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轮回毒阵巧出关(1/2)
绿杨影里,半角酒旗招展,是一间设备简陋的茅店。但因地当长江左岸,毗邻宜昌城垣,故尔帆樯往来,商贾辐辏,这片茅店泛起异样繁荣。
这时,在这茅店的饭堂里,临窗一角,坐着一个身材魁梧,但却形容枯槁的男子。此人武士装束,旁置一个行囊,腰佩一口短刀,据案独坐,默然旁视,在隔窗透过的夕阳余晖中,映照着他面笼菜色,双目无神,脸上青筋隐隐,嘴里不住吞吐口水,若不胜其馋涎欲滴。
正当此时,店外进来一位折扇儒巾的书生,因为饭堂里再无虚席,只有这武士扑面一副座头空着,略一环视之下,便直接踱过扑面坐下。
儒生坐定之后,似未注意其他,便点了两样菜肴,一客饭食。片晌间小二把饭菜端上,儒生取起竹筷,无意间一抬目,便发现那壮士的神倩,刚刚望见,那壮士已离座走过来,在他扑面空位坐下,却一言不发,双目灼灼,瞪视他桌上的饭菜。
相互虽然都是男子,没有什么可以怕羞的。但这等情形,难免令人以为希奇不安,因而吃了口饭菜便吃不下去。
书生把饭碗放下来,眼睛一抬,正要启齿。
扑面那人蓦然伸手把那碗饭取起来,细细向碗中注视。然后再把他手中筷子取过来,开始扒入口中。
那念书人瞠目结舌,竞忘了问他,却见那人似乎饥饿难当,一下子把那碗饭和两碟小菜都送入肚中。
这人行动虽然希奇,但因那念书相公没有发话做声,因此饭馆中竟没有人注意。
桌上已空空如也,那人抚腹长时口吻,看来离饱尚远。
书生微笑道:“尊驾举动实在令人惊讶,但没关系,且让我做个小东,老兄不妨恣意吃个饱。”
那人摇摇头,道:“我虽未饱,但已不能再吃,相公尊姓台甫?”
“我姓金名瑞,尚未清教老兄……”
“在下冯居,今日实在多谢金相公一饭之恩。”
金瑞道:“冯兄你既然未饱,何妨再与我一道进食?莫看我是个穷酸秀才,一顿饭还不在乎呢。”
冯居满怀心事地叹口吻,摇头道:“金相公盛意心领,在下决不能再动筷。”说罢便要离座,金瑞伸手按住他的肩膀,道:“别忙,别忙,就算不能再吃,也不须如此匆促,喝杯茶如何?”
他一面说,一面执壶替他斟满一杯热茶。冯居仍然摇头,却伸手取起金瑞适才喝剩的半杯冷茶,一饮而尽。
金瑞被他弄得莫名其妙,道:“你这是怎么一回事?”
冯居起身抱拳称谢,然后转身走出去。
金瑞自个儿笑一笑,便招呼堂倌再来饭菜。
等了片晌,饭菜尚未端来,门外突然有人叫道:“金相公,请出来说句话。”
金瑞抬目一瞥,正是那莫名其妙的冯居,想了一想,便走出去。
冯居道:“歉仄得很,你这一顿饭被我频频打扰,在下实感不安。”
金瑞道:“些须小事,不要介意。冯兄如果尚有兴致,何妨再吃一次?”
冯居道:“我已注定活活要被饿死,再吃饱些也不中用,这儿的帐我已会过,你老请另找此外地方再吃吧!”
金瑞面色一怔道:“冯兄别开顽笑。”他笑容满面时并无异处,但现在面色一正,登时流露出一种威严心胸,令人震慑得不敢仰视。
冯居已被他那种尊严所摄,呐呐道:“在下不是开顽笑,这儿的饭你吃不得。”
金瑞道:“清说出原理来。”
冯居道:“在下实在说不得,不光说不得,连此时多说了几句,也许已替你招来灾祸。你老请了,千万相信在下之言,到别处才再进食。”
他说完之后,拔头便走,健步如飞,晃眼已穿过几条街道,这才缓下脚步,长长叹口吻继续向前走。
忽听耳边有人道:“冯兄这是上哪儿去?”
冯居扭头一看,只见那金相公就在身后,相距不外两尺。禁不住怔一怔,道:“金相公你竟然是武林中人,在下失敬了。”
他索性又愣住脚步,又道:“在下也曾学过多年功夫,最近在宜昌地面已混出一点儿声名,但有什么用呢?天下武林中现在尚有谁敢惹上玄阴教。”
“哦,你说玄阴教么?是不是碧鸡山鬼母冷阿所创的玄阴教?”
