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千山暮雪 四方云动(1/2)
苍穹如墨,天悬星河。
漠北帝国,天玄星都,天宫。
穿过九重宫门,遥望禁宫深处,入目,是一座洋溢着悠远古刹气息的神塔,神塔之巅,镶嵌着一颗巨大的神珠,夜空下,闪烁着七彩的光芒。
那是,漠北子民信仰中守护着人间世代安宁的玄女天珠!
神塔之中,传来悠远静谧的梵音,潇潇夜风之下,仿佛拥有着净化灵魂之力。
香雾渺渺,珠帘九重。
一名身着素衣的妇人,静跪蒲团,双手合十。
在她面前,是一尊白玉雕制的塑像,白玉塑像,是一名年方妙龄,容颜绝美的女子,虽然只是一尊没有生命的塑像,可是,那塑像中的女子,周身却萦绕着一种凌越于九天之上的空灵之气,眉宇之间,一抹清浅笑意,俯首淡看世间,于嫣然浅笑间,守护世间千万年的和平与安逸。
那,便是漠北帝国,倾国信奉的尊神——护世玄女!
此时,那妇人轻阖双眼,面容沉静,岁月,在她的容颜之上留下了深浅不一的痕迹,只是,却愈发的充满了慈爱与智慧的光芒。
偌大的静室之中,只有那妇人一人,虔诚,安静,仿佛,思绪正飘飞于另一个世界中。
一名侍女掀帘而入,脚步极轻,几乎没有声音。
“皇太后,已经两个时辰了,您该洗漱歇息了。”那侍女,眉目清秀,面容安静,微微俯身,在那妇人的耳际,轻声道。
那静跪蒲团的妇人,缓缓睁开眼睛,那张安静慈祥的面容,因着那双睿智深邃的眼睛,而无端生出一股慑人的凌厉与威仪来。
她,便是漠北帝国圣天皇太后。
“哀家还不倦,去请皇帝来念轻阁,哀家有话与他说。”皇太后扶着那侍女的手臂,缓缓站起身,面容沉静,慈祥却不失威严,平易,却让人无法拒绝。
“是,皇太后。”侍女安静平息的眼波,在听到念轻阁时,泛起一丝淡淡的波澜,恭敬的福了福身,便转身离去。
很快,便有另外两名侍女入内,搀扶着皇太后,朝外走去。
夜色,静谧,安详,一轮圆月当空,皎若飞镜。
九重宫墙深幽处,有一方碧水环绕的楼阁,琉璃瓦,凤屋檐,月华倾泻处,恍若凌风起舞的惊鸾。
一条水上长廊,青玉石桥,宫灯摇曳,缓缓通向那美若芳华的楼阁。
念轻阁,漠北皇宫禁地。
轻微的脚步声在月下传来,踏碎了一地清风。
“你们就候在这里罢。”皇太后顿住脚步,看了一眼前方的水上楼阁淡淡开口,对身边的侍女说。
“是,皇太后。”侍女乖巧的应道,伸手拉了拉皇太后身上的披风。
虽已是夏季,但,漠北的夜,还是有着些许凉意。
目光,掠过两侧的湖水,那浸染了岁月尘烟的脸上,漫过几许亘古久远的淡淡伤痛,像是,烙印在灵魂深处的伤,时光荏苒中,日久弥深,浅淡,却绵长。
深邃睿智的双眸中,也渐渐染上了几分久远的黯然。
“儿见过母后。”直到,浑厚低沉的嗓音传来,那深思恍然的妇人,才从那久远的回忆中,蓦然清醒。
眼前的男子,风华无双,霸气威仪,俊朗的眉目,堪比若画,如日晖月华般耀眼,却,有一身特属于漠北男儿的豪放与张扬之气,与那一身浑然天成的帝王之威,完美相融。
他,看起来不过三十而立,可,他却已经是四十有二了。
他便是漠北帝国,受万民敬仰的王——夜天澜!
