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斯人若彩虹(2/2)
“那你为什么要学这个?”
“我外公觉得男孩子就是要学理科或者工科,他是个教授,他希望我从事跟他一样的专业研究。”林江南用手抹着酒瓶,微笑着说,“如果我爸活着,不知道他会怎么要求我。可惜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去世了。”
“抱歉。”我轻声说,沉默着低头喝了一会儿酒,“那……你是真的讨厌这个专业,还是讨厌自己没有选择?”
他怔怔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放下酒杯,笑吟吟地看着他:“你知道我们给甲方提案的时候,从来不会只给一个方案。有时候有些方案真的不太行我们也会提交,这些叫做绿叶稿,因为我们必须要给甲方选择。人有了选择的权力时才会去做选择,只有自己做的选择,自己才甘心。”
他低头轻声一笑,依旧没有说话。
“不急不急,反正你还年轻,多尝试尝试总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的。”我摆摆手结束这个话题,“我就是随便那么一说,你就随便那么一听。毕竟我现在混成这个样子,说出来的话实在也没有什么可信度。”
“哪个样子?不过一个讨人厌的曹晖,怎么你连自己都否定了。”林江南举杯与我相碰,“你做的东西真的挺好的,提案能过稿也不完全是曹晖别有用心的结果。”
“快别提他了。”我喝了掉了最后一点长岛冰茶,“反正我要辞职,以后眼不见心不烦,随便他安的什么心。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你真的要辞职?”
我微微一笑,问他:“干嘛?不想我辞职啊?”
“嗯。”他轻声说。
他看着我,目光很专注,使得他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显得格外认真、郑重。我看着他的眼睛,便也莫名的认真了起来,“为什么?”我问他。
他没说话。
我俩沉默对望,许是喝得有点多了,我在他的目光中渐渐开始眩晕,时间静止,空间虚无,好似一秒钟沧海桑田,世界都与我无关了。我忽然感觉这一瞬间有些熟悉,忘记了什么时候也曾如此过,像遥远的一波海浪忽然冲到面前,兜头拍了下来,让人无法喘息。
“呵。”我转开了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浑浊的空气,于是世界重新回归我的脑海。“给我瓶啤酒,我的长岛冰茶喝完了。”我指着他身边的酒瓶说。
他默默地拿过一瓶,启开瓶盖递给我,“如果你辞职了……”
“不说了。”我脱口而出,说完后又补充道:“我再想想,毕竟快年底了。”
“嗯,别跟钱过不去。”
楼下的歌手又登台了,拿起吉他调了调弦后手指撩出和弦,开始了前奏。林江南看着楼下的歌手,而我看着林江南。
他坐的位置头顶有一盏灯,光线投射下来一个非常刁钻的角度,把他的侧脸照得立体且黑白分明。背景很暗,他的头发有些乱,看起来略带颓废气质,像一个准备独白的文艺男青年,要娓娓讲述他疼痛的青春。
我掏出手机来对着他拍了一张,按下快门之前的那个瞬间他转过了头,正好看向我,“做什么?”他问我。
我没有回答他,径自点开相册回看拍摄的照片。
我本以为这张照片会是一张黑镜头,拍下一张糊脸的林江南,他可能闭着眼睛,也可能翻着白眼。或许会是一张可以供他发到类似‘你最丑的一张照片什么样’那种帖子的下面的图。
但是并没有。
手机虚化了背景,那些明灭昏暗的灯、那些觥筹交错的色彩、那些若隐若现的缭绕烟雾,绚丽斑斓的散落在林江南身后。而照片里的林江南在看着我,他的目光并没有半分游移,就像他一直在这样看着我,那束刁钻的光在他眼中显得清澈而锐利。
于是我心怦然。
我拍过很多的照片,但都没有这张好,好到我甚至不想把它分享给任何人,包括林江南。
“把我拍成什么样了?”林江南问我。
我退出相册,按灭了手机屏幕后放在一边,“太黑了拍不出来,删掉了。”
夜里一点多,我已经喝得有些昏昏然,林江南又把我给打扮成安卓机器人,然后拉着我离开了‘载巷’酒吧。
外面北风肆虐依旧,我晕乎乎的被他拉着,像个给人看手相的瞎子一样,半闭着眼睛,手在他的手里揉来揉去。他的手指纤长,指甲光滑,掌心干燥而温暖。好手!
“你在干什么?”他回头问我。
“七年没拉过男人的手了,感受一下。”我大笑,抽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姐姐不是女流氓。”
他说了一句什么,我没有听清,于是大声问他:“你说什么?”
“上车。”
林江南把我塞进了出租车的后座。我呼出来的热气冷凝在了围巾上,连脸都是潮乎乎的,他帮我把围巾解下来,然后在我脸上胡乱的擦了几把。
“冷不冷?”他问我。
我眼皮子沉的已经睁不开了,只木然地摇摇头。
“困的话你就睡一会儿,等到了我叫你。”
我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出租车的午夜电台里放着怀旧金曲,是蔡琴版的南屏晚钟,这是我爸很喜欢听的一首歌。司机师傅小声的跟着哼唱,调走司马台腔出玉门关,简直没法听。我猜想着林江南唱歌会不会也是这样的荒腔走板,想着想着便忍俊不禁,闭着眼睛偷偷笑起来。
南屏晚钟随风飘送
它好像是敲呀敲在我心坎中
南屏晚钟随风飘送
它好像是催呀催醒我相思梦
它催醒了我的相思梦
相思有什么用
我走出了丛丛的森林
又看到了夕阳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