冯居受惊地左右顾视,但见虽有行人,却离得甚远,不会听到他们的说话,这才悄悄道:“你老别再说了,我虽不怕,但你老可受不了。”
金瑞微晒道:“玄阴教如今势力居然如此庞大,记得三年前襄阳红心铺剑神石轩中和东海碧螺岛主于叔初那一场震天动地的剑会举行时,玄阴教哪有今日的气焰。”
冯居面上不觉流露出兴奋神往之色,道:“啊,金相公你也曾在襄阳红心铺旅行那场剑会么?那位石大侠是何等英气?他的剑术真是天下无双。”
金瑞微笑道:“原来你是拥石派,怪不得玄阴教的人会对你倒霉。”
冯居道:“正是这样,我一向也不敢果真谈论这些玄阴教十分隐讳的武林往事,但前天喝醉酒,口没遮拦地说了许多关于石大侠的英雄事迹,豪侠行径。一觉醒来,这些话已传到此地玄阴教分堂堂主毒翁方克耳中,他派了一小我私家来传讯说,七日之内,要把我毒死……”
“哦,你适才说你会活活饿死,岂非就是这个缘故?”
冯居这时好不容易碰上一个知道剑神石轩中昔年侠迹和不恐惧玄阴教的人,因此简直无法住口,连忙应道:“正是这样,这毒翁方克乃是百粤名家,除了一身武功极为高明之外,最擅长的是使用毒物,依他老例,通常经他警告过的人,都一定在限期之内,不知不觉中毒身亡。此人不光心机诡谲,而且手段阴残,每逢要毒死什么人,使预先加以警告,即是要使那人心惊胆颤地痛苦数日,然后不知几时,在饮食时中毒而亡。”
金瑞哼了一声,道:“这厮真个狂妄之至,我就不信他真有这等手段,原来我要由水途经三峡入川,赴峨嵋山一游,冲着你这件事,非留在宜昌七日不行。”
冯居连连摆手,道:“金相公使不得,这可不是呕气的事,这毒翁方克擅长下毒,毫无措施预防。”
冯居还要说话,金瑞突然讶道:“冯兄你瞧,谁人老道何以靠在墙上睡觉?”
冯居如言一看,只见已往两丈许的转角处,一个道人,靠在墙上,双目紧闭。
“那不是老道,年轻得很哩!惋惜他没有睁开眼睛,不能望见他的眼光,不外单单从相貌而论,这道人一面正气,定然是有道之士。”
金瑞凝望着谁人年轻的道上侧面,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没想出来。当下便和冯居一起到旅馆去。
他们都一直各自呆在房间中,直到晚饭时分,金瑞命小二到外面叫饭菜回来。等到饭菜都来了之后,便关上房门,从颈上摘下一条白金链,链上系着一颗银色的珠子,大如龙眼核,明净匀圆,一望而却必是一价值千金的宝物。
他把珠子放在菜肴中,取起着时,珠子毫无异状。然后又试那一大盆白饭,也无异状。
他取起饭匙,正要盛饭,突然中止了盛饭的行动,又由珠子试一试饭匙,仍无异状,然后又试筷子和汤匙,最后试到饭碗时,那颗珠子突然变了颜色。原本银光流转,油腻不沾,但现在却酿成乌玄色。
金瑞冷笑一声,便取起汤匙一口一口地用饭,一面叫冯居过来,着他也像自己的样子,用汤匙竹筷用饭,不动那两个饭碗。
两人吃饱之后,到底没事。金瑞道:“这事越想越希奇,毒翁方克明知我敢和你在一起,定然尚有法子防他下毒,但他何以还用这等劣笨的手段来下毒?”
