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狮有会（1/2）

弹指间，端阳正日已到，少林寺前殿后殿、左厢右厢，随处都挤满了各路英雄好汉。各路武林人物之中，有的与谢逊有仇，费经心血的要杀之报仇雪恨；有的觊觎屠龙刀，痴心妄想夺得宝刀，成为武林至尊；有的是相互间有私人恩怨，要乘机作一了断；大多数却是为瞧热闹而来。少林寺中派出百余名知客僧接待，引着在寺中各处休息。

武当派乃是俞莲舟，张松溪，莫声谷三人前来，莫声谷前段时间因故失踪，幸而平安无事归来。张无忌与武当数人见了，俞莲舟便道：“大师兄因要理事不来，六弟妹怀了孩儿，六弟要留下照顾她。”向张无忌道：“你义父冒监犯甚多，恐怕此事难为，咱们也只能略尽绵力。”

张无忌想起谢逊一心求死，心中惆怅，只是这话也未便说出来，忽见张松溪立在凉棚边凝望风物，心想四叔最是智计不外，不如问问他有何措施。

张松溪听他讲那了三位使金刚伏魔圈的老僧看守谢逊，十分难缠，低下头想了片晌，道：“金刚伏魔圈乃是极高明的合击武功，只是若能有一位能手，以神兵利器斩断绳索，他们便也只能认输。”张无忌听说“神兵利器”四字，马上便想起倚天剑来，只是赵敏早已失落倚天剑，不知那里去了。

他们正在谈谈说说，突然知客僧高声传道：“峨嵋派周掌门到！”便见数十名峨眉门生，蜂拥着一个秀丽绝俗的翠衫女郎，张无忌因深感愧对周芷若，当下连头也不敢抬，只突然莫声谷奇道：“青书怎地和峨嵋派的一起来了？”果真没多久，宋青书便急遽走了过来，道：“见过二师叔，四师叔，七师叔。”又笑着向张无忌打了个招呼。

俞莲舟皱眉问道：“青书，你怎地私自来此？”宋青书向峨嵋派那里望了一眼，道：“门生并非居心不尊下令，只是受了周掌门所托一件事……”他话未说完，突然又听知客僧高声叫道：“昆仑何掌门到！”

张松溪身子一颤，却凝目向那里望去，却只见何以言素衣白裙，背着一柄古剑，闲步徐行，身边却无半个随从，竟是只身前来，那知客僧将她迎到昆仑派位置，偌大一片清闲，唯有她一人独坐，显得甚是冷清。

张无忌奇道：“我似乎前日还在山下见到昆仑派的门生，怎地今日只有何女人一人来了？”张松溪心不在焉，便随口答道：“或者她并不想争这虚名，只是应个景而已。”他心思不宁，连张无忌何时脱离的，竟也未曾注意。

何以言坐不多久，西岳派的也到了，却部署在昆仑派旁边，白观见了她一人独坐，奇道：“言妹怎地一小我私家来了？”何以言淡淡一笑，却不回覆。她游目四顾，却不见圆真人影，只以为颇有些心惊肉跳的欠好预感。她忽觉有人瞧自己，便转头看去，恰与张松溪眼光一对，两人皆是一怔，何以言盯着瞧了一会，便徐徐移了开去，只是那人音容笑貌，却终究难以忘却。何以言微微垂了头，心想，他似乎瘦了些，那么上次我化妆成他容貌，实在也并不太像的……

何以言正在沉思默想，突然，峨嵋派有两名女门生过来相请，何以言起身随她们而去。到了峨嵋派处，周芷若起身相迎，何以言忽见宋青书亦在其中，禁不住奇道：“宋少侠？”宋青书温文一笑，周芷若解释道：“姊姊，宋少侠是我请来的。”何以言瞧了宋青书几眼，突然升起一个念头，浅笑道：“宋少侠竟然也来了，无巧不成书，正好了却我一桩心事。”她招了招手，轻声道：“芷若，你先随我来一下。”

两人离了人生喧嚷之处，周芷若便先笑道：“姊姊，这些时我练功甚勤，倒也略有心得。咱们峨嵋派，还准备了一样极厉害的武器，正好压服一些不识好歹的家伙。”何以言见她卖关子，笑问道：“是什么？”周芷若附在她耳边，低声道：“是霹雳雷火弹，十丈之内，无人可挡。”