“皇儿不必多礼,听说,你准备让无忧出使南朝?”皇太后淡淡的看了一眼眼前的男子,眉眼中,没有太多的情绪,便越过他,往里走去。
“母后已经知道了?是的,儿却有此意,母后,可是有何疑义?”夜天澜只是微微一愣,便恢复如常,转身跟在皇太后的身后,一边往里走,一边开口道。
清华却不是帝王威严的眸子里,划过一道浅光,讳莫如深。
“为何要让无忧去南朝?二十多年前发生的事,难道,你忘记了么?”皇太后忽然顿住脚步,微微侧身看向他,虽然,那张慈祥安静的面容依然平静,可是,那深邃睿智的眼眸深处,却掀起了层层风浪,眼底,依稀划过几分深重的痛苦之色。
“母后!曾经发生的一切,二十多年来,儿一日也不敢忘记过。”闻言,夜天澜俊美若画如日晖月华般的脸上,陡然现出几分凄楚深重的痛意,清华威严的眼睛微微闭起,隐去了眼底不为人知的情绪,只是,那声音中,却压抑着一丝轻颤。
“既然没有忘记,又为何,明知是烈焰焚身,凶险难料,还要将无忧往里推?”皇太后的眼底,有痛苦在流转,蔓延,化开,声音之中,有着一丝激越。
仿佛,她正深陷在某种久远却清晰的记忆中,不愿触及,却又永世无法忘怀。
“巫山南岳,对于漠北,就是一个噩梦,一场浩劫,夜氏,已经失去了舞儿和无双,漠北,再也经受不起,失去无忧的打击。”良久之后,皇太后再次开口,声音,却像是从遥远的天外传来,跨越了沧桑与尘烟,带着满满的无力与荒凉。
她的视线,穿透了七重轻纱,看向飞纱尽处那高悬在墙壁之上的女子画像。
夜风,扬起淡若烟云的白纱,那隐在七重纱衣之下的画像,若隐若现,仿佛,暗夜中的幽兰花,隐于黑夜,却极致耀眼。
依稀可见,那女子高越马上,手中长鞭在金色的夕阳下,挥舞出一道道金色绚丽的弧线,风姿卓绝,英姿飒爽,那般风采与气质,丝毫不输男子。
那样堪比天人的容貌,更是世间少见,不知惊艳了天下多少风流才俊,英雄名将?
最让人移不开视线的,是女子的眼睛,凤眸幽幽,眸光之中,隐着几分桀骜不羁的张扬,隐着几分邪肆慵懒的笑意,那样的一双眼睛,足以蛊惑世间任何人,依稀之间,竟让人想起另外一双眼睛,同样的,凤眸邪肆,慵懒不羁。
有谁曾想,如今,悬在这水上楼阁中的一幅清画,便是二十多年前,名满天下的乱世双姝之一的,北舞——夜轻舞!
时光荏苒,风月依旧,只是伊人,已不知身在何方……
“母后,虽然无法感知到无双体内的夜氏血魂之气,可是,父子心脉相连,儿一直坚信,无双他好活着!至于小妹……”夜天澜的视线,同样是看向那隐在重重纱幕背后的女子画像,清华的眼眸之中,漫过几许久远深重的哀伤,他惊世风华,风姿卓绝的小妹,不知不觉间,竟已经离开他二十一年,他,唯一的妹妹。
关于夜氏皇族,有一个遥远的传说。
在一片乱世烽烟之中,夜氏的祖先向守护人间大地的护世玄女祈祷,执起手中之剑,终结乱世,守护一方百姓和乐安宁。
然,玄女有言,自古世间纷乱与杀戮,皆源于人类的贪婪与骄奢淫逸,玄女最是看不得,帝王之家,为夺皇位而父子反目,手足相残,亦看不得,男子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的安享齐人之福,哪怕是帝王,也要与所爱之人,相濡以沫,携手白头。
所以,夜氏的祖先便向玄女立下重誓,但凡夜氏后人,此生只娶一妻,他若为王,女子便为后,永不更改。
玄女感其真诚,便赐其神兵天将,助其乱世称王,得一方天下,守四海安宁。
但,夜氏血脉,却从此一脉单传,但,玄女仁爱,便许夜氏一子一女,向来兄妹和乐。
传说,已经太过久远,历经了千万年的时光荒野,已经,无从考究。
但,夜氏皇族,却是一直以来,只娶一妻,而皇后,定会诞下一子一女,从来如此,未曾更改。
夜天澜与夜轻舞便是如此,只可惜,夜轻舞却在二十一年前不知所终。
至于夜天澜,便只有一双儿女,但,无双却在出生不足一岁之时……
思绪,渐渐飘远,陷入那凄伤久远的回忆中,淡淡的月华落在那张堪比若画的俊美脸庞之上,空凉,清寂。
“无双,若果真还活着,梵音不会感知不到他体内夜氏血魂之气,哀家,日日祈祷玄女上神,也希望玄女庇佑,让无双孙儿安然活着,即便,不在我们身边,只要活着,就好。”良久,皇太后才将目光从那七重纱衣后的女子画像上移开,看了一眼漫天星河璀璨的浩渺苍穹,缓缓的何其双手,似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什么。
“母后,此次前往南朝,梵音大祭司也会亲去,他说,追寻多年的执念,此番南朝之行,也许,就是一个天命所归的契机,有梵音大祭司在,母后不必担心无忧的安危。”夜天澜站在皇太后身旁,同样抬头看向那一弯苍穹如墨的画卷,清华的眼眸里,依稀闪烁着几分希望,浅淡,却坚定。
“梵音竟要亲自去?”夜天澜的话,却是让皇太后微微一惊,收回视线,直直的看向夜天澜,眉眼之中带着几个诧异。
梵音终日幽居在祭司神殿中,没有天大的事,根本没有办法将他请出祭司神殿!哪怕是她的生辰寿宴,都无法让梵音踏出祭司神殿一步。
那样清冷超脱的人,他们,曾一度以为,他是无欲无求的神,事实上,在所有的漠北臣民心中,梵音大祭司,就是他们的神,守护着漠北大地的神明。
“是的,这是梵音大祭司自己提出的。”夜天澜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只是,眼底却划过几分浅浅的波澜。
漠北的大祭司,拥有着特殊的灵力,传说中,玄女上神赐予夜氏王族的神兵利器,他们协助着夜氏祖先,在那个烽火尽燃,硝烟弥漫的乱世浮沉中,一步步走来,劈风斩浪,历经重重风雨磨难,成就了如今雄踞一方的漠北帝国!
