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荣（1/2）

乔秀晴的丧事极尽哀荣，刘恒下令以夫人仪制治丧。

后宫对此议论纷纷，风闻乔尤物是在我处喝酒多时，回去后毒发身亡，而我也理所应当的成了此事的罪魁罪魁。

我和灵犀都保持默然。

乔秀晴的侍女唯恐担上照顾不力的罪名，在发现主子自尽实时禀报我们后，也随之碰柱而死。

知情的人都闭了嘴，不知情的人还胡乱臆测着。

守灵的熙霞堂刚刚部署恰当，汉宫的旨意就到，下令责拿段氏，就地赐死。

段氏苦苦乞求，不停的叩头，泪水挂满面颊，额头的血染红了银光殿门前的石阶，却是无用，被侍卫踩踏了身子，一个用力就地缢死。

也许这是吕太后意图保全我，守护秘密的手段，不外这对我来说已经无谓了。

如今的我神情模糊，逐日只是跪在熙霞堂为乔氏守灵。

昏暗的大殿，飞扬着雪白灵幡，白花围绕的奠字格外的怵人眼目。丈余白纱灵幛双方垂落，偶有风过，飘拂卷起，多了些阴森之气。

正堂上摆放一大一小棺椁，乔氏的侍女也因忠心殉主，获了代王封赏的忠义郡主称谓，将与乔氏一并下葬。

在我身后跪着熙霞堂的宫人们，她们呜呜啼哭着为她们的娘娘送行，火中未曾焚化的纸钱随风四处吹扬。

我头顶着白饰，叩倒在红色棺椁前，一动不动。

灵犀雄我的身体，经常要拉我起身，我只是拒绝，千般不愿。

通常里乔氏并未与我深交，我遥遥的望她也多是浏览和赞许。她性子开朗直快，为人又是豪爽，经常不让须眉，只不外怕我的名声牵连了她，私下底却从不轻易与她靠近。不意她却在馆陶凄冷满月，众人纷纷避忌我时前来恭贺，她待我可谓情义不浅，而她酒后所说的句句真言，更将我认作她的知己，如今去了，我也该尽些心意。

汉宫的犒赏源源不停，连日派快马披星传送，个个珍奇炫目。尚有刘恒的犒赏也颇为丰盛，衣冠衣饰，满目华贵。只是他永远也不知道，这个女子究竟为何而死，为何走的如此决绝。

乌黑的夜，温暖中带着透骨的寒，还记得她那时与我一起誊录符咒时的相视一笑，还记得她怀抱酒瓮一碗碗喝个清洁时的豪爽。只是此时，幽暗的黑夜，再也寻不到她的朗朗踪影。

眼泪流的无声无息，却是满面。

今日乔秀晴发丧，却要在夜半时分就先行穿衣妆扮。屏退了所有意图资助的宫娥，我执意亲手送她。

我起身看她，她睡去的面容颜色如故，嘴边的笑意似乎在嘲弄着我们仍煎熬于凡间苦海。她选择仙逝而去，以后绝了万种烦忧，胜过了俗世的我们。

灵犀在我身后跪捧着制服。那是极其华美的一品夫人制服。大红的绫纱上密密绣着百啭瞿凤，宽大的袖摆摇风逐蝶，敝屣的多褶裙子也是同色同纹，尚有五对朝凤的赤金华冠，攒珠蕾丝的金凤颤巍巍瞪在托盘上，映着一抹流丽华彩，对了，尚有那钏镶嵌玛瑙的缠臂金，这是汉宫犒赏的宝物，听说是吕太后对她在代宫时虔恭孝贤，谨修四德的夸奖。我冷冷的笑，这些于乔秀晴，是她毕生的荣耀，争也争不来，却也只能在死后才气一见，果真是哀荣，哀恸荣耀！原来用性命所换得的荣华也不外如此冰凉透骨，可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却无声的没有了。怪谁呢，怪吕太后的残忍？怪刘恒的薄凉？怪我的独宠？抑或怪她自己不能隐忍？

对了，这哀荣之外尚有一人，她躺在酷寒的荒草处，生前相伴多年的姐妹，死后疏散两地。谁人被汉宫旨意赐死的无辜人儿，如今埋在了那里谁都不知，也只有她才气映衬这哀荣，何等的难能难堪。

“娘娘，时辰到了，为乔夫人穿衣罢！”灵犀见我哀恸，在一旁小声提醒说。

我点颔首，浅笑一件件为她穿着，仔细经心。

酷寒的臂，轻薄透亮的纱。僵硬的脚，奢靡华费的鞋。清静的脸，瞻仰已久的梦。

东方见亮，暖意徐徐袭来，她也笑得开心。

走罢！我端起酒碗跪在她的棺椁前，抬手扬袖一饮而尽，将酒碗用力在棺椁前摔个破损。

耳畔响着那日她的呢喃：“我只是希望，来世能生在一个寻凡人家，嫁个乡野憨夫，他疼我，我敬他，一辈子打骂拌嘴到老，我就别无所求了。”音容宛在，人却去了，我一反常态，高声笑着，心里默念：妹妹好福气，来世去寻那好日子，姐姐苦命，却仍要再这里煎熬，罢！罢！罢！今日姐姐祝你美梦成真，早早享福去罢！

抬棺椁的内侍一个用力，她便脱离我的视线。我摇晃着起身，灵犀忙上前搀扶住我的手臂。

“起灵！”执礼的内侍尖声高喝着。

众人纷纷闪避在灵堂两侧。今日只有寥寂伶仃的几小我私家为乔秀晴送行。代宫如今已经空虚，杜王后因病一概不管，而代国所来的女子两死两禁，余下也只有我一人而已。

送行的人凄冷稀少，悲悼也难以体现。刘恒也因赶修陵寝而无暇来送。也许此事于他，远没有家国大事来的重要，究竟那些危急的更多。

一道朱红色的宫门将我们拦住，一路相送也只能在此处各自划分，徐徐关闭的门将乔秀晴与我们隔离，划开了生死……

翌日我奏表请命，执意搬回聆清殿，远离宫苑，刘恒初是禁绝，无奈我的执著，命多加几个稳妥的人跟了，才准行。

又见盛夏时分，暖风熏然扑面，偶然有几朵荷花盛开在对岸，摇曳透过点点粉红，滟涟池这边阴凉，所以新荷才露尖尖，蜻蜓点水立于其上，于粼粼波纹中反照情形，美妙如梦。

馆陶很喜欢这里，逐日我和灵犀都带她去回廊上的凉亭散步。

像是被美景所吸引，她的小嘴总是呀呀叫着，迷糊不清，迈蹬着小脚，挣扎着要起身。

我们呵呵乐着，万般静好，似乎未曾发生一切不快。

“娘娘，代王的陵寝已经修得差不多了。”灵犀说的不经意，却转头看我。

我低头，为馆陶拽着裤脚，仔细掖在布袜里，声音平庸无波：“是么？你怎么知道？”

灵犀眼中含上些许羞涩，冒充笑着逗弄嫖儿，却不直面回覆我的问题。

“是杜战和你说的？”我已猜到，但不愿说出。

“嗯！杜将军说代王急着回来看，所以连夜赶工。”

我低头不语，只是拉着嫖儿的小手晃来晃去，惹得她咯咯笑个不停。

“你与杜战可是情投意合？若是那样，我去求了代王，把你许了他。虽不能做个正室，也定不会低看了你。”我抬眉看她，面色清静。

灵犀有些尴尬，无措的避开双眼，眺望远处的荷叶，起劲压住声音说：“仆众未曾有那样的想法，还请娘娘以后莫提此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