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2)
梁文道偶尔也会有点儿后悔自己心软,主动接了这么个费力不讨好的任务。
明明是炎热的初夏天气,一接近阴山却觉得浑身冷嗖嗖的,他们在这一片地界已经徘徊了数日,这两天总算摸到了些门路。
今日他带着三个属下按照事先踩好的点进山寻人。一进山,梁文道就觉得后脖颈子发凉,不禁纳闷为什么会有人喜欢住在这种鬼地方。
这些江湖人就是喜欢故弄玄虚,不是住在这个山,就是那个谷的,梁文道对此颇不赞同,明明都是俗人,却偏要作出一副隐世高人的模样,奈何人要吃喝拉撒,注定难以免俗。
不过他今日要拜访的,并不是什么隐世高人,非但不是,还是……梁文道微微一皱眉,身后的属下赶紧贴心地给他披上一件斗篷。
“大人,真是这地方吗?”前面打头阵的属下回头,略微迟疑地问道。
“影卫还能报错?看见棵歪脖子树往右拐么。”梁文道摆摆手,示意他继续往里走。
约摸又走了半个时辰,越走路越窄,到最后连路都没了,只剩下一片浓密的树丛。这是走错了?众人泄气,梁文道却眼睛一眯,突然大步上前,拔出属下的佩刀砍了几下那纵横交错的木丛——果然现出一条人为铺设的歪歪扭扭的小径!
领路的属下服气道,“还是大人的察觉力敏锐!”
“那还用说?大人就是大人!”梁文道身后的两个属下也趁机拍了一记马屁。
梁文道皱眉,“动动你们的脑子!这周围明显都是大树,怎的突然多出来这么多低矮灌木?观察能力如此之弱,真不知你们平日里是如何办案的!”
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几个属下面面相觑,尴尬地闭了嘴。
沿小径又走了一阵,一座四周绿树环绕的独门小院便映入视线。
几个属下还没来得及欢呼,梁文道已经迫不及待地快步上前,清了清嗓子,按照江湖人的规矩抱拳朗声道,“在下梁文道,请见林老先生。”
话音一落,小屋里有个人影飞快地一闪而过,却没人应声。
好大的架子!
梁文道自己倒没觉得如何,几个属下却不忿了,他们风餐露宿的折腾了好几天,人都磨得没样儿了,如今也就大人还算齐整,还不够诚意?这老家伙拿什么架儿?
其中一人上前便想直接推开院门,梁文道伸手挡住,觑他一眼,那属下立即怂了,听他家大人提高声音再次道,“在下梁文道,请见林龙飞林老先生!”
回应他的仍是一阵尴尬的平静。
就在梁文道眉头紧锁,几个属下也呆立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小屋的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众人隔着篱笆看见一个驼背老妪走了出来,一边捶着胸口咳嗽,一边道:“老先生是没有,老婆子倒是有一个,你们走错门儿了。”
这荒山野岭的,就这么一座小院,怎么可能走错?
好在梁文道来之前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顺利,于是好脾气地露出一脸的笑容,客气地问,“老婆婆,这里可是林龙飞林捕头的家?”
老妪抬起褶皱重叠的眼皮,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捕头?捕什么头?老婆子我只会捕鸟儿。去去去,别在这挡着,鸟儿看见你们都不来了!”
老妪伸手一指,控诉道。
梁文道早就注意到院门口有个筛子,底下支着个棍子,棍子上边缠着一根细丝,地上还撒着些稻谷,显然是一个简易的捕鸟装置,虽然粗糙,倒也有些野趣。
老妪自言自语道,“一大早的,鸟儿不来,倒来了一群苍蝇,嗡嗡嗡的,招人烦不说,也不能当肉吃。”
“你这老太太!”梁文道的属下听她指桑骂槐,都有些怒了,“知不知道在跟谁说话?”
老妪撇撇嘴,“老婆子我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吃饱饭晒太阳,你们是谁,与我何干?”
说话间瞟了一眼梁文道腰间的令牌,虽然飞快地移开了视线,还是被梁文道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年纪轻轻就能坐上大理寺卿的位置,察言观色的能力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在断案时尤其要特别留意犯人和证人的细微表情,是以他早就练就了一副好眼力。
老妪说完,蹒跚着在院里的小板凳上坐定,开始悠哉悠哉地摇笸箩筛谷子。
梁文道盯着她的手看了一会,道,“老婆婆说得甚是,这天下的百姓,莫不关心的就是自己的衣食住行,只不过……太平盛世才能国泰民安,若是生逢乱世,就是想要吃顿烤鸟儿,恐怕也不容易实现罢。”
梁文道慢悠悠的说出这句话,果然见老妪手下一顿,随后抬起手,佯装用手背揉了一下眼睛,又若无其事地筛起谷子来。
梁文道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半晌,早注意到她做事时重心皆在左手,且左手的茧子比右手更粗更厚,心里便更有了底,步步紧逼道,“左狂刀,右神剑,当年这二人同时摘下桂冠,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武举双状元,此事一直被人们津津乐道。如今'右神剑'虽已不办案,却还在帮忙培养新人,而'左狂刀',一别朝堂数十年,在江湖混得风生水起。”
梁文道顿了顿,“只是,任谁也想不到,当年的林龙飞,贼见愁的六扇门第一神捕,现在却成了江湖第一飞贼吧?”
老妪恍若未闻,在石头上磕打筛子。
梁文道年纪轻,却颇得沉住气,不信他软硬不吃,遂换了个语气,晓之以情道:“林捕头,先帝时外敌进犯,朝堂混乱,蒙冤受屈的又何止您一人,家师常说您最是一腔热血,忠正耿直,没入江湖草莽实在可惜,今上登基后也一直对此事很是挂心,如今总算找到您的下落……”
听到这番话,老妪突然“啪嗒”放下笸箩,声音变得粗噶,佝偻的背也直了起来,梁文道属下的眼睛也跟着直了——老妪变老叟?这也太神了吧!
却见他伸出手做了个讨要的姿势,“梁大人莫不是奉皇命来拘捕我归案的?不过衙门办事不都讲究证据么,大人说我是贼,要抓我,可有证据啊?”
梁文道见他终于肯承认身份,松了一口气,连连拱手作揖,“哪里哪里,您误会了。”
林龙飞当年就是人太直,不会耍心眼,结果生生让对方用伪证压垮,不得已逃窜隐匿于江湖,所以一直对证据一事耿耿于怀。
“今上一直想给林捕头翻案,便令我仔细翻查。幸不辱命,当年诬陷您的那两名假证人前些日子终于伏法认罪了,原是您办案时得罪了敏太妃的亲哥哥,敏太妃当年正得宠,先帝的判断力……难免受了些影响,才被她兄妹二人联手蒙蔽了。”
“如今皇上把敏太妃的哥哥拘入大牢了,说起来敏太妃也一把年纪了,身子又不好,拖着病体终日找太后帮忙周旋,皇上也没松口,可见皇上对您蒙冤一事也是愤愤不平,难以释怀,只恨自己当年还是太子,无能为力。”
先帝多疑,太子储君处处小心翼翼,又有兄弟虎视眈眈,搞不好自身都难保,自然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捕头而与皇上对垒,时隔多年,今上也坐稳了龙椅,如今这番示好,却令人深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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