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州宝画(中)(1/2)
万宏宇一语脱出,在座惊讶不已,几句低语之后,席间落得鸦雀无声,无人敢言。此时此刻,众客商终于明白过来,这万宏宇根本不想减那入商道的利钱,只不过用这朝廷来力排众议,不过如今大唐征统九州,谁有敢说个“不”字?
片刻之后,万宏宇端起茶碗淡淡饮了口,抬眼扫了席间几轮,沉声道“照邻,来。”
小童回了一礼,行至万宏宇身旁,端端落座。万宏宇问道“照邻,歌舞可有安排?”小童缓缓点头,招手示意几个下人。
“好,且演来我看看。”万宏宇笑道,起身对众客商道“这鉴宝大典,就说些鉴宝的事情,不要言那些无趣之事,如此这般可是下不为例。”
众客商闻言赶忙起坐回礼,躬身平平,那金琳夫人也是缓缓摇头,随了众人拜倒。
片刻,场下行来几十个容色艳丽的女子,藕色袖襦,黑白裥裙,袖间羽饰,缀以珍珠。不多时笛、笙、箫、、铃、鞞乐声轻起,舞姬中间行来一金钗女子,轻起淡妆,颊间嫣红,朱唇一点,只待乐声起至高处,众女翩翩起舞,羽袖飘摇,束腰流转,裥裙低扬,披帛长发似流水银河。
案前舞者颜如玉,不着人家俗衣服。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娉婷似不任罗绮,顾听乐悬行复止。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
这一舞出入天地,竟落于凡间,只把在座各客都看的痴了,众人仿佛入了梦境,口语喃喃,神态迷离,端茶不品,斟酒忘饮。
“那金钗女子你们可认识?待会给我引荐引荐。”方不同看的双眼圆直,衣袖拭着嘴旁点点。
“这般女子不知是哪家千金,国色天香,雍容华贵,竟把这群男人看成这样,倒把商道利钱的事都抛到脑后了…”美妇环顾四周各看客,苦笑摇头。
“我不认识,可有些面熟….”陈锦澜眉头紧锁,却又想不起来。
“霓裳羽衣舞啊,好啊。”万宏宇扶须点头,看到中序时他不免拍手称奇“此舞编排上佳,浑然天成,阵中女子便如花中蕊,云中月,舞艺脱落凡尘,姿态雅贵,仪容雍丽,好好!”
小童听了掩嘴轻笑,恭身至万宏宇耳边低语片刻。
“什么?竟是她?你这小子,忒的胆子大!要让….”万宏宇还未说完,小童赶忙挥了挥手,示意不要点破,“楼主,此舞现于今日可流芳千古,不看可就没了。”万宏宇一愣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品茶赏舞,连连称道。
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上元点鬟招萼绿,王母挥袂别飞琼,翔鸾舞了却收翅,唳鹤曲终长引声。
“好!此舞本该天上现,人间百年何处寻。我万宏宇春秋几十载,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舞蹈。”
万宏宇连连点头,高声赞道,引得众人不免交头接耳,赞声不绝。
台下女子舞罢,盈盈一拜,正退下去,“穆姑娘,请留步。”万宏宇起身道。
“哦?万楼主好眼力。”金钗女子嫣然一笑,羞花闭月。
万宏宇摇了摇头,“我本来也在猜想,是哪家女子如此这般贵气,落的凡尘,一只羽衣舞竟把整个洛州都掩了下去。”
“万楼主过誉了,令千金昭仪郡主也是个倾城美人呢。咦?她今日不在席间么?”金钗女子掩口笑道。
万宏宇苦笑“这丫头自从学了些功夫,便很少留在府上,我数月前才去将军一趟,谁知她又去了幽谷玩耍。”
“幽谷,那可是的险恶的地,楼主也是放得下心。”金钗女子面露虑色。
“这也无妨,让她闯闯去吧,再说她身边有个好手,护她周全应该无碍。”
“哦?好手?”女子回道。
万宏宇带点了点头,“小半年前我曾和他去梁州办事,谁知在酒楼遇见一个和尚,那和尚不仅贪食酒肉还把掌柜痛打一顿。”