冯居想了半天,道:“在下实在想不出原理来,但适才我过来时,似乎见到谁人靠墙睡觉的道人也在此店中,而且就在我们扑面的房间,和我们只隔着小天井。”’金瑞冷笑道:“他如是玄阴教的狗腿,今番碰上我算他倒霉。”
第二天早晨,金瑞起来,正要漱洗,蓦然大吃一惊,快快当当冲出房去。
他一冲至房外,便望见天井扑面的房门内,一小我私家探头出来,却正是昨日见到的谁人年轻道人。
金瑞顾不得剖析那道人,一径奔到隔邻房门外,叩门叫道:“冯兄,冯兄……”他倒耳一听,房中并无回覆,登时怒哼一声,忖道:“若然冯居已被毒死在房中,我非大开杀戒,去把那玄阴教分堂的人,尽行正法不行”
这念头一转便过,右掌贴在门上,潜运内力轻轻一震,喀嚓低响一声,门闩已断。房门大开。
金瑞走入房中,只见冯居还在床上卧着。这时已被他叫唤声和破门而入之声惊动,一骨碌跳起来。
“啊,冯兄原来是熟睡未醒,倒把我吓了一跳,以为你已遭辣手。”
冯居揉了揉惺忪睡眼,问道:“金相公何以突然生出疑心?“’金瑞道:“我刚刚要漱洗,蓦然想起那洗脸漱口的水可能有毒。
照旧以不洗为宜。其时唯恐你已开始漱洗,故此急遽赶过来。”
冯居道:“这一点在下也曾想过,因此已经三日没有漱洗。”
金瑞笑一下,道:“这样说来难免太苦了。”正在谈论时,店伙端了一脸盆热水进来。
金瑞等店伙走了,关上门,然后取出挂在脖子上的银色大珠,在热水中浸一下,见没有变色,便叫冯居放心洗漱。
冯居不敢动用面巾,只用双手捧水洗面漱口,洗完后,大大舒口吻,道:“真舒服,唉,这等不死不活的活罪如此难受,那毒翁方克基础不必真个下毒,就这样教我熬上七日,非发狂不行。”
金瑞道:“他这种手段,正是攻心毒计,你必须沉住气。”说时,但见对方双目直注视着他手中银色大珠,知他不敢随便询问,便又道:“这是一件稀世之宝,称为天河珠,乃是大内几件有名的奇珍之一。岂论哪一种毒物,只要用这天河珠一试,便可知道。如稳定为玄色,即是无毒。再者如遇到须要时,须把有毒的菜肴汤饭吃下,但事先如经此珠试过,任何厉害的绝毒也大为减轻,至多病上数日,决不致死。”
冯居眼睛睁得大大,忖道:“这位相公外表看来虽是寒酸,但气派甚大,具有一种威严风度。我早已认为他不是普通人,如今看他身藏这等稀世之宝,更可以证明我的意料不错。”
金瑞把天河珠收起,又值:“适才我过来时,又见到昨天谁人年轻道人,凑巧开门出来,事情真有这么巧?我一现身他就出门?”
冯居道:“在下不知怎的,但以为那道长是正派的人,”
“我也有这种感受,而且面善得很,惋惜总是想不起何时见过,不外世上人心难测,那道人看起来虽然正派,但也许就是玄阴教中的人。”说到这里,他笑一下,继续道:“如果我恰好是你的对头,居心这样子针对你靠近。相信等到你魂归冥府之后,还不知自己如何死法呢!”
冯居怔一怔,连忙便纵声大笑,道:“金相公想得太多了,在下愿以性命赌一赌我的眼光。”
窗外突然传入来一个清朗的口音,道:“颇堪一噱。”
这四个字清晰异常,送入两人耳中。房间里人影连晃,就在窗外语声尚未消散时,金瑞已到了窗边,推窗探首出去张望。他张望完缩转头时,冯居才跃到他身边。
冯居急急问道:“是什么人?”
金瑞疑惑道:“没有瞧见,岂非他身法比我还快?”
冯居道:“金相公好俊的武功,在下一直担忧你老卷入这漩涡后,毒翁方克大兴问罪之师,到时相公你抵敌不住。但现在却可以放心了。”
窗外又传来先前谁人口音,道:“只怕未必。”
金瑞这时离窗户近在咫尺,疾如闪电般探头出窗一瞥,外面哪有人影。
他点颔首,道:“这人一方面施展无视地听之法,在远处听我们说话,一面以千里传者打岔插嘴,是以瞧不见人影。”
冯居骇然道:“天视地听和千里传音?这等功夫真的有人练得乐成?”
