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舆情地宫(2/2)
他旁边的人盈盈一笑,眼角虽生出两只小鱼却丝毫不影响他的美丽。粉面白皮的他容貌比女子都要柔美几分,额心绘着花钿,下唇还有一颗小小的痣。他着身的玄色宽衣流光婉转,当是人界价值连城的不夜流光锦,衣襟与袖边绣有正字回旋暗纹,他的腿上盖着一条泛绒羽织毯,身下坐着一把通身隐着暗光的轮椅,唯有细看才可发觉那上头千沟万壑却莫名整齐的纹路。
没人会将这么整齐的纹路当做花纹装饰,更不会摆布得如此之密,还将其大费周章地刻画在极难调绘的钢铁寒铁之上,唯一能解释这些纹路的便只有凝结了人界无上智慧的结晶——机关术。
之前的九方台说得好,六界本宗,万物同源,神界是六界的老大,魔界是神界相应对立面的衍化,仙界是神界最大的附庸,而妖界又是仙界的死对头,冥界是六界里最佛系最清闲的,他们自创世以来的使命就是为六界生灵善后擦屁股,而人界则除了人多之外就没什么优势了,他们是普天下最平凡的生灵,修炼好不过神界,变坏坏不过妖界,寿命也不得长,还得长期遭受外界的侵扰,在六界的地位着实尴尬。
可是老话说得好,“聪明反被聪明误”,“傻人也会有傻福”,也正因为凡人数量多、寿命短,使得人界的容错率在六界排得最低,人们便能以最快的速度总结出许多名言真理,发明很多富有创造性的工具,并且可以流传万代,机关术便是在这种背景与大环境下应运而生的。
如今第一机关大城名为捭阖机关城,捭为开启,阖为闭藏,借“开合有道,松弛有度”之字意而创“捭阖机关”。曾经也就是捭阖关中城血洗原佘山一脉,一举奠定关中城“绞肉机”的地位。凡人们也因此逐渐松懈了成仙成神的欲望,开始留在自家钻研起了机关术,修行飞升的人数几乎为零。没有凡人的供给,上头的神界与仙界也就失去了最主要的人才来源,这也就不难想象神仙二界如今的各种举动了。
现任的捭阖机关城城主姓白,名崔嵬,往日里深居简出,鲜少露面。他的关中城只对笙伦开放,连人皇都不难直接任用,地位与千面佛比肩,但也巧的是,伶香十里与捭阖关中城是衣袖连襟,两位主子私下里的交情也非同一般,真是越低调越能成大事。
桌上的几片小碟都已成空,他们俩也就点了些“金玉满堂”、“翠粉珍珠”这类的前菜,也就是最常见的松仁玉米、蒜拍黄瓜这类,店家猜他们可能是在等人便不时出来看看,可风吹了一阵又一阵,上头的太阳偏了一个角也不见任何动静。
笙伦趴在桌子上打了个哈欠,坐起来从桌边的书架上随便捞了本书来看,一看是写宴河的马上就丢给白崔嵬,再一翻书架,可上头除外要么是无聊的“江南私房菜大全”“旅游图鉴”,要么就是“无心爱上一个妖”这类的无脑言情话本,要知道他可是常年奋战在杀妖一线的笙伦殿下,照他看就是把妖界里每只妖都拖出来凌迟个百八十遍都不为过,还tm爱上一只妖呢,都给老子见冥王去吧!
笙伦重重叹了口气,白崔嵬拿着他丢来的书还以为是啥,说,“你不是挺喜欢看宴河传记的么,怎么不看了?”
“看腻了呗。”笙伦喝了口茶,靠在椅背上很没形象地晃着腿,“老子十三岁就开始看了,这都快十年了,不管真的假的,各种版本老子都看过了,他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早看腻了。”
“哦,原来你都这么了解他啦,”白崔嵬翻着书页,“我以前只听说过他几次,他很厉害昂?”
“不是吧,你居然连宴河都不知道?”笙伦觉得万万不可思议,白崔嵬点头称是,表情非常认真,“是啊,我是看你身边一直都带着他的书,起先我还以为他是个专门写传记的作者,然后刘千秋告诉我他是个大英雄,但好像是神界的,是个天神。”
笙伦想想也觉得是,“也难怪,你一门心思都扑在机关术上,不知道也正常。反正今天是来给小五打掩护的,给你讲讲故事也无妨。”白崔嵬听到那声“小五”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眼角生出一朵花。“小五,还挺好听的。”
“嗯,那是,也不看看谁取的。”笙伦显得很得意。
他口中的小五自然就是指的老伙计鹤岚,这个绰号也来得很简单,就是当初鹤岚在菜市口卖菜,他饿得发了疯,被人误以为得了疯狗病追着一通乱打,慌乱间踢翻了她的摊子,她的菜被踩得稀巴烂。几天后他去田里偷萝卜吃,结果偏就又是偷的她的萝卜,她当时牵着狗要来抓贼,结果在他的百般求饶下,不但没赶他走,还收留了他。但是,她没想到,多一张嘴远比多一碗饭的代价要大,她被迫卖掉自己一屋子的书,换得纹银五两,与他平分了。
他从小娇生惯养,大了更是骄奢淫逸,哪怕落魄了脾性有些收敛,可也少不了耍性子。他是个做事只有三分热度的人,那二两半的银子让他感动了很久,但是之后为了江山社稷,他们又吵了无数次架,吵得一次比一次凶,经常吵到他砸她书房,她烧他宫殿的地步。在外行军布阵就更别谈了,他一气就会跑,但是不管天有多黑,雨有多大,她都一定会把他追回来……
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从一开始他们俩都是叫花子的打扮,一起蹲在菜市口卖萝卜,到重新从舅舅手里夺回封地,他穿回久违的皇子衣冠,她也换上了最简单的布衣长衫,给自己贴了两撇小胡子,端着腔在院子里扮教书先生,再到机关术开始在人界推广,人界壮大,他登临太子之位,睥睨天下,她也换上最华丽的官服,戴着黄金面具,站在只有他能注意到的角落里默默为他鼓掌。
曾经,他因她分与的二两半钱而感动了许久,却没想到,那份感动居然断断续续地一直延续至今。他也忘了是从什么时候改口叫她小五的,他也很少跟外人解释这个缘由,倒不是因为好面子,当初为了生计他连饭都讨过,面子算个啥。不想说的原因恰恰是因为那是他与鹤岚,是他们俩从一无所有,一起携手打拼到现在名鼎峥嵘的独家记忆。
他现在不想与人分享,他想留着,等他七老八十、牙齿掉光,小孙孙们围着他求他讲故事的时候他才会说,现在的他还要继续努力拼搏,慨叹人生,还早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