何以言听了却皱了皱眉，摇头断然道：“这工具不要用，用了只怕是添乱。”她转而问道：“芷若，武穆遗书，你可带在身上？”

周芷若自怀中取出，随手放在她手里，问道：“姊姊要此物何用？”何以言收了，道：“此物对咱们确是用处不大，但交给旁人手里，或者能起意外之能。”周芷若不解其意，只噗哧一笑道：“姊姊，那你就拿去。”

何以言心中有了盘算，因笑问道：“芷若，你与宋少侠何时如此好了？”周芷若脸一红，道：“我请他来，是为着他帮我一个忙，并没有其他的。”她似不欲说这话题，转而问道：“姊姊，这次屠狮大会，特穆尔郡主是一定会到的罢？”何以言知她心意，道：“多数就在明教众人之中。”

周芷若冷冷一笑，道：“真是好。”她拉着何以言走回峨嵋派处，向静轩道：“贫困静轩师姐将倚天剑取出来。”周芷若接了倚天剑，抽出半截，只见那剑身依旧明如秋水，周芷若胼指轻轻一抹，却将倚天剑交在何以言手中，道：“此剑就借给姊姊先用。”

何以言道：“先放在你处，我总不能一直拿在手里。”周芷若想起她只身前来赴此盛会，必有深意，因此只点颔首。

午时将届，寺中知客僧肃请群雄来到山右的一片大广场上。那本是寺僧种菜的数百亩菜园，这时已然压平，搭起了数十座大木棚。群豪随着知客僧引导入座。各门派帮会中人数众多的自占一棚，人数较少的则合坐一棚。众来宾坐定后，少林群僧分批出来，按着圆、慧、法、相、庄各字辈，与群雄见礼，最后是空智神僧，身后随着达摩堂九老僧。

空智走到广场正中，合十行礼，口宣佛号，说道：“今日得蒙天下英雄赏脸降临，少林派至感光宠。只是敝寺方丈师兄突患急病，无缘得会俊贤，命老衲代为郑重致歉。金毛狮王谢逊为祸武林，罪孽深重，幸而得为敝寺所擒。少林派不敢自专，恭请列位望重武林之士，共商处置之策。”他原来生得没精打彩，这时说话更是没精打采，说毕便即合十退下。

何以言突然转头向周芷若问道：“这人不是少林方丈？”周芷若一怔，以为她说笑，便道：“少林方丈是空闻大师啊！”何以言道：“是么？我瞧这些老僧人都长得差不多。那空闻是不是有个徒弟叫圆真？”周芷若道：“是啊！”

何以言那日原偷听得圆真与他师父谈话，心想，今日空闻圆真这一对师徒突然皆都避而不见，只怕是有大图谋。那圆真身为掌门门生，投靠鞑子，虽然已经令人十分惊异，岂非现在竟连这少林派的掌门，也当了蒙人的走狗不成？若是这推测不幸成真，只怕当初灼烁顶万安寺中，少林派实在真乃元廷内应，那么今日召集群雄，或者也是不安盛情？她生出这般念头，禁不住蹙了眉，但她放眼望去，只见广场上黑压压数千群雄，又心想，就算少林寺的龌龊僧人有什么不轨心思，这里许多人，他们应当也怎样不得罢？投靠鞑子，即是与整个武林为敌，少林寺数百年庙宇，又岂敢做这等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何以言想不出个头绪，只纷庞杂乱，茫然不知。

空智才说完话，便有人提出，要求杀了谢逊，为众人报仇。此言一出，四周便有数百人随声赞同，都说这样罪不容诛之辈，应该及早杀了为是。

杂乱之中，忽听得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说道：“江湖上人人皆知，那把武林至尊的屠龙刀，乃是落在谢逊手中。少林派既得谢逊，岂有不得宝刀之理？人家杀谢逊是宾，扬刀立威才是头等大事。我说空智大师哪，你也不用装模作样啦，痛痛快快的将那屠龙宝刀捧将出来，让大伙儿开开眼界是正经。你少林派千百年来就是武林中的头儿脑儿，有此刀不为多，无此刀不为少，总之是武林至尊就是。”这说话之人，乃是“醉不死”司徒千钟，这话一出，场中许多人随着赞同，皆要少林寺拿出宝刀。