“虽然有人办获得,但极为稀有而已。除了宇内几个名山大派硕果仅存的高人以外,或许只有鬼母、石轩中等三数人能够有此功力。”
窗外悄无应声,生像他也认为金瑞之言十分正确。
金瑞冷冷一笑,又道:“但这人语句极短,明确功夫尚未抵家,决不是鬼母或石轩中等这几位武林顶尖能手,更不是几个名山大派的高人。究竟是谁,我一时猜不出来。”
冯居见他大有挑衅之意,禁不住十分忧虑他又树强敌,悄悄道:‘那人如无恶意,金相公不必再剖析他。”
金瑞点颔首,道:“我们过那里房间,命店伙买些早点。”
两人走出去,金瑞当先入房,四瞥一眼,便道:“噫,有人入过我房中。”
冯居一眼瞧见桌上摆着一张名帖,一边玄色,一边白色,交映之下,十分惹眼,他骇然道:“金相公,毒翁方党已经来过,那就是他的帖子。”
金瑞神色丝毫稳定,走将已往,却不用手碰触那张名帖,只见帖上写着“四日大限,横尸鄂西”八个血红朱字,下面落款是“毒翁方克”四字。
金瑞没有做声,凝目寻思。直到现在,他才不敢轻视这毒翁方克。原因是毒翁方克既能使用天视地听和千里传音的功夫,足见一身造诣,不比轻易。加以他手下人多,已是有胜无败的局势。
适才他以为发话者尚有其人,最可能的即是谁人年轻道人。但如今从种种迹象判断,恐怕就是毒翁方克所为,那年轻道人不外是适逢其会,两次碰面,因而惹起自己疑心而已。
冯居也觉出形势紧张,对方帖上写明金瑞限期是四日,那就是说两人在同一限期内死亡,因为他本人七日限期已过了三日。
他皱皱眉头,便道:“金相公,目下已把你拖人漩涡中,在下实感不安。以在下的愚见,相公你不如突然远走高飞,对方一定没有推测你会突然他去,再说他也难以兼顾,这是唯一的措施了。”
金瑞英气忽发,长笑一声,道:“我若怕那毒翁方克的话,就不会伸手管闲事了。我且问你,那毒翁方克自从担任玄阴教分堂堂主之后,有没有恶迹暴行?”
“太多了,简直比土天子还要厉害。官府也不敢管他闲帐,只要不是闹得全国皆知,官府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金瑞道:“若是仗义行侠之士,碰上这种人,取他性命的话,过不外份?”
冯居绝不思索,应道:“我如有此本事,早就取他狗命。”
金瑞道:“那么我们必须先发制人,你可有法于查出他们的巢穴?”
冯信道:“我知道他们分堂设在那里,厂小心起见,最好先探询一下’“那么你小心些,千万别吃任何工具。也不要用手触摸可疑之物。
探询清楚后.我们再商量一下。”
两人一齐走出房门,金瑞跨入天井,冯居道:“相公你走错路了。”
“没有错,我先瞧瞧那位年轻道长是什么来路。”
冯居急遽出门,金瑞一直走过天井,在扑面房外站定。
房中突然有人朗朗吟道:“赤手屠鲸千载事,白头归佛一生心。”
金瑞因未听过那道人的声音,故此不知是不是他所吟。但心中颇为这等悲壮苍凉之音感动,当下上前轻轻敲门。
房中的人道:“请进来!”
他推开房门,只见一位年轻道长盘膝坐在榻上,一派肃容光景。
道人浅笑起身相迎,道:“金相公居然屈驾过访,小道荣幸之至。”
金瑞道:“道长能否赐示法号,以便称谓?”
那道人笑道:“方外练气之士,原不须名号,但既蒙相公下问;自当奉答,小道玉亭,一向隐修于崆峒山中。此次西行,乃是前赴峨嵋访寻道友。”
金瑞寻思片晌,道:“玉亭道长原来崆切修真,区区却颇觉道长甚为面善,不知几时见过?”
玉亭道人笑道:“小道一向少履红尘,金相公乃人中之龙,世奇士,何缘会得?”