“那不是个浑和尚吗?”女子有些不解。
“这倒也不是,我也非那妄断之人,询问之下才了解,原来那酒家竟卖得假酒,掺了些许清水。所谓商者多虑,诚者为本,万某这辈子不厌那假和尚,可却恨这些愚昧的贼商。”万宏宇叹了口气。
“哦?那这么说来,这和尚也是行侠仗义,不过就是嘴馋了些。”金钗女子点了点头。
“自然如此,否则我也不会任那丫头随他胡闹去。”
“那我可得恭喜万楼主了。”女子玉手轻横,行礼道。
万宏宇一愣,“何喜之有?还请穆姑娘示下。”
女子素手托在胸前,想了一会“如若没有认错,这和尚恐怕出自古禅寺,据我所知,此人在江湖上行走已有一年,法号道衍,自幼通得佛性,年岁不满十六却已出师,前几月久禅入宫中陪圣上讲禅,听宫中有言,他师父久禅最后教无可教,只能让他去自己闯荡去了。”
“原来如此,我观那和尚心性豁达,也不似酒肉之徒,颇得有趣,下次丫头回来,我要好好问问。”万宏宇沉眉扶须。
此刻席间,众人听闻二人答话,也交头互耳攀谈起来,原来此女名为穆紫川,长安人士,早年随其父亲入了濮王府做幕僚,听闻和那四皇子李泰有些瓜葛,穆紫川每次出行派头甚大,可为人处事颇为神秘,谁知今日竟在这大典上献了一舞,所得见者,拍额称庆。
“万楼主,这舞跳完了,您这鉴宝大典何时开始呀?”穆紫川轻笑问道。
万宏宇不免起身笑道“忘了忘了,姑娘这一舞,只把凡人看断了魂。好,万某在这多谢姑娘献舞,鉴宝大典当下为始!第一场为献宝,不知各位今年有何奇珍异宝,不妨一展,让在座共同评赏。穆姑娘不妨上座一观。”
“多谢万楼主。”穆紫川欠身回了一礼,莲足盈盈行到席中。
“万楼主,方某也不和你客气了,上次我那浮雕金佛输了一阵,今儿我就先博个头彩了!”说罢,方不同拍了拍胖手,后面上来二位仆人,青衣小帽,二人抬着一方重物上来,那物盖着丝绸袍子,也不知是何物。
“各位请看,我这是从吐蕃万里之外寻来,传说当年是周朝遗物,流落异邦,我不惜万金这才买回,也算尽了华夏人心。”说罢方不同又拍了拍手,两个仆人这才掀开那丝绸袍子,直引得众人大声惊叹。
却看此物乃一高灯,由天然玉石精心打造而成,质感温润细腻,外观高贵优雅,周旁点缀珍珠翡翠,华美异常,灯壁雕刻龙凤天宫,仙女祥云,歌舞升平,盛世九州。
“此物名曰珠翠玉石灯,相传是周穆王最喜爱的石灯,当年穆王周游列国带的就是这盏灯,后路途曲折,遗失在了他乡。”方不同高声道。
“触感暖润,材质上佳,玉色古沉,年月不短,如果世上没有其他似物,恐怕此灯确实是当年穆王之物。”万宏宇扶须打量道。
“好!果然千古难得”陈锦澜起身回道“但不知方老爷舍得卖么?”
“怎的不舍,按着鉴宝大典历年的规矩,凡展珍宝非献既卖,这献嘛,老方也不是舍不得那个钱,不过我也想寻个究竟,这灯到底能值多少银钱?”方不同挺着肚子,粗声道。
“也好,在下出黄金三万两,不知可否?”陈锦澜朗声道。
“哼,三万两黄金,陈小子你不如现在回家叫你爹来,是不是家中银钱还归着他管。”方不同轻蔑道。
“你!你这说来说去也无非一展石灯,就算是穆王遗物,可如今大唐春秋,这古朝之物,有何贵格?小子虽然年岁轻轻,可是十几二十万两黄金也是随手拿来,关键是你的灯值不值?”陈锦澜不悦道。
“陈公子,你这说的却不对,奴家虽是妇人家,可这石灯所带含义并非仅仅如此,此物乃周朝遗物,包罗一千多年的岁月人情,如果只念大唐不谈汉隋,我们九州华夏岂不是无本之木了,无根之水了?”金琳夫人摇了摇头,长声叹道。此话不仅有些忤逆,还是从一妇道人家口中说出,在座无不低眉沉思,细细想来却又脱不得道理。
“说的好,不愧是苏扬客商翘楚,夫人高见,万某佩服。”万宏宇起身赞道。
“奴家只是道出事实,不敢居功。”美妇淡淡道。陈锦澜听了不免醒悟,脸色数转,有些尴尬。
“陈公子,你还想买么?”方不同沉哼一声,得意道。
“方老爷,在下出十万两黄金”
“在下出十二万!”
