈谨遵真人法逾。”当下微一躬身,口中朗声道:“请真人恕晚辈无礼……”话声中铁掌一挥,疾击已往。
太清真人见他脱手玄妙,来势似慢实快,便不言语,身形如渊亭岳峙般屹立不动。
金瑞的手掌已递到对方胸口两尺以内,因掌力蓄蕴末发,故此对方仅仅白须微扬。这时见对方沉稳之极,居然尚不脱手封拆,口中大喝二声,掌势加速,同时掌心吐处,一股潜劲蓦然击出。
太清真人突然半转身躯,手出如风,径去扣他掌腕之间的脉门。
这一下脱手平庸无奇,但令人惊心动魄的,却是脱手之快,认位之准,无一不是已臻化境。
他可不敢怠慢,仗着昆仑身法独步天下。口中清啸一声,身躯旋转如风,移向一旁,单单抵拒对方左掌猛击之力,哆的一响,两人掌力相交。金瑞内力略逊,被震得多转了一圈。
太清真人微微一笑,道:“认真身法神妙,独步天下……”话声中欺身急进,或是左拍右拿,或是右拍左拿,总之一刚一柔,一凶一险,宴时间已攻了六招之多。
金瑞失声一噎,使然向后一纵,足足跃退三丈之多。
太清真人飘身而起,如影随形,也跟进了三丈,两人仍然相距六尺左右,蓦然又是一掌遥遥劈去。
须知金瑞这一下凶险异常,只因他的对手太清真人,功力深厚之极,适才的一掌如不是他在接触的一刹那间,听到珠儿失声惊呼,心念一转,把真力撤回三成的话。金瑞心存荣幸,想借这等凌厉无比的劈空掌力飞开,非立毙就地不行。
这时太清真人脚尖轻点,身形如闪电般移已往,已到了墙下寻丈之处,却不连忙脱手攻出最后的一招。
敢情金瑞身躯所碰之处,虽是在围墙二丈高左右,但该处并无漆黑铁钉,是以太清真人一心等他掉下来,然后才发最后一掌。
但见金瑞在平滑滑的墙上稍微一停,身形蓦然沿墙横飞。
太清真人暗自一楞,忖道:“我真是老糊涂了,昆仑身法扬名天下,能够在空中转折如意,怎能等他坠跌下来方始脱手。”
念头方转之时,金瑞横移六尺之远,已找到一根漆黑的铁钉,伸手一按,身形拔空又起,转眼间已飞出墙外,隐没不见。
金瑞身形一坠地,陡觉双脚一软,站立不住,向前一仆,忙伸双手按住地面。他头脑灵活异常,已想到这里离太清真人不外两丈左右,中间只隔住一堵高墙。他如听出自己仆跌地上,势必飞身跃过墙来,把自己已活活擒住。
这时在墙内的太清真人果真听作声音差池,微微一笑,正要有所行动,忽又听到刷刷两声,第一声尚在丈半以外,第二声已到了四丈以外。
老道笑容一敛,转目注视着珠儿。
珠儿心头大震,垂下臻首。
太清真人沉声问道:“你可知道适才贫道因你惊叫之声,把掌力撤回三成,才让他能够借力逃走么?”
珠儿徐徐道:“门生罪该万死。”
太清真人又问道:“你以前认识他么?”
珠儿道:“七八年前,门生随双亲到京师,突入官禁,被藏边第二能手萨边上人所伤,无意中逃人他家中,得过他救命之恩。”
太清真人道:“你怎不早说,既是受他救命之思,理应还报。幸好适才因你惊叫之声,无意中已救回他一命,旧恩可送还。”墙外的金瑞听到这些对话,心情大为激动,忽地胸口一闷,一口热血险些冲口而出。
太清真人转身向隐仙楼走去,一面道:“看在他曾救你一命的份上,贫道还剩下的一招,也一并算了。”
珠儿紧随着掌门真连忙谢过,纷歧会儿已上了三楼。
太清真人道:“你进房来,有个使命要你做到。”
说时,已走了静室之中,珠儿跪在太清真人榻前,敬候驱使。
太清真人取出一支金光灿然,长约半尺的古剑,道:“珠儿,你可认得这是什么?”
珠儿恭容道:“这是历代祖师相传的信物,通常金剑所到之处,等如掌门真人亲自降临。”
太清真人道:“不错,如今便命你带着金剑信物,去把金瑞活捉回来,如需人手,可用金剑随意调遣。在你把他带到贫道眼前以前,禁绝你与他攀谈一语,你可听清楚了?”