“也许是区区记错了。”金瑞道:“适才听道长朗吟诗句,令人忽兴人生如梦,功名灰尘之悲,但句中归佛二字,于道长似有不妥。”
玉亭道人道:“赤手屠鲸千载事,白头归佛一生心。这两句原是时人名句,贫道爱而吟诵,并非贫道所作。实在佛道殊途而同归,既然跳出红尘,似乎毋须斤斤盘算。”
金瑞道:“道长淡泊胸怀,自不盘算,谈起来区区却是太俗了”
玉亭道人道:“相公侠肝义胆,今世稀有,小道极为心折。”
金瑞仰天大笑道:“好极,好极了.原来是你……”’玉亭道入微征,凝目望着对方。
金瑞仍为欣喜地长笑不休,屋瓦为之震动,玉亭道人深深稽首,”道:“小道幸而得晤德贝勒,不觉想起昔年碧鸡山上,德贝勒英风凛凛的情形。”
假名为德贝勒的金瑞也道:“史思温少侠突然作此装束,简直把我蒙住,而且令人伤感。”
原来三年前剑神石轩中到碧鸡山与当今天下第一位能手鬼母较量,这位宗室贵胄的德贝勒,因与石轩中如今的妻子白凤朱玲乃是旧时相识,同时极为佩服石轩中的人品武功,其时曾挺身进场,为石轩中说公正话。这个道人装束的史思温,却是石轩中明日传门生。他自己虽没有什么震天动地的事迹,但因石轩中的名气极盛,连带也使得这个徒弟出了名。
德贝勒乃是昆仑派高人钟先生的门生,因是宗室贵胄,故此少少涉足江湖,当日在碧鸡山上挺身为石轩中说话,曾经使得在场观战的天下群雄大为惊讶震惊。鬼母却已知道他是昆仑高弟,为了不敢树立昆仑钟先生那等强敌,故此没有难为他。
史思温伸手整一整头上星冠,涩声道:“小弟数年修为,却失态于一旦,真个忸怩。”
德贝勒道:“我辈崇尚率真,若然矫情作态,始应忸怩。玉亭观主旧情难忘,反使我敬仰不已。适才观主所诵的宋人词,我通常也最爱此首,可说是不约而同,私衷略同。”
史思温惘然道:“德贝勒此赴峨嵋,尚有希望。但小道身入空门,已绝尘缘。有时念及难免神伤。”
德贝勒心知史思温定然从石轩中处得知自己当年苦恋峨嵋派珠儿女人之事,是以并不希奇他能够一口吻道破自己此赴峨嵋的目的。
但他却不知道史思温已往的情史,于是感伤隧道:“我也是暂时到峨嵋一游而已,事实上并不抱什么希望。玉亭观主,令师石大侠的情史,天下无人不知,而且厥后因他为了省得朱玲担忧之故,宁愿扬弃谰言,退出江湖。这段往事,虽然见仁见智,说法纷歧,但久已脍炙人口,传为韵事。玉亭观主音年情史,我却未曾听人说过,今日观主既然真情流露,何妨约略一提?”
史思温道:“小道的云烟往事,虽比不上家师,但小道仍然难以排遣,数年前出道初入江湖,孽缘凑巧,碰上家师母的爱徒上官兰,其时一见钟情,厥后屡经磨难,情感更深。最后虽因误会,上官兰不再剖析小道,但小道对她仍然眷念难忘。不外小道终于没有向她解释,因为小道自知此身已立誓代师肩负本派重任,今生决不行能和她缔结良缘,因此刻意让那误会存在。”
他歇了一下,便问道:“德贝勒金技玉叶之身,何以能不时浪迹江湖?”
德贝勒长笑一声,道:“现在我再不是德贝勒了,请你以后改叫金瑞此一姓名,旧时的德贝勒,已在京师死掉,埋葬土中,身后哀荣,颇令人感动。”
“哦,德贝勒··‘…不,金施主你是说曾经仗着内家功夫,诈死以掩别人线人么?”
“不错,好不容易才获得今日闲云野鹤般的自由之身。事后回昆仑谒见师尊,住了年余,最近方始下山,准备了却这段孽缘。”
两人情绪正在激动之时,外面突然有人叫道:“金相公,金相公德贝勒应道:“是冯兄么?请进来。”
冯居走进来,德贝勒先替他引见玉亭道人,说明他就是石轩中的高徒史思温,冯居呀了一声,登时怔住。
冯居过来纳头便拜,道:“小可久仰石大侠英风义气,只恨无缘接晤颜色。今日有幸拜谒少侠,已足偿一半心愿了。”
玉亭道人扶他起来,道:“小道忸怩得很,全仗恩师名声,方始能在江湖行走。听说冯施主为了恩师之故,致与玄阴教毒翁方克树怨,小道只恨无力锄除巨奸,为天下苍生伸吐冤气。”
金瑞(德贝勒)问道:“令师决意不再出山了么?”
