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暮(下)(1/2)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配景乐《洞箫版秋窗风雨夕》 觥筹交织,乾清宫里的灯火通明笼罩在这些规行矩步的宴席上仍然是黯淡,我眼前有些发黑,犹豫着去拿杯箸,只怕一个昏头胀脑失了仪。盛装的韵儿我不敢去看,只偷偷在暗处端详了一下谁人多尔济色布腾。还好,虽不是传说中的气宇轩昂,倒也称得上一表人才,机敏的面目却带着一双透彻的眼睛,他的笑容很辉煌光耀,就是那种简朴的辉煌光耀,我稍稍放了心,至少我可以认为,有着这样简朴笑容的人,是不会亏待韵儿的。
宁和温惠,就像是为了赞同她这个“和惠”封号一样,险些就在一夜间,韵儿似乎长大了许多,安平悄悄地谢恩,大大方方地退出,她的身影让我有一种很强烈的生疏感,似乎这个女孩从来跟我就没有任何关系。捏了捏衣襟,我无味地向大厅张望,允祥,允祥在那里?他虽然不是抬进来的,可也跟抬差不多了,雍正许他坐着不必动,可他硬是颤巍巍地站起坐下,坐下站起。雍正皱着眉头紧盯着他,那心情似乎在说:你一定要这么较量么?我偷偷地看着这一切,想起之前允祥的话
“王爷,看你这个样子,轿椅都是皇上给备了,你呆会就坐着进去吧,不会有人怪你的。”坐在车里,我给他后背垫了一堆软垫,让他看上去坐得很直。
“咳咳怎,怎么连你也说这样的话?咳咳”他急急地说,上气不接下气。
我赶忙用帕子堵住他的嘴,一手去寻痰盒:“我不外白说一句,急什么?咳得面红耳赤的就有体面了不成?”
他这才逐步平复下来:“倒不是我硬逞强,只是这样的场所,不能叫人捏了把柄去,皇上赏了什么是皇上体谅,倘或我忘了基础,皇上堵得住那起小人的嘴么?我一把老骨头什么都扛得起,只是咱们啊,不能不想干珠儿。”
我惊得愣住抚他胸口的手:“干珠儿?这如何又扯上他了?”
他微微一笑,把我的手扯下来攥在掌心里紧了紧:“这怎么叫扯上?我能留给他的,最多也最少。多的,任谁都得高看一眼,少的,我一辈子也没得着过。”
“干珠儿,他太小了。”我自己跟自己说。
“小,小也是他的优点呢。”他安然地冲我眨了下眼,我脑子里瞬间闪过弘晈深思的眼睛和绿映藏不住的锋芒,尚有王府一角那被宣布常年不开启的院门。暾儿,如果他在,如果他康健老练一如弘晈,是不是就简朴多了?
“铛”暖阁里报时的西洋钟表实时把我从思绪里拉回来,看看外面差不多都该散了,我向守侧门的小太监探询了一下,知道允祥跟皇上去了养心殿,我便使了钱给那小太监,叫他去养心殿候着,就说我在隆宗门外车子里等,王爷出来就近就可以从那里出去。小太监谢了赏自去了。我也带了一个掌灯的人往隆宗门走。
说也希奇,今天的隆宗门外连盏灯都没有,连军需房前都是一片漆黑,那小太监先往前走到门口,打着灯照着门槛,我才走已往,没想到小太监突然扭头跪下,连灯都差点扔在地上,口里一直说着:“仆从有罪,冲撞了公主!”
我这才看清他扑面门房外站着小我私家,残留的光线洒在她脸上,唇边泛着光,那轮廓我怎么也忘不了,她是韵儿。
“起来吧,没你什么事,你留下那灯,且远远的站着,我跟王妃要在这说话,别叫人扰了我们。”韵儿眼睛看着我,淡淡地跟那小太监说。小太监听话地把灯递过来,远远站到角落里去了。韵儿自己提着那灯,徐徐站到我眼前:“皇婶,外头冷,门房里有手炉,韵儿扶您进去。”
我点颔首,一时都还无法反映过来,任由她搀着我进了门房。韵儿很高,她才十六岁,甚至已经比我高了,感受到她挎在我肘间轻柔的手,我真的很想执起灯仔仔细细地看看她,很想抚着她的头发说一些贴心的玩笑话,可我不敢,生怕她会在一瞬间躲避地无影无踪。
门房里居然有一桌一椅,韵儿把灯放在桌上,扶我坐下,然后退却半步,徐徐跪在我眼前。我很惊讶,却什么都没说,呆呆地看着她磕了三个头,站起,再跪下,又叩了三个,再抬起来,已是泪如泉涌。
“额娘,女儿没有行家礼的时机,适才这两次叩拜,一次给阿玛,一次给额娘,女儿就要远嫁了,不管是怨照旧气,照旧女儿对额娘的想,都得一并带走,这十六年,女儿险些用了一半的时间来恨额娘,以后不知何日得见,女儿不敢恨了,可也不敢天天想,女儿做不到跟额娘‘再无瓜葛’,只能在这里补个礼,就算额娘没有白生养女儿一场。”韵儿看着我,眼泪簌簌地往下落。
我打开两手伸向她,笑着说:“来,过来,来额娘这里。”她看着我的手,犹豫了一下,终于跪着蹭了几步扑进我怀里。梳头油的味道照旧没有遮住她自然的发香,从前萦绕于我指间的发香,事隔五年,我的韵儿又回到我怀里,这样哭喊着额娘,轻轻拨开我心底的灰尘。
“真好,真好。”我搂着她,轻轻晃着,“我又有女儿了,真好。”我们就着微弱的灯光,说桂林,说王府,说这几年的物事人非,生死离别。
揩着她眼角的泪花,听她说:“额娘,韵儿真想回到小时候的竹林子里去,有时候做梦,也能梦见,还能闻见竹子香呢。谁人时候阿玛总扛着女儿出去遛弯儿,一只老鼠跑已往,阿玛捡起个小石子,轻轻一弹就恰好打到老鼠的头,逗得女儿又是跳又是笑的。”
说到着她抬起头:“可是现在见了,阿玛身子看上去很欠好,尤其这两年迈得显着,女儿原本想像过阿玛是怎么样如当年一般高尚矍铄地坐在马上送女儿出嫁,如今,叫女儿怎么能放心?要是我们都能回去,女儿一定带上额娘,阿玛,皇阿玛,贵妃额娘去那心旷神怡的地方,每小我私家都无病无灾,长寿百岁”
我忍不住笑起来:“你这孩子,十六岁了,还说这样的孩子话。”
她使劲埋在我胸前,声音有些黯然:“不是孩子话,是常这样做梦,倘或有那样的去处,贵妃额娘也不会女儿不怕生离,只是受不得死”她噎住口,肩膀轻颤了起来。
我无言以对,只是轻轻拍拍她:“韵儿,不管走到哪,成了什么样子,额娘照旧你的额娘,你把娘记在心里头,额娘就走不远了。以后,你这么想着,就算有了什么”
“额娘!”她的手紧了紧,箍得我有些疼,“皇阿玛说,舍不得女儿总在那么远的地方,很快就会接女儿回来省亲的,额娘等女儿带了土产回来,阿玛也等女儿回来,额娘,您跟阿玛说,您回去就跟阿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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