珠儿心乱如麻,口中却清晰地应道:“门生已听清楚真人偷言。”
且说在墙外的金瑞,好不容易等到太清真人走开,这时又怕观中门生出来察看,忙忙起身,突然一阵晕眩,一交摔倒地上。
这一交跌得不轻,胸口那股热血直喷出来,洒了一地。
他徐徐走开,数丈远处即是陡峭的山麓,沿着山麓走了泰半里路,赶忙隐在黑漆黑,跃坐调息运气。
四下一片寂静,隐仙观虽有数百道侣,而且正在咫尺,但却不闻一点人声,可知观中纪律之严,不比寻常。
不久他又走人一道谷中,天色渐亮,他愣住脚步,歇息一下,自觉伤势又好了不少。
今宵之事,越想越以为不解。只因他随着珠儿入观,稍为迟了一步,故此太清真人开头便见告珠儿关于两头守山神猿被昆仑心法天龙指所伤之事,他没有听见。厥后只听到太清真人说起峨嵋与昆仑,素无嫌隙,不知何以昆仑派有人来本山扰乱等语。
其时他还在希奇,正想窃听下去,太清真人已揭破他隐身外面之事。
现在他如何推想,也不会想到竞是另一桩昆仑门下所干之事,嫁在他头上。
他怔想了一会儿,便向那里谷口走去,猛听一声洪钟也似的笑声,从谷口传来,四山震动,足见发出笑声的人,内功之深厚,使人诧骇。
金瑞脚步一窒,忖道:“峨嵋派真是深藏不露,山中竟有这等高人,江湖中却无人知悉。”
念头转时,只见谷中泛起一人,身材高峻,发乱须长,手中提着一根亮银棍。虽然发须遮住泰半面目,但仍可以看出这个高峻道人心胸威猛,绝非寻常之士。
这个高峻羽士正是太清真人的师弟白灵官真人,他上下审察金瑞数眼。然后大踏步走过来,冷笑道:“本真人以为昆仑派能手金瑞是个三头六臂的人,如今晤面,却也不外尔尔。”
金瑞沉住气,问道:“真人清号可以赐告么?”
白灵官洪声道:“有何不行,岂非还伯你们昆仑派报仇么?本真人四十年前在江湖上,人称峨嵋白灵官。”
金瑞轻轻啊了一声,道:“白真人虽然四十年未曾再涉足江湖,但晚辈仍然听过真人威名。”
片晌时光,两条人影相继泛起,却是玄风玄火两位玄字辈的能手。再一眨眼间,入谷时那里的谷口也泛起了玄雷道人。
玄风、玄火、玄雷各个掣出长剑,疏散开来,制品字形把那两人夹在当中。
金瑞反手亮出利剑,朗声道:“真人既非要见教不行,在下只好舍命相陪。”
白灵官真人沉声道:“好,看棍。”手中那支亮银棍挟着猛烈风声,当头砸下。
金瑞不等对方棍势使开,抢先一线之机,施展出昆仑派精奥剑法,一招“墨龙抖鳞”,剑身颤处,幻化出三朵精光醒目的剑光,一齐向对方身上涌去。
旁边玄字辈三位能手都漆黑吸一口冷气,敢情现在单单看了对方一招剑法,已可窥出敌人的内功剑术,均已臻炉火纯青之境。现在如若由他们三人拦截,只怕微有托大,不愿一动手时便三人合击,这个强敌势必在数招之间,突围而去。
但见那朵剑花已印在白灵官真人胸上,可是白灵官不光没有应剑而倒,反而威力强绝地一棍横扫出来。
玄字辈三人都是使剑能手,见那金瑞使出昆仑秘传剑法,虽然打来打去都是那几招,但竟是以快制快,虽然无法抨击,但自保却绰绰有余。各人都没有瞧过这一路剑法,禁不住尽皆屏息凝思,细察敌人剑路。
白灵官真人的大圣棒法乃属武林一绝,如若功力不够,这一路棒法基础便不能施展。此时威风凛凛汹汹,指东打东,指西打西,看看已把七十二路棒法施展了泰半,却仍攻不下敌人,禁不住心中微怒。
他力大无穷,双臂再一运力,眨眼间再击出七八棍,金瑞在棒影如山中,依然未露败象。老道人厉喝一声气死我也,亮银棍突然撒手咆的一声,直向金瑞疾撞已往。金瑞举重若轻,从容闪开。那支亮银棍撞个空,直向圈外飞去:眨眼间已撞在三丈外一块岩石—上,只听山摇地震般大响一声,那块岩石已吃亮银棍奇猛的气力炸碎数尺周遭那么大的一块,碎片石屑,满天飞射。
金瑞又惊又讶,惊的是这个老道一身功力,实在强得出奇。讶的是他气得撤棍,又待如何?
