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1/2)
这事对公主来说,确实不算多坏,没有性命之虞的日子是很值得享受的,所以她说这话的时候,语调里满含遗憾但又庆幸的味道。
释心听了,沉默良久才道:“那些毒会在你身体里囤积一段时间,但不是永远,最后会被中和的。对于知情者来说,确实会有忌惮,但对于不明真相的镬人,施主依然是个美味的飧人。还请施主继续好好保重自己,不要仗着自己有这项异能横行无忌。今天那些人取血,只是在你脚底划个口子,若明天划的是脖子,那么就算你的血肉能毒死人,自己先死了,便没有意义了。”
公主不由有些失望,“还是会消耗掉的吗?我以为能永远留在我身体里,有需要的时候可以自放一杯,请那些想害我的人品尝呢……”说完发现不对,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上次请你喝,我是无心的,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有存毒的本事。话说,大师是知道我的血有毒,才坚决不喝的吗?”
释心叹了口气,觉得她的问题有时候真的很笨,“贫僧是出家人,出家人不能吃荤腥,更不能喝血。”
公主哦了声,“出家其实挺无聊的……不过没关系,有我,本公主会充实大师的僧侣岁月。”
释心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赶不走甩不掉,发现她出事了还得不辞辛苦来救她,就是这样一个累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自己醒悟,放弃纠缠他。
可是后来公主好半天没说话,隔了很久,轻轻吸了口气说:“我的脚好冷。”
眼下已经是初夏时节,山里气温虽偏低,但也不至于会冷。她的冷,很大程度是因为失血,因为疼。
释心只得将她放在道旁,自己蹲下来检查她的伤口。
女孩子的脚很精贵,膳善民风开放,或许不讲那些俗礼,但就天岁来说,看了姑娘的脚,必是要对姑娘负责的。要说他是否严格恪守了佛门的规矩,其实也未必,很多事因为轻重缓急的划分,似乎是可以稍稍逾越的。像现在,道一声阿弥陀佛,说一声得罪了,便将那只玉足捧在了掌心里。
公主的脚,娟秀玲珑,像敦煌壁画上慈悲的女菩萨。但和尚看见的不是色相,是色相后的实质。
他卷着袖子,小心翼翼替她擦了刚才溅到的泥渍,公主不经疼,擦一下便瑟缩一下。
他抬头看看她,月光下也看得见她脸颊上挂着的泪水,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抽泣,努力忍住了,只说了句“疼”。
他重新低下头,擦拭的动作再放轻些,因为忍痛,公主圆胖的脚趾无措地抓紧又放松,看上去像四五岁时,最最可爱的孩子。
其实这足,应当是脚踝上戴着金铃,踩在狐裘织成的地毯上的,不该出现在荒郊野外,更不该受伤……那道狰狞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残留的血迹和淡淡的腥香,还是会激发出他一点本能的反应。
阿弥陀佛,色即是空……思绪被扯得太远,他强自拉回来。定了定神,隐约听见有潺潺的流水声,便背起她循声寻访水源。
月下的小溪,在林间泛起跳跃的银芒,他替她清洗伤口,拿僧袍擦干了那只湿漉漉的脚,然后问她好些了没有,“等回到寺里,让药僧替施主好好看看。”
公主说不,“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的来历,这样会影响我的前途。”
说得很委婉,实际是怕老和尚阻止她妨碍释心修行,把她赶出达摩寺去。她只有继续丑着,继续平凡着,这样才能安安稳稳在寺里扎根下来。
当然,食堂大妈和释心大师的纠葛,还是必须谱写的,只要发挥得好,可以成为云阳大妈热议的话题。公主发现自己大多时候还是很注重“名”的,在老家务求青史上有她,在云阳,则要成为大妈们心中的神话。
释心没有办法,只得考虑回去讨了药,自己给她包扎。
“现在觉得怎么样?可以继续上路吗?”他抬头看看月亮,怕耽搁下去,天亮前赶不回寺里。
公主当然是存着一点小心思的,她比较希望给寺众一点暗示,启发他们更大胆的猜测。于是有意磨磨蹭蹭,一会儿说血虚头晕,一会儿说小腿抽筋。
释心蹲在她面前,好耐性都快被她用完了。正常的交流好像达不到效果,他便哄孩子似的安抚她:“贫僧一直觉得,施主是位不娇气的公主……”
“嗯?”公主抬起晶亮的眼睛,“大师不会是想说,本公主皮厚扛揍吧?”
