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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风掠面,青年惯有的笑容又扬高了些,就这么悄悄地立着,似乎要与春草融为一体。
「三爷真是个翩翩令郎呀……」远处,有个声音叹息着:「要小人说,眼看不清又有何妨?三爷除了阅册时要下人逐字读来,誊写时要下人一旁代写,生活可没有一点儿需要假手他人之处哪……再者,瞧瞧三爷那笑,如东风、如冬阳,如软呼呼的白糖糕、如软呼呼的黑糖糕,又如那松松软软的桂花糕……多精致温和、多让人亲近、多人畜无害……多……多……」三爷犹是听力过人,这距离想是听不见的,于是他便放胆说了,说到厥后,在有限的字汇里,已找不到合适的形容。
划分站在两旁,两个高过他许多的男子徐徐转头斜觑过来。站在中间那多话的小矮子一身铁灰粗衣,是下人装扮,见了两人投来的视线,也只是嘿嘿两声,接着问:「护容,你与三爷成日黏在一块儿,可不这么想吗?」
左方的李护容是三爷的护卫,天生就没有太多心情,闻言平声回着:「主子笑来没有甜意。」说的,即是刚刚那些甜腻腻的形容了。
「咦!是吗?小人倒以为三爷总是眉笑眼笑的哪……」小矮子侧侧头,喃道。
「护容倒是看得仔细。」右方男子一身放肆的华美红衣,轻笑着。眯细的眼瞟着身旁的仆从,未曾移开。「孙谅,府里哪个仆从像你一般多话,还净说些空话?你跑出府来,就是为了说那些?」
「二爷教训的是,小人回府自掌嘴巴。」孙谅虽不如护容是打出娘胎就跟在主子身旁,可长年跟在二爷身边当差,爷的心思还能摸清一二。自己心直口快,一日总要讨骂讨罚个几回,因此习以为常,自知该领什么样的处分。
「……孙谅,是我平时待你太好,让你就知道贫嘴,是不?」洪二爷睨着他打哈哈的嘴脸,轻问:「说,是何事?」
「是。」孙谅敛敛笑,省得真将二爷惹火了就欠好。他望着二爷一阵,眼飘向侧边的护容。
洪二爷心中有底,道:「但说无妨,护容不多话,你三爷不问,他不会像你那么碎嘴。」
二爷真爱随处找时机教训自己。孙谅咳了声,回着:「单家小姐送来拜帖已过三日,二爷曾付托今日该回,这……小人在府中遍寻不着二爷,问了管事才知在此,于是赶忙跑来。敢问二爷,当如何回覆?」
说到遍寻不着几个字时,李护容瞄了孙谅一眼,不禁摇摇头。同为誓死效忠主子的,有人天未明便起身期待着被驱使,有人则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找主子。
洪二爷眼光眺远,看向了溪边草间的青年。「孙谅,随我回府,我回封简笺让人送去客栈,你到路上接应单小姐入庄。」转身,迳自步出,往回庄里的路走去。
「是!」孙谅一蹦一跳地跟在二爷后头去了。
李护容看着那主仆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简直如二爷所说,主子不问的事,他从不多嘴;主子喜好清静,对大部门的事不大体贴,上至陵墓祭典,下至庄里琐碎,一切皆依着平时打点巨细事的二爷。
可……单小姐究竟曾是主子未过门的妻子,虽然婚约清除后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主子忖量她,甚至连她的名字都已多年没有听见过。犹记得小时单小姐经常入庄与主子为伴,青梅竹马玩得不亦乐乎,然单小姐随其父上门退亲时却是没一点迷恋。李护容思及此,皱了皱眉。
就算如此,是不是至少该见告一声好些?
李护容双眼瞅着主子走近溪边,正侧过身,寻了一处稍坐。
荒草间,那看了一世的温润笑容稳定,令李护容眉间微松,一步步向主子走去。未久,主子回过头来朝他扬声说道:
「护容衣袍好吵,先行回府候着吧。」
于是,将刚刚有的犹豫全都压下,李护容领命离去。
单清扬在市集绕了几转。人群嘈杂拥挤,身边喧闹着什么、摊贩兜销着什么有趣的奉陵特产,她没看仔细,意识过来时,已出了城门向西走去。
已经离城一小段路,闭上眼,照旧甩不开刚刚在酒楼四周投来的视线……单清扬咬咬牙,施展轻功跳跃在晚春葱郁的树林间,听着耳边风声咆哮而过。
她逃呀逃、逃呀逃……可,能逃多远、逃去哪?那些话她在归鸿听过百回千回,以为脱离衮州,回到岳州,便能暂且脱离她不堪的现在,哪怕就是几日也好。只是她忘了,什么攀亲退婚、什么移情别恋,没有一样是假,全都真真切切;她人生所有的优美都在奉陵,可所有的磨难也都从奉陵萌芽。
怨不得人、怨不得人……
冲出树林那一瞬,暖阳耀眼,单清扬眼微眯,脚下法式放慢。
双眼适应了光线,映在眸中的是一望无际的荒草。
单清扬顿了顿,眉间舒开,闲步在草间,一步一步,竟有些忘了刚朴直恼着哪桩事。
这儿她认得,小时也常来,却不是从城西,而是从奉陵山庄那头沿着石径而来。城西小路与山庄石径通往同一无人之处,中间一条窄而浅的溪离隔,溪里被下了咒,从她如今所站这头,见不着那头人影;若走进溪中或喝了溪水,便在眨眼间忘却自己为何身在此处,循原路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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