玉亭道人不胜感伤所在颔首,但随即又道:“家师因深爱师母,不忍见她为了自己发愁担忧,遂决意舍弃谰言恩怨,封剑退隐,小道虽是出家人,但对家师这等用心,却十分佩服。”
玉亭道人又道:“适才小道窥见一小我私家闪入金施主房中,便掩已往瞧他举动,只见他带着手套,把谁人一边黑一边白的名帖放在桌上,然后十分快捷熟练地在床上弄了一下。幸而小道眼尖,看出他把一枚极细的银针,倒插在床板偏差中,只露出一点点针尖,只要人一躺压其上,非被针尖刺入皮肉不行,小道等他一走,随即进房把那支银针震落地上。那张名帖料你们不会碰触,是以未曾取走。”
“哦,毒翁方克如用这等手段,简直防不胜防,我差点儿中了他道儿。”
金瑞脸色一沉,威严摄人,继续又道:“这厮毫无信用,我一直还相信他仅仅是在食物中下毒呢,如此说来,这一会儿时光冯兄房中肯定也弄了手脚,我们已往查查如何?”
当下三人一齐走到冯居房中,细细检查,果真也在床上发现了一支细如头发的银针尚且仅仅露出一丁点儿针尖。如不是史思温发现了,纵然目力甚佳,却也无法觉察。
金瑞道:“现在我们便前往找那方克算帐,但玉亭观主却不行一同走,以免对方警醒逃走。”
玉亭道人点颔首道:“请冯施主告以偏向,小道打后面抄截,以免被凶人漏网。”
冯居道:“从店门出去,一直走向东门,快到东门之处,有一幢大宅,门前有三株槐树,即是玄阴教分堂重地。”
纷歧会儿已到达那座门外植着三株槐树的大宅门前,只见大门洞开,门房里坐着四五个男子,身份各异,有的是贩夫走卒容貌,有的是买卖装束,但岂论何等样人,神情都显出自满凶悍。
他们都认识冯居,因此登时涌出来,其中一个叫道:“老冯,尚有几天?”
其余的人都哄然大笑,金瑞被他们这等漠视人命的态度激怒,冷笑一声,上前问道:“方克可在内里?着他出来见我。”
那商贾装束的狂笑一声,后面数人怒喝连声,纷纷出来,有两个已抄截住德贝勒和冯居后路。
这里双掌一交,德贝勒内力陡发,对方恐惧一声,人已如断线鹞子般歪斜直退,退七八步远,便一交跌倒地上。
原来德贝勒原本就功力深厚,尽得昆仑钟先生真传。近年来又在昆仑山隐居苦练,复又大有进境。比起昔年在江湖见到白凤朱玲时,一身武功造诣已大不相同。
适才双拿一交,他发出内力震退敌人,左手已乘隙使出师门秘传隔空点穴手法,趁着对方被自己震得气机不调之时,轻轻遥点,登时把对方胸前重穴点住,连退了七八步之后,终于倒地。
冯居低声道:“左边谁人青衣男子姓郭名定,外号青蝎,不知几多良民死在他手中。”
德贝勒连忙朗声道:“你们谁去报知方克,就说金瑞看不惯他横行暴迹,今日找他算帐。”
有人哼了一声,转身要走入门内。
德贝勒那威严慑人的声音响起来,道:“青蝎郭定你不能走,教此外人进去。”
那青蝎郭定吃一惊,不知怎地乖乖站定,猛觉风声飒然,谁人书生已截住他去路。
旁边另一个玄阴教徒撒腿奔人大门,眨眼间钟声大作,声传数里。
青蝎郭定为人最是歹毒,此时堆起笑容,道:“金先生你是哪一派的?何以识得在下?”
金瑞(德贝勒)面目一板,道:“空话少说,你准备好没有?”
青蝎部定狂笑一声,对方恰好也同时大喝,忽见那支笔直射向对方面门的细小钢箭,已堪堪射上,此时却随着对方厉喝之声,著然震得跳起,倒退了数尺之远,然后掉在地上。
冯居只看得一身冷汗,差一点儿便急得昏厥。
金瑞一纵身,飞上半空,突然引吭长啸,声如驾风,清悦之极,身形也随着啸声,盘旋而下。
郭定一见自己毒箭吃对方喝声震跌地上,连忙便企图逃走,对方纵起时,他也疾然纵走。因对方纵得又高又快,心知如向门内纵去,定然不及人家快速,便左蹿右突,忽东忽西。
武林中轻功再好的人,飞上空中最多也只能变换一次偏向,已经是了不起的身手。青蝎郭定好猾,使出这等东驰西突的企图,即是要引起对方变了一次偏向之后,便无法转换偏向飘坠地上,他可就能够趁着这一线清闲逃开,只要再支持几秒钟的时间,毒翁方克等人便可以赶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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