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情（1/2）

步出宫门时，杜战还站在那儿，就像未曾脱离，或许真的未曾脱离。

我依依不舍的回望着，阴穆肃冷的宫殿罩在尚且乌黑的晨曦中。像个巨枷，锁住了许多的人，不能离去，不能挣扎，不能呼吸，有太皇太后，有齐嬷嬷，尚有我的锦墨。

灵犀搀扶着我，也转头张望，这一别，怕是永生再也不得相见了。

天边有一丝灼烁，穿过黑黑的乌层，刺透过来，晃耀了人心。这是最后的漆黑，再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灿如昊日，又是万民心中敬慕奠阙了。

低头笑笑，拉过灵犀的手，轻声说：“走吧，再不想也得走了，岂非让他白等了么？”

灵犀擦擦腮畔的泪水，点颔首，与我闲步走到马车旁。

他没有动过。转身时，地面留下了两个清晰的脚印。

我用脚扫过脚印旁的黄土，面上不动声色。

杜战一夜伫立，是为灵犀多些，照旧为我多些？

抑或两个原来就是不能脱离的？

“娘娘，回代国么？”他的问话简短，一双利眸却扫过我的行动。

我抬头，眯眼看他，一夜下来已是疲倦不堪，刚硬的胡茬也青青的充满两腮。

“去陈相贵寓吧，本宫尚有些事。”我说的漠不关心，他却绷紧了警惕。

“娘娘有要事么？”杜战转头整理马车，声音有些降低。

默然沉静登上马车，灵犀为我准备好衣物更换。我边行动着，边思索着。

“造访下故人，没得要紧。只是难堪过来，照旧去看看。更况且太后让本宫去见陈相，传个话儿。”我的声音透过布帘传出去，旋即车轮也开始向前转动。

彭谡定，彼日千里传信是你的笃定，此时千里相会却是我的刻意。

陈相府邸，意外的望见名匾摘下，斜立于旁，从上面蒙上的灰尘可以看出，已有些时日了。

灵犀搀扶我下车，我与杜战并站在相府前对看。

他不解，我淡然。

轻轻叩门，门子开门探视，我深深一俯，“劳烦通禀贵府少卿陈公，就说代国来人了。”

那门子很机敏，也不多问，转身去通禀。

时候不多，陈少卿，不，彭谡订婚自前来迎接。

如果说抬眼望见我有些意外的话，更让他越发意外的是后面追随的是杜战。

连忙赔笑说：“不知王后娘娘位临，臣多有失礼了。”

说罢赶忙让下人先去张罗，他躬身走在我的身前，始终以左手作请。

随他慢步走到厅堂，我笑问道：“陈相不在府邸？”

彭谡定忙答道：“家父去上朝了，娘娘不妨先行歇息，等家父回府了，臣再行禀报。”

转头对他莞尔一笑，“陈公多礼了，自在些才好，本宫打扰贵府就已经很过意不去，如今陈公如此，就越发让本宫无法自处了，岂非要本宫另寻个住处么？”

“岂敢岂敢。”他仍是躬身虔敬。

“那就依陈公所说，先部署本宫休息，另外还得劳烦陈公，另给杜将军也准备一间客房，他护卫本宫来此，一路辛苦了。”说罢我看着杜战。

他低头拱手：“娘娘过奖了。”

彭谡定是个智慧的，连忙向导我们先去客房，另在远处部署了杜战的房间。

连日来的车马劳累，我刚一沾枕就沉沉入睡。

清雅幽静的香，随微风袅袅浮动，是茉莉吧，只有它才会如此令人心醉。

我笑着翻身，依旧甜睡，却被降低的呼声叫醒，“娘娘，陈少卿求见。”灵犀的声音极低，唯恐打扰我的美梦。

“先请进来，让他在外堂候着。”我起身，绾着散乱的发髻。

沉下心，坐在铜镜前妆扮。

是故人呢，怎么能如此相见。

一番刻意淡描浓染下来，对镜一笑，也算是美目盼兮了。

推开隔门，盈盈走到彭谡定身前下拜：“陈公深夜造访，不知是何要事？”

他尴尬的笑着：“家父深夜仍是未回，臣怕娘娘担忧，所以过来先说一声。”

原本此行我也未曾奢望能见到陈平，陈平随高祖开国，战功赫赫，最为狡诈，他极善隐藏，所以他被高祖评为才智平庸，不能独担大任，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气安然存活至今。如今天下未定，吕氏与诸王谁能胜出仍不明眼决断，他一定不会轻易见我，给人以口实。

“哦，陈公也不必在意，这次前来倒也没有什么要事，只是进宫探望太皇太后，陈相公务忙碌本宫也是想过的，陈公将心意带到就行了。”我客套的说。

彭谡定闻听我进宫去见太皇太后，神色有变，却仍是低身问道：“太后娘娘还好些么？”

我笑笑：“彭公在京城，岂非不比本宫还清楚些？”

谁人字是我有心叫错。

他身体一震，抬头看我，眼光有些迷离。

我微微的露出微笑，十多年已往了，他的眉目间多了些沉稳。面容没变，仍是故人，却不是彭谡定了。

良久的对视让他蓦然垂首，身子也有些哆嗦。现在的我和幼年时有什么差异么，会让他恐惧如此？

飞荡的秋千，漂荡的漫天杏花，漾在脸上的暖暖春意，他与我站在回忆中。

四哥哥，若是清漪摔下来怎么办？

四哥哥会抱住清漪，不让你摔下来。

四哥哥，若是清漪畏惧怎么办？

四哥哥在，清漪不用畏惧。

四哥哥，若是我们以后再不相见怎么办？

四哥哥会记得清漪，无论在哪都市找到你。

无论我说什么，问什么，四哥哥总是低低的笑着回覆，那也是他在我影象中留下的唯一。

“萧相被贬时，我曾想去看你。”他的声音温润，思绪陷入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