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含光立雪(1/2)
含光寺坐落于长安城东面的菩安山上,距离东城门四五里路途,陆襄巳时三刻从东城门出来,红墙金瓦的寺院便遥遥在望,她环顾四周,这边果然人迹鲜少,便摘了斗笠面纱信步向山门而去。
相传含光寺始建于太和九年,在顺文帝永和年间封为护国寺,史上诸帝都曾亲书匾额、巡游寺宇,山寺不仅禅法渊博,武学亦是博大精深,长安城内外有数十处有名的庙宇观寺,数含光寺最负盛名。
陆襄一边走,心下暗自思索,倘若见到了尘大师,该如何开口询问,他既于寺中修行,想必不再管凡尘俗事——
正思忖着,迎面看见山门矗立在前方,红墙青瓦的四方殿,牌匾上书“含光寺”三字,是顺文皇帝的御笔亲书,笔体苍劲有力,既俊朗又不失浩气。
一进山门,迎面看见一座错金香鼎,鼎中香火旺盛,飘出云流龙行的青烟,见到这承载着信仰的烟云,心一下子得到一股静谧,某种庄严的情怀涌上心间。
陆襄花了些香油钱上完香,便往寺院深处去,院中古色古香,甬道两侧遍种松柏银杏,正值深秋时节,满树黄叶,山风掠过,落叶撒金,将寺院点缀得古朴清幽。
放目四望,古砖古瓦古树,一景一物都显得苍老高深,似乎饱经风雨沧桑,不管是老柏树苍幽的树盖,门壁上淡褪的朱红,或是斗拱上剥蚀的彩绘,都可以让人感到百年风云变幻与万壑千岚。
但是它没有一丝衰败迹象,置身其间,你会遐想苍黑的古树经历过什么,会猜测檐上的琉璃为何失色,你很容易忘却时间,忘记一切凡俗庸扰,可当恍然回神时,发现自己仍然在当下的时间里。
怔神许久后,陆襄来到山门后的四方屋,向当班的沙弥老实报上名讳,说请见了尘大师。小沙弥去通报后,过了许久才回来,说了尘大师不见香客,请施主回罢。
陆襄已猜到大半如此,别无他法,只好拿出扇子“定风波”交于沙弥:“请将此物交了尘大师过目,请他看后再作定夺,他若不见,我便在此一直等。”
沙弥本不太情愿,但听到最后一句话,只有拿着扇子再去通报,不久之后,他空着手回来说,了尘大师请施主去立雪亭相见。
立雪亭位于含光寺北面,绕过方丈室便看到,松柏后掩盖着一座四方屋,幽深的院子里空空无人,陆襄来到立雪亭外的台阶前,双手合十:“陆襄见过了尘大师。”
屋子里传出个苍老的声音:“既已来,为何不进?”
陆襄道:“相传慧可禅师为向达摩佛祖表达自己求法的诚意和决心,抽出戒刀砍断自己左臂,而后拿起左臂围着达摩面壁洞环绕一圈,将四周白雪用鲜血染红。今日陆襄为向大师表达决心,也愿断臂于立雪亭前。”
过了一阵,老声音又响起:“慧可禅师断臂,是因全心向道,为法忘形,故而效法诸佛,而你却是为凡尘恩怨,以臂作筹,怎可同日而语。”
“慧可禅师虔诚求法,陆襄不敢妄自相比,但陆襄身为凡尘中人,不寻恩怨,只求真相,只为心中正道,断臂无悔。”
说罢,陆襄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毫不犹豫挥刀向左臂砍去,突然一道响亮的呼声响起,一颗石子破空而至,击中刀刃,匕首脱手飞出,哐当一声撞落在地上。
“你进来罢。”屋中响起声音。
“是。”陆襄行了一礼,方才踏上石阶,迎面看见殿内神龛中供奉着达摩佛祖的铜坐像,龛上悬挂“雪印心珠”匾额,字体遒美苍劲,气势豪迈挥洒,匾下坐着个灰布袈裟的老者,双目紧闭,手中正划动一圈念珠。
陆襄先跪于蒲团,向达摩铜像虔心礼拜,礼毕后,了尘大师方才睁眼,道:“小姑娘,你小小年纪,行事破釜沉舟,当心追悔莫及。”
“多谢大师教诲,大师有所不知,晚辈处境已至绝路,倘若不能向天下自证清白,那便活不下去,故而赌上一切,哪怕最终一败涂地,晚辈虽死不悔。”
了尘正划动念珠的拇指微一停顿,方才继续,他闭上双目:“自证清白,什么清白?”
陆襄回答:“家父光明正直,天下人却误认他恶贯满盈,我必须要向佛祖、向世人为他正名。”
了尘大师摇了摇头:“你展开你父亲的扇子,看看里面写着什么。”
定风波放在他蒲团前面,陆襄自然知道扇面内容,但还是依言拿起来展开,诵读:“万物一俯,生死同状,天地为棺,自知春秋。”
“你父亲的志向,都在这十六个字中,他说不论好人、歹人,死后都将化为白骨,没有什么区别,那时世间将把他遗忘,可天地知道他心中正气,他问心无愧,又何必向世人昭示?你想想看,十几年来,他可曾替自己作过半句解释?”
这一席话,让陆襄红了眼眶,她第一次听到有人承认老爹是个正气的人,瞬间觉得他十分亲切,想象他是父亲的至交好友,不然不会深知老爹的心境,他所言不错,老爹从来没有给自己解释过什么。
但这一定就是正确的么?陆襄有不同的看法:“大师见谅,晚辈有几句话想说,我年纪幼小,所识道理自然远不及大师,但有时静心思索,也能得到一些心得体会,想请大师评判指点。”
“你说罢。”
“多谢大师,晚辈认为,人是活在当下的,从前种下了什么因,当下就要承担什么果,如果当下不作为,往后就要承担当下的果,从前无法改变,未来无法预料,人生自始至终都只有此时此刻掌握在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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