空智徐徐说道：“屠龙刀不在敝寺，老衲一生之中也从来没见过，不知世上是否真有这么一把刀子。”群雄一听，立时纷纷议论，广场上一片嘈杂，与会诸人原先都认定此会必与屠龙刀有莫大关连，岂知空智竟然一口否认，谁都大出意料之外。

空智身后随着九名老僧，均是身披大红袈裟。待群雄嘈杂之声稍息，九僧中一名老僧踏上两步，朗声说道：“屠龙刀本在谢逊手中，但敝派擒到他之时，那刀却不在他身边。本寺方丈以此乃武林大事，曾详加盘问。谢逊倔强桀傲，坚不吐实。今日英雄盛会，一来是商酌如那里置谢逊，二来是向众家英雄探询那屠龙刀的下落。哪一位得知音讯的，便请明言。”群豪面面相觑，谁都接不上口。

突然，有一个清玉人声道：“若是这里果真有人得知屠龙刀音讯下落，明言又怎样，不明言又怎样？”

这话一出，众人皆循声望去，只见峨眉掌门人周芷若端然而坐，神色自若。空智老眼中精光一闪，问道：“周掌门……”他话尚未完，突然被外面知客僧高声传报打断，“丐帮史帮主，率领丐帮诸长老，诸门生到！”

空智说道：“有请！”丐帮是江湖上第一大帮会，他亲自迎去。只见一列人快步向广场走来，约莫一百五十余人，都是衣衫褴褛的男子，丐帮近年来声势虽已不如往时，究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江湖上仍有极大潜力，群雄谁也不敢轻视，泰半站了起来。但见当先两名暮年丐者，身后，却是个十二三岁的貌寝女童，鼻孔朝天，阔口中露出两枚大大的门牙，正是史火龙之女史红石。史红石手持丐帮帮主信物打狗棒，之后是掌棒龙头、掌钵龙头，厥后依次是八袋长老、七袋门生、六袋门生。丐帮这次到来的，级位最低的也是六袋门生。

空智见持打狗棒的是个女童，心下犹豫，不知帮主是谁，应当向谁说话才是，只得合十行礼，迷糊道：“少林僧众恭迎丐帮群雄台端。”群丐一齐抱拳还礼。传功长老说道：“敝帮史前帮主不幸去世，众长老公决，立史帮主之女史红石史女人为帮主，这一位即是敝帮新帮主。”说着向史红石一指。空智虽大感惊讶，却也不缺礼数，合十道：“少林门下空智，参见史帮主。”史红石福了福还礼，嗫嗫嚅嚅的对答不出。传功长老道：“敝帮帮主年幼，一切帮务，暂由兄弟及执法长老二人署理。空智神僧乃前辈大德，多礼甚不敢当。”两人谦虚了几句。知客僧引着群丐入木棚就座。

何以言见状，转头瞧向宋青书，恰宋青书也向她看来，两人眼光一触，宋青书便低声道：“只怕是咱们那日在丐帮所见的黄衫女子……”周芷若在一边也听得真切，当下也是蹙眉，不解道：“他们在搞什么鬼？”

何以言淡然道：“搞什么鬼，也不怕他们翻了天去。”

那里丐帮传功长老却是来者不善，指责少林寺害死丐帮前任帮主石火龙，旁人听了这大出意料之外的消息，都惊讶莫名。那丐帮传功长老声音极是嘹亮，场上数千人大部门听得清楚，“……丐帮今日到此，是要当着天下英雄之前，请空闻方丈指点迷津。我们史前帮主到底在甚么事上冒犯了少林派，以致少林高僧害死史前帮主之后，对未亡人孤女也要赶尽杀绝，连史夫人也保不了性命？”空智合十说道：“阿弥陀佛，史帮主不幸仙逝，老衲现在才首次听到讯息。长老口口声声说是敝派门生所为，只怕其中大有误会，还请长老言明其时详情。”传功长老道：“少林派千百年来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我们岂敢诬赖？便请贵寺一位高僧、一位俗家子弟出来对质。”空智道：“长老付托，自当遵命。不知长老要命哪二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