大祭司,在漠北臣民的心中,地位极高,甚至,已经凌驾于夜氏皇族,在百姓的心目中,夜氏皇帝是人间的君王,而,大祭司,却是夜氏皇族和漠北臣民的守护神。
神与君王的差别。
皇帝,从不会干预大祭司的事情。
“也罢!梵音的世界,不是我等俗世中人可以擅入的,既然,他要出使南朝,那便由他去罢!只是,无忧……”皇太后终是幽幽一叹,似疲惫般,伸手揉了揉额角,语气之中,却掩不住满满的担忧。
“儿本想派遣礼部使节前去,但,无忧却主动请缨,坚持前往,母后也了解那丫头的脾气,若是不准她去,她一定会偷偷溜去,到时,只怕更危险,如今,与梵音大祭司一起,倒是不用太过担心。”说起无忧,夜天澜的眼角眉梢之间,都流露出一种淡淡的宠溺与无奈,那是一种,慈父的光华。
“这孩子,这性子还真是像极了舞儿……也罢!该来的总是会来,这世间一切,又岂会事事尽如人意?”说话间,皇太后微微闭上双眼,慈祥安宁的脸上漫过几分淡淡的沧桑。
都说,女儿像娘亲,可是,无忧却是像极了她的姑姑,夜轻舞,不管是性格,还是相貌,都是如出一辙,每次看着她,就仿佛看到了舞儿一般,她曾一度以为,也许,这是玄女上神垂怜,哀婉她痛失爱女的伤痛,便将夜无忧送到了她的身边来。
“无忧明日一早便会从军中赶回,待拜见了母后之后,便让她与梵音大祭司出发南下。”夜天澜说着,如日晖月华般的俊美脸庞之上,划过几许轻笑。
有谁可以想到,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不愿意呆在皇宫,安享锦衣玉食,却喜欢成天往军队里面跑,跟随着漠北铁蹄南征北战,即便是战事结束了,也要赖在军中,美其名曰:军中实训,加强锻炼!
这一点,与他惊才绝艳的小妹,何其相似?
巫山北疆,缥缈峰。
云雾渺渺,千山暮雪,这里,冰雪终年不化,入目,是一片银白无暇的冰雪之境,掩映在重重雾霭之中,恍若仙霖化境。
缥缈峰顶,一座九重高塔斜插入云,玄黑的塔身在那一片银白的世界中,恍若九幽之境指向九重天上的魔王之剑,煞气狂澜,邪佞魔魅。
九霄塔顶,轻纱飞扬。
“陛下,娘娘,青儿,终于要等到这一天了,终于,可以为你们报仇雪恨了!七月十五,中元鬼期,便是轩辕狗贼的祭日!青儿,一定会用他的首级,来告慰陛下与娘娘的在天之灵。”冷若冰雪的声音静静响起,带着隐忍的绝望和即将解脱的快意。
黑衣白发的女子,静静的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之上,风雪自九重天外呼啸而来,吹起她如雪飞银华的白发三千,可,她却像感觉不到冰冷般,神情淡静的跪在那里,清美的容颜之上,有着化不开的冷凝与戾气,仿佛已经深入灵魂,只是,那双慑人冷厉的眼眸,在看向那摆在高台上的灵位时,眼底掀起惊天巨浪,痛苦,仇恨,绝望,冰冷……
“一切已经准备就绪,七月十五,中元鬼期,轩辕狗贼的寿宴,到时,就是他血溅当场之日!”一道黑影,如夜枭般悄无声息的飘落在九重塔顶,掠过重重轻纱,身形一晃,跪倒在那两方灵位之前,深深扣下一礼。
冷峻的五官,锐利的鹰眸,深邃的线条,无一处,不彰显着他曾身为将军,戎马半生的风姿。
“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太久,终于,是等到了么?”女子缓缓开口,眼神中,晃过几分不真切的幻影,目光,却没有看向他,只是,专注的凝视着那两方玄黑的灵位。
黑色的灵位,殷红的字迹,像极了鲜血与死亡的色彩……
“轩辕狗贼,满朝文武,四方城主,每个人的双手,都沾满了希国子民的鲜血,终于,可以将你们聚在一起,一网打尽……呵呵……”低迷冷寂的笑声在暗夜的冷风中,有着丝丝缕缕的寒意与戾气,女子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是的,这一天,我们都等了太久,陛下与娘娘,终于可以安息了。”尹玄的目光,缓缓看了一眼身边白发翩飞的女子,眼底,划过一抹极深的痛楚,却是一闪即逝,快若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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