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壶间醉呢(1/2)
许是付绍桐留在北平的原因,这段日子,各地的时局跟雪花儿一样,拍着电报落在自己身边,护国运动、云南独立,白堕对这些并不陌生,只是有些意外。
“这也太快了,前后加起来,超过一百天了吗?”他问。
温慎点头,又说:“这事和你我是没什么关系了,咱们老百姓还是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白堕刚想点头,偏偏又觉得哪里不对,一瞬间,有什么从他眼前滑过,他突然兴奋起来:“四哥!”
温慎被吓了一跳。
白堕抓住他的手腕往出走,“这事和咱们没关系,但是和两相酬有关系啊。”
年延森趁着复辟帝制的时候,拼命拉拢了一众满清显贵,这也是为什么很多酒楼宁愿不铺御泉贡,也不敢去得罪两相酬的原因。
现在棚子塌了,外面的连天大雨,足以冲掉所有的人情世故。
他带着温慎,一路穿过乱糟糟的街道,想去瞧瞧两相酬的铺子到底冷清了没有,结果却撞上了一出大戏。
两相酬的铺子前围着好些穿短打的,一个个吵嚷着让年延森出来给个解释。
白堕和温慎互相看了看,又往前一段距离,去听那边到底在喊什么。
“您年掌柜攀上了什么高枝我们不管,但不拿我们当人看,就是不行!”
“还高枝儿呢?没抓上两天,不就折了?”
“年延森,你别躲在里面装缩头乌龟!今天无论如何都得出来,给个说法!”
两相酬的铺子大门紧闭,有人上前啪啪打门,眼瞧着就要硬闯。
白堕过去,跟人家套近乎,问:“出什么事儿了这是?”
“我们都是两相酬的伙计,前段时间这不是有皇上吗?掌柜的就让我们每个人都带着假辫子,刚巧今天有个什么贝子到酒坊来,瞧见一个伙计短着头发,直接把人按在酒坛里溺死了。”
“什么?”白堕喉间一紧,因为诧异,他的话像是硬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一样。
回话的那位眼里全是恨意,“被他溺死的那个,还不满十七岁,不过就是干活热了,把假辫子放下了那么一会儿!就那么一会儿啊!那个贝子就按着头,又打又骂,人被他弄死了,他还往酒缸里吐吐沫,说下贱胚子,活该……”
白堕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你们就没拦着?”
“掌柜的不让啊,人死了,掌柜的装模作样哭了几声,又给了些钱,之后便不见了。”
酒坊不是个安逸的所在,因为窖气死人的,也不在少数。
从前掌柜的大,伙计要么忍气吞声,要么觉得理所当然,麻木着一颗心,去赚微薄的工钱,但今天,不一样了。
今天当了没几天的皇帝又退成大总统了,酒坊里死了人,伙计们压在心里的火瞬间被点了起来。
他们看着那个死去的人,就像在看着自己。
那头已经有伙计在用力撞门了,里面有人在顶着,外面的人喊着号子,像新酒出窖时那样,边喊边撞,卖着今生最大的力气。
白堕听着,突然觉得无比可悲。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报应来的,刚刚好。
他收神回来的时候,发现温慎也正看着两相酬那扇立马就要守不住的大门,眼中明暗相交,神色复杂。
白堕过去,在他肩上拍了拍,“四哥。”
温慎转眸,看了他一眼,竟然笑了,“不用安慰我,”他说:“我从前同姨丈感情还算不错,眼下他家这样,我心里确实不大舒服,但是……”
他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越早搞定两相酬,他才能越早安分守己地过剩下的日子。”
白堕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跟在温慎身后,想着那天林止夜说的话。
这天地翻了,老百姓不敬着皇帝,伙计自然便不会敬着掌柜的。年家经营那么久,尚且会如此,壶间醉呢?
“四哥!”他叫住温慎,“我先回家去看一眼。”
他突然这样,温慎下意识怀疑林家出了什么事,便说:“怎么了?要我帮忙吗?”
白堕摇头,也没多做解释,直接回了林家。
他需要见到林止夜,有些事情,他想不明白,需要有人能给自己讲明白。
到家的时候,林止夜被关在房里哭闹,声音喊得震天响。林小娘就坐在门外面,默默地抹着眼泪。
白堕过去扶她起来,从她手里拿出钥匙,开门进屋,正撞上林止夜往柜子里藏吃的,手忙脚乱,合着方才她都是嚎给外面听的。
白堕也懒得训她,往桌边一坐,问:“来,你和我说说,你相中付绍桐哪了?”
“他明事理,懂……”
“闭嘴吧。”白堕打断了她,“我要你仔细给我想,想清楚了再和我说,什么叫明事理?你看重的事理,到底是什么?”
林止夜没想到他会来说这个,大大的眼睛转了半天,才摇头:“说了你也不懂,”她的声音闷闷的,听着倒不像是赌气,更像是委屈:“你就知道酿酒,还有赚钱。”
白堕看着自己的妹妹,最终还是放下了架子,招手让她过来,“楚虽三户能亡秦,岂有堂堂中国空无人,生在这世道,谁没有一腔为国的热血?小哥只是不知道你在外面都学了些什么,如果你连自己笃信的东西,都没办法同别人讲明白,那笃信的到底是什么?坚持的意义又在哪?”
林止夜被他问得有些脸红,犹犹豫豫地坐到白堕身边,“中国千百年来,对穷苦人就是不公平的,有钱的管着没钱的,你仗着自己给了伙计工钱,对他们就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可这是不对的!”
她说着,便起了劲,“小哥,你想想,如果没有伙计们干活,你就算再有本事,能酿多少酒?能赚多少钱?可偏偏最后,大多数的钱,都进了你的腰包,给你养娘、养儿子……”
“还给我养妹妹,养妹妹的娘。”白堕乐着接下茬儿,林止夜一时竟被噎住了,“小哥!”她撒起娇来,“不和你说了。”
白堕原本指望她能给自己解解惑,不成想被她说得愈发糊涂了。
她的话有道理,但似乎又不全是这么个道理。
白堕垂眸琢磨了半响,索性放弃了,又问:“这和我叔有什么关系啊?”
林止夜:“付爷是能带穷人翻身的。”
她正了脸色,说得很是认真,认真到仿佛这么多年的孩子气,一夕间烟消云散了。
白堕瞧着她,身上浅蓝绸缎的对襟褂,脸上抹着脂粉,头上带点翠,再想想她说的那些话,当真是没什么可信度。
“他都可以当你爹了。”白堕长叹了一口气,又去指一直站在门边的林小娘,“你瞧瞧你娘的眼睛,都哭成什么样子了?她在林家,吃了半辈子的苦,如今刚刚有些好日子,你非要如此折磨她吗?”
林止夜却不服气:“这就是问题!我娘有问题,你也有问题!新思想下的女人是独立的,不能依靠着谁!我们有权追求自己的幸福!”
“行,独立,”白堕几乎被她逗笑了,“你先不依靠着我,能念得了书,能活下去,你就可以去喜欢付绍桐了。”
林止夜一撇嘴,转头赌气去了,“就知道用这点破钱要挟人,你明知道我没了钱活不下去,这根本就不公平。”
“啧!”白堕不干了,他起身,绕到林止夜对面,“这也不公平,那也不公平,不是,你所谓的公平到底是什么啊?”
林止夜被他问得答不出话,红着一张脸,便想发脾气,就在此时,小策急匆匆地赶过来,“老大,有两个酒楼的掌柜找上来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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