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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随(七十九)
第七十九章(倒数第二章)
才晴了几天,现在又开始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夹杂著寒风,冷的砭骨。
不外或许这样的天气,正好适合眼前的场景。
田野的公墓。
江亦冷眼看著那些哭的似乎立马就要昏厥已往的,和许桓或多或少有点关系的路人甲,神情并无大的颠簸。
谁能知道,他的心田,实在已经是滔天巨浪。
在他接到电话,甚至是在赶到医院,看著已经盖上白布的许桓时,他都没有像此时现在一般,感应如此深切的痛苦和茫然。
许桓是真的已经死了。
直到现在,这个事实,才如此清晰无误地,泛起在他的眼前。
这个他爱了快要十年的男子,就这麽死了。
雨丝打在身上,让他以为从里到外,都冻得发寒。
他看著墓碑上,许桓的照片,似乎以为时光倒流。那上面的许桓,照旧如十年前的清俊少年一般,冷著一阙眉眼,微微抿唇。
纵然他已经死了,却照旧一副谁都看不上眼的冷傲容貌。
原来他就是爱这样一小我私家,爱了这麽多年。
纵然现在他发现,他所有的爱,都已经给了那小我私家。这样看来,他实在是个太受运气眷顾的宠儿。在许桓死之前,就让他把爱转移到了另一小我私家身上。运气女神或许是想让他不要那麽痛苦。惋惜她错了。
这丝绝不能减轻他的,或者说是,他们的痛苦。
这份迟到的清醒,让他们三小我私家在这十年,都活的太艰难。
江亦往许桓的妻子那里看去。她站在离墓碑最远的地方,然而江亦知道,只有她离许桓最近。
他最後望了许桓一眼。他和这个男子纠缠了那麽久,最後竟然是以其中一个的死亡来收场。而他虽然感受到难以掩饰和压抑的痛苦,可是他清楚地明确,那并不是爱。
人有时候会在一瞬间清醒过来。他突然以为他对许桓所谓的爱意,实在也没有他想象的那麽牢不行破。
抽丝剥茧那些漫长的时光,他发现他对许桓更多的,实在照旧棋逢对手般的惺惺相惜。只不外少年时的轻狂,让他把这份情感误当成了心动的爱恋。
就是这麽一个小小的错误,却酿成了绵延如此之久的泱泱大祸。
也许,现在躺在那里的人应该是他。那麽,他们三小我私家就不会是如此痛苦。
易临逍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想清楚了吗?”
江亦看著许桓,轻轻笑了:“想了十年,也该想清楚了。”
他幽幽叹了一口吻,是尝尽甘苦的释然息争脱:“早该想清楚了。”
江亦转身脱离。他要去看他的谨言,谁人被他延长和伤害了如此之久的男子。那是他,要用以後的全部生命去陪同的人,用以後的全部情感去疼惜的人。那是他,再也不能辜负的人。
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一次,运气并没有给他这个时机。他已经不是这出戏的主角,所以,他不再受宠。
江亦回到病房的时候,只看到立在床头,心情呆呆的小臻。小臻听到脚步声,先是惊喜地转头,却在看到是江亦的时候,神情瞬间暗了下去。
江亦看著小臻的心情,又看到床上没有顾谨言,瞬间明确过来,然後慌了神。
小臻哇地哭出来,他跑过来扯江亦的衣角,一边哭泣一边骂:“都是你的错!你留不住他干嘛要叫我资助!现在顾叔叔把我当成你这样的骗子了!实在我没有骗他啊……呜呜……我没有……我是想让顾叔叔留下来……”
江亦赶忙搂住小臻,轻轻拍他的背,语气却是掩饰不住的焦虑:“到底怎麽了?谨言他到那里去了?”