“都别抢了,我出二十万。”
“二十万又如何?老夫买东西还未输过,我出三十万!”
片刻,席间传来喊价之声,在做皆是大唐富甲,不免腰缠万贯,出入金银贴身,内外玉石作玩。
“万楼主,你又出多少?”方不同听了席间呼喊,仰面冷笑,忽的回头对着万宏宇说道。
万宏宇盯着玉石灯,打量片刻,脱口道“一百零八万两黄金如何?”
众人听闻皆是一惊,这灯真的值到了这个价?可有细细思索,万宏宇平日胸怀百纳,心思九转,这价不可能平平给出。
方不同听了一怔,随后开口问道“万楼主为何作价一百单八?如此零散?”
众人也是点头,凡是出价无非五十收尾,颇为顺势,这七七八八结账的却失了风度。
万宏宇略一沉,遂说道“你这玉石如若是从吐蕃运来,高山涉水,路上需行三月有余,再算你这玉石灯携带不便,禁不起颠簸,恐怕不少半年,那地早晚凉热异常,往往早赤身,晚着绵。这玉石羊脂凝白,保养颇为不易,玉者,一忌磕碰,二忌污尘,三嘛自然就是凉热差异,如若从吐蕃一路行来,你定是冰镇绸覆,这丝绸用不了多少,可是这冰可就难找了,如果是冬天还好,吐蕃山雪不少,可如若是夏天,你不得不去各地冰窖高价求购,我也不和你掐算,当作你夏时运来,这玉所值我估九十万两黄金,吐蕃人不爱精雕玉石,故也不会强求太高,半年时光算上车马劳顿和购冰的费用我想不出二十万两,所以随口说个一百单八,不知方老爷可还满意?”
众人听了万宏宇解释,无不拿出算盘,翻出纸简计起账来。
方不同看各路客商凝眉细算,似要求个究竟,忽的叹了口气“大家不必算了,我这一路运来连玉带冰一共花了不下一百零六万黄金,如若算来去的食宿,一百零八只怕也差不多。好,不愧是万楼主,方某服了。”方不同躬身行了一个大礼,随后道“这玉我不卖了,竟然万楼主看出端倪这玉我便送给万宝楼了,只愿楼主妥善保管。”
一语置地,在座纷纷瞠目结舌,哑口难言。要知如今这商道不似二十年前那般光景,已显衰势。买个珍宝奇玩最多几万两黄金已是豪商所为,而这周穆王的玉石灯,虽是华夏前年历史雕琢而成,这一百万两黄金却实在出乎意料。
万宏宇听了一愣,“方老爷,你如此看得起万某,万某不敢不识抬举,好,既如此,我这灯算作原价一百零八万两黄金,稍作账房便去取来如何?”
方不同摇了摇头“万楼主,老夫虽然仅仅万、归两州商头,可这说的话不得不算,否则今后我如何立足,说了送便是送,这玉一分钱不要,还请遂了我的愿。”
万宏宇眉头一沉,思量片刻,点了点头“也罢,既然方老爷坚持如此,万某就依照历来大典规矩收下了,多谢了。”
方不同摆了摆手坐了下去,萧衍听到这里心中难免琢磨起来“早年在鹤归楼时听闻豪商谈论生意,也无非一二十万两白银上下,可今日一看,小巫见大巫,这才见了世面。”忽的又看看身边哑儿,只见那姑娘低头想着什么,也不关心这玉石所值几个银两。心中一愣“这丫头竟脱得黄白俗物,颇有意思。”
“楼主,我有一句不知当说不当说。”万宏宇身边小童侧身过来,低语道。
“但说无妨。”万宏宇沉声回道。
小童看了看方不同,又看了看玉石灯接着道“此事只怕没有这么简单,平日我闻大典所献之物,无非十几二十万白银可得,可今日这方不同竟是舍了本送着玉石,商者无利不起早,莫不是有所求?”
万宏宇淡淡回道“他上月曾来求见我,想去南海建只船队跑商,可碍于海盗猖獗,不得已想买几只官船,可此事有违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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