所以女人真的太难相处了,明明两点之间直线最近,她偏要走个蛇形,再自以为是胡乱理解一通。
然而公主心里还是高兴的,不娇气,是对这高贵身份最大的褒奖。
和尚真是慧眼独具,而且头光面滑讨人喜欢,公主出其不意,张开双臂搂住了他的脖子,嘴里感叹着:“大师对我真好,除了我哥哥,你是第二好的人啦!”
她孩子气的举动,惹得释心大惊,他一面挣脱一面大念阿弥陀佛,“不可……施主请自重……”
公主坚持了半天,最终还是被他强行摘了下来,气咻咻坐在那里,怨怼地看着他。
怨也没用,他脸上神色淡然,可是淡淡的最伤人。
“你要拒绝我到几时啊?我脚疼得要命,必须用其他更厉害的刺激分散注意力。大师,你想不想破色戒?”
释心已经没脾气了,他说:“施主,你是姑娘,姑娘要懂得矜持。”
公主不以为然,“矜持是做给外人看的,在你面前我不要矜持,我比较喜欢发散天性。”
又黄又暴的天性,实在不可取。释心道:“等回到寺里,贫僧给施主送几本经书吧,闲时读一读,可以修身养性。”说罢又看看天色,“时候不早了,请施主忍一忍,伤口必须用药,不能再耽搁了。”
他重新背起她,继续朝着月亮落下的方向进发,因为怕她冷,广袖严严包住了她的双足。
公主趴在他背上,百无聊赖地和他搭话,“你看你手上有道伤疤,我的脚底也会留疤,好巧啊,我们越来越像了。”
释心当然不理她,公主也不气馁,枕着他的肩头说:“你这辈子,没和其他姑娘这样亲近过吧?”
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他仅仅是听着,赶路的过程中也不觉得寂寞。如果说亲近,此生大概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了,毕竟世上没有那么多奇葩,如此不要命的飧人,也只有她一个。
他背负着她,继续前行,月色如练,天顶星河璀璨,山路两旁有树影晃动,枝叶向上伸展着,在风里摇得款款。
公主问:“那些办黑市的镬人,会受到惩罚吗?”
释心说会,“官府会杀一儆百,也会还那些飧人公道。”
“可是飧人在上国的处境就是艰难,你之前告诉我的,我听过就听过了,没往深处想。谁知道……”公主轻轻哽咽了下,“镬人怎么就不能克制一下呢,为什么不能像谢小堡主说的那样,再馋也得尊重别人,不能看见别人的糖葫芦就去抢啊。”
释心倒有些意外,“谢施主这么说过?”
公主说是啊,“所以我觉得他人不错,有正义感,而且知识面也很广。”
释心没有再说话,他的看法不变,镬人再好也是镬人。这类人天性中带有嗜杀的成分,譬如自己,追求清净心,花了那么大的力气自省禅定,有时候不经意间也还是有恶念滋生,然后就必须费更大的心力去阻止它。
不过要说耐力,他的耐力是真的惊人,背着公主翻山越岭都不带休息的。公主中途提醒了他几次,说大师你累不累呀,需不需要在路边坐一下,他说不必,倒不是一心为了赶路,是真的不累。
于是背后的公主暗暗咋舌,偷着在他肩膀上捏了两下,哇,是真的壮!公主想起暴雨中半含半露的美,一双爪子开始蠢蠢欲动,装作不经意地碰了碰他的胸肌——哇,确实大,比有鱼的大!
释心怎么能不知道她的花样,她得寸进尺,就要向腹肌伸出魔爪,他蹙眉告诫她,“不许乱摸。”
背后的人扭了扭身子,那火辣辣的身材可不是白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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