小臻只是哭的更狠:“我怎麽知道!原来……原来我是出去给顾叔叔拿晚饭的,回来的时候……回来的时候……他就不在了……”
江亦只以为脑子里腾地一下。他的眼前有瞬间的空缺。
他隐隐有一种感受,这一次,顾谨言是下刻意要脱离他了。他再也找不到他了。
江亦抱起小臻就往外跑,他立誓,这辈子从未像现在这样著急遽乱六神无主。他上了车,直接往顾谨言的家开去。
冒著雨一路狂飙,在这样的急速里,他的意识却变得很慢很慢。慢得足以让他看清,这些年来的幕幕场景。
如果……如果失去了他。
这麽一想,江亦猛地又踩了一次油门。
他不敢这麽想,所以只能让自己快一点,更快一点。
他果真是犷悍惯了,江亦看著眼前飘飞的雨,神情模糊。
他迟到了整整十年,却在最後的时刻争分夺秒
可是这一次,或许那小我私家,不会再等在原地了。
小臻坐在副座上,趴著窗沿看窗外的雨景,眼泪就和窗户上滚落的雨滴一般汹涌,声音是起劲想控制压抑的轻颤:“顾叔叔说……我们都是骗子……”
江亦握著偏向盘的手一抖。
“顾叔叔说……他没气力了……”
江亦痛苦地握紧偏向盘。
“顾叔叔说……活著就争不外的人,等对方死了,那才真的是彻彻底底地输了……”
“顾叔叔说……在说假话前,要先说点好话……”
“不外他也说,对著他,纵然你不说假话,他也会上钩的。”
“顾叔叔说……不要轻易说‘真的’这个词,如果不是真的,就不要说……”
十字路口,红灯。
江亦停下来,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他真的是真的,可是他想说给听的那小我私家,再也不愿相信他了。
他再也说不出口,他现在最想说的话。
而他也再也听不到,他曾经最想听的话。
只是这麽一想,江亦就已经痛得不能呼吸。
空荡荡的屋子。
小臻快快当当冲进去寻找他的顾叔叔,然而江亦只是站在门口,转动不得。
已经不用去了,他知道。这屋子里,没有人来过。
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感受到,这里再没有顾谨言的气息。
他照旧迟到了。最後的最後,他照旧迟到了。
小臻高呼顾叔叔的声音最开始嘹亮而充满希望,可是越到後来,就变得越来越哆嗦和绝望。终於,在停到最後一间屋子时,他的声音消失了。
顾谨言的家很小,所以江亦听得很清楚,小臻最初压抑隐忍的哭声。而到後来,这哭声终於酿成了嚎啕大哭。
江亦突然羡慕自己的儿子。他究竟是个小孩子,所以可以肆无忌惮毫掉臂忌地这样哭出来,可是他不能。他不能哭,不仅仅因为他是个大人,更因为,他实在没有资格哭。
是他把那小我私家逼走的,那麽,他凭什麽哭。
虽然他自作自受,现在是自食其果。可是更恶的果,实在都已经先被那小我私家吞了。留给他的,只是那小我私家再也吞不下去的一小点残渣而已。
顾谨言从始至终都是疼惜他的。江亦知道,如果不是因为真的再也受不了,他是绝不会把剩下的这一点点痛苦留下的。那麽也就是说,他真的再也受不了了。
江亦逐步走进来,坐进沙发里,环视这里的一切。
原来,他给顾谨言的伤害已经远远多出顾谨言对他的爱。他知道顾谨言有多爱他,所以他才不敢想象,他给顾谨言的伤害,究竟有多深。
他抚上茶几,良久没人住过,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灰。他翻了翻上面的报纸杂志,都是良久良久以前的旧版。他拿起沙发上的抱枕捏了捏,以为都有些发潮。
这是顾谨言在这里唯一的避风港,可是现在,为了逃离他,他连这里都不要了。江亦由此知道,他的刻意有多麽决绝。
顾谨言可以用十年来陪同他,而且毫无怨言。那麽,江亦绝不怀疑地相信,顾谨言也可以用更多的时间,去远离他。而这些时间里,他会有怎样的心情,江亦不得而知。
或许会永远不得而知。
江亦直到现在都没想通,顾谨言那麽瘦小的身体里,怎麽就会,隐藏了如此强大的气力。前半生可以为恋爱掉臂一切,而後半生又可以为了一切放弃恋爱。
放弃他曾为之掉臂一切的恋爱。
纵然,这份恋爱早已经成为他的一切。
所以说到底,他一直都放弃了除了恋爱的一切。
然而不管哪一种,他都做得悄无声息却又排山倒海。
江亦站起来在屋子里漫无目的地晃悠著,似乎只要这样,就能够在某一个瞬间,遇见突然从另一间屋子里走出来的顾谨言。
他可能才刚刚睡醒,头发缭乱,睡眼惺忪。他会先揉揉眼睛,不清不楚地嘟囔著“谁啊”,然後逐步睁开徐徐清醒的眼。
在看到是他江亦的时候,也许他会微微一愣,然後微微涨红脸,赶忙进屋整理衣服,声音也不大流通,支支吾吾地说:“你来这里怎麽都不打声招呼呢?”