旁边玄字辈三名道人齐齐横剑,作出拦截之势。他们却没有一个露出讶异之色。
金瑞转眼之间,已名顿开,敢情对方已奇快无情地取出一截金光灿然的枪管,抽出来拧好,即是一支五尺半长的金枪。当下转念道:“对了,他昔年以棍枪剑三绝纵横于武林,现在看来还要试一试他的剑术呢。”“念头刚转完,对方手中金枪一晃,已攻过来。金瑞吃一惊,敢情白灵官的金枪上,风响低微,若有若无,明确是和适才亮银棍的刚猛路子,极端相反,竟是走的花巧精妙的路子。果真白灵官这支金枪,端的别有精奥奇巧之处,每一枪攻击,都化为数支金枪。在这周遭文半之内,万道金枪,乱颤乱闪,使人眼花眼花,难以捉摸。
金瑞把一身真力,尽聚剑上,候然清啸一声,使出昆仑派不传心法云龙十八式,登时人剑合一,凌空盘旋游翔。但见他的剑法虽无眩心骇目之处,却极具威力,而且从容潇洒。白灵官真人用尽金枪上的绝艺,力抢攻势,一口吻攻了二十多招,空自撤出满天枪影,金枪万道,却毫无克敌制胜之象。
这一场恶战只看得玄字辈三位道入神摇眼花,同时又悄悄替师叔着急。
殊不知金瑞为了抵御白灵官金枪特技,已用出最耗内力的云龙大八式,如是通常,他还能因力生力,在招数间调元运功,迎本返原。但目下他内伤末痊,兼之对方攻势又急又密,是以大耗真力,败局已正。
这时白云官真人的金枪已施展了五十余招,他通常自负可以凭着.一棍一枪一剑,横扫**,纵横天下。但现在连番急攻,金枪上的绝艺已施展了泰半,仅仅感受出对方内力削弱,但外貌仍然看不出丝毫败阵的迹象。
侧眼一朗,只见三位师侄面上都流露出极为讶骇之色,白云官登时如被敌人在心上重重打了一下,但觉此等大耻,如不清雪,日后定要被本派子弟门生们大大看轻。
当下洪声大笑道:“好剑法,且让本真人瞧瞧你尚有什么绝艺没有?”
话声中候然挫腕收招,纵开数步,把那支金枪插在地上,反手亮出长剑。
金瑞一口吻尚未透过来,只见那身材高峻的白云官真人,已迫到他眼前。
金瑞本是其中大行家,深知剑乃百刃之祖,易学而难精,认真考究起来,剑术一道,最是深奥。倘若对方仍然像早先那般暴急躁躁,夸诞自大,则金瑞纵然败阵,也不心惊。
但像他如今体现的沉凝风度,便可知此人在剑术上下过大功夫,因此一剑在手,整小我私家便登时洗面革心,大不相同。故而金瑞一瞧见他一派肃穆的神色,便为之一凛。
金瑞正要说话,白灵官举手止住他讲话,冷声道:“我只有一事想问问你,这只是私人的疑问,你爱不爱答,都随便你。”
金瑞绝不犹疑,道:“真人请说出来吧。”
“我已见识过施主武功,是以颇觉不解。只因本山两位猿友,通灵多年,复有超逾人类的天赋,你如何能仗着区区天龙指,把它们击·毙?”
金瑞听他口吻,似乎甚为轻视本派的秘传心法天龙指,心想这等指力攻坚破锐,能伤人在十步之内,连师父钟先生久负盛名于武林近百年,尚且只有八成火候。听说如苦练到十足火候的话,天下无人能反抗隔空一点之力。本派门生,准许练这等指力的,寥若晨星,而且都不外是皮毛功夫,最远也得在两尺以内。方生神效。不外话说回来.如是练过天龙指的人,手指点在敌人身体之上,可比任何内家重手法还要厉害。
但这等稀世奇功,对方却说是区区天龙指,宁不行晒,忍不住朗声道:“贵山神猿道行纵然深厚,但决禁不住敝派天龙指功夫,不外晚辈尚不敢放肆至此。”
白灵官一声冷笑,截断他的话,道:“我早提过,说不说由你,现在本真人可要动手了。”
金瑞赶忙提气运功,全神贯注。
白灵官第一剑来势甚缓,直指胸口。
金瑞勉力举剑去架,锵的一声,虽然撩在敌剑之上,却架不开对方重如山岳的长剑。只好双目一闭,期待敌剑刺人喉咙之内。
谷口外突然有人惊呼一声,同时之间,白灵官己挫腕中止剑去之势,剑尖离他咽喉只有一线。
白灵官望也不望谷口,冷冷道:“本门师兄有命要活捉你回观,故此本真人剑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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