然後,等他自以为整理好故作镇定地走出来的时候,自己就会笑著上前,宠溺地帮他解开系错的扣子,带著淡淡的戏谑口吻轻轻说:“看到我这麽激动吗?扣子都系错了。”
江亦确信,如果他这麽说,顾谨言一定会红透了整张脸,然後推自己脱离。可是他怎麽会走呢,他好不容易才抓住了顾谨言,他不会走,他不会铺开他。
江亦突然惊醒。他看著眼前盖住他去路的门。
原来只是他的幻觉而已。
这一次,他没有抱紧那小我私家,所以让他逃走了。
下一次,他绝不会这麽做。
如果尚有下一次,如果他尚有重新找回首谨言的那一天。如果尚有,那麽。
他将永不铺开自己的手。
江亦推开门走进去,这是小书房。顾谨言曾经诉苦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来作杂物间,因为他把这个小屋当成书房。
江亦站在书架上。他还从不知道,顾谨言究竟会看什麽书。他蓦然发现,他对顾谨言的相识,照旧太少了。
书架上的书实在很普通,纵然一般上班族会看的,关於财经或者股票有关的,偶然也会有些盗版的文学书。
江亦注意到,在书架最左边最底层的位子上摆著的书,似乎有些希奇。他弯腰拿起来,翻了一下。这不是书,而是相册。
江亦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一页一页地认真翻起来。谨言果真是个认真的人,每一张照片下面,都写了照片的内容和日期。
有顾谨言刚出生的相片,有他一百天的相片,有他一周岁的相片,有他长第一颗牙齿的相片,有他刚学会爬的相片,有他跌跌撞撞第一次走路的容貌。
江亦一边看一边忍不住抚摸,隔著二十七年时光的,谁人小小的顾谨言。
这个时候的顾谨言还不知道,在十多年後,他就会遇到江亦,遇到这个,玉成了他的一生,又扑灭了他的一生的男子。
相遇实在是一个奇迹。因为你永远不会知道,你在不经意间遇上的哪小我私家,也许就会改变你的一生。谁人存在,多数人称之为“劫运”。
江亦一页一页地翻著,他很想要相识顾谨言,一直都很想要。可是现在,他却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实现自己的允许。
他对顾谨言许过许多信誉,可是从来都没有实现。所以现在,纵然顾谨言弃他而去,他也发现他没有任何态度去怪他。
江亦发现这内情册只纪录到高中,因为纵然快靠近尾页,照片也照旧高二运动会的时候。直到江亦翻到最後那一页,他保持许久的微笑,终於僵住了。他愣在就地。
最後一页,是一片空缺,没有任何照片。
可是顾谨言在下面写的是:运动会颁奖,全班合影。
江亦突然哆嗦,一个不小心,相册“碰”得掉落在地。恰好翻出最後一页。
那耀眼的空缺,让江亦的眼睛发痛发酸。
他知道为什麽,那里会是一片空缺。
那是顾谨言所有照片里,唯一有他的一张。而现在,它不见了。
是顾谨言把它拿走了。
原来,他之所以可以消失的那麽快只是因为,他真正要带的工具,实在只有这张相片而已。
江亦艰难地弯下腰捡起相册,他用哆嗦的手一遍一各处抚摸著那片空缺。
滴答。滴答。
江亦茫然地看著那片空缺里,徐徐多出来的水滴。他眨眨眼睛,滴答的声音响得更多,茫茫的空缺徐徐酿成模糊的泪痕。
小臻的脚步声徐徐传来,然後在门口愣住。
“……顾叔叔不在。”他安平悄悄地站了一会,然後这麽哭嚷著,哭嚷著这麽一个残酷的事实。
江亦背对著小臻,只是轻轻颔首,声音清静:“我知道。”
清静得让谁都猜不到,此时现在,他已经是泪眼模糊。
他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各处抚摸著相册,似乎只要他肯这样不放弃地抚摸下去,那小我私家就会突然泛起在那片空缺里,然後对著他笑,然後走出来,然後抱住他。
事实上他曾经无数次地这麽做过,所以,江亦以为他永远都市这麽做。
他到底照旧低估了顾谨言的决绝。
他似乎听得见顾谨言幽幽渺渺的声音:“为什麽你一定要在失去的时候才明确珍惜呢。既然如此的话,我不会让你获得。”
颤颤悠悠回荡在空落落的房间里。
江亦把那内情册压紧胸口,痛地咬紧双唇。原来这麽多年来,他留给顾谨言的,所有能看得见的回忆,竟然只是一张,全班合影而已。
江亦记得那张照片是班主任照的,水平不高,如果是高中结业照的话,应该会好许多。可是他高二就走了,高中结业照里,基础就没有他。
那麽模糊的,近乎看不清人脸的一张小照片,竟然就是顾谨言,唯一的牵挂。
他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滴,就像顾谨言在已往三万六千多个日日夜夜里,看著这张照片时,心里的血,也在一滴一滴地滴。
小臻走上前来,抱住江亦的背。
眼泪擦到江亦的背上,湿润了整片地方。
“爸爸……你说,顾叔叔还会回来吗?”小臻这样问,语气是自己都不确信的胆怯。
江亦做不出回覆。他能怎麽回覆。他想回覆是,可是他知道,这个“是”,该有多麽渺茫。
许多人在被伤害的感受殆尽时,就会回来。可是顾谨言受到的伤害,纵然用一辈子的时间,也不见得会好。
江亦也没有给他一个赢的希望, 让他有勇气下赌注,这一次回来,他绝不会再受到伤害。
所以他绝不犹豫地走了。或许,有那麽一点点的不舍。
可是如果连那麽痛苦的情伤都挺了过来的话,那麽,没有恋爱的那点孤苦和寥寂,又算什麽呢。事实上在他陪在江亦身边的那些年,他也不见得,就真的有恋爱,更不见得,就真的没有孤苦和寥寂。
不,应该是更沈更重。
从身上,到脸上,虽然最重的,照旧在心上。不管他有没有爱上江亦,从他遇上江亦的谁人时候起,他获得的,就已经开始是满身上下里里外外的伤。
江亦在他的生命里,就是这样一个类似於劫运般的存在。
所以无论怎麽说,脱离都是一个太好太合算的买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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