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夜谈(1/2)
醉鬼们闻听警哨,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跳下堤阶,往码头上逃窜。顾植民护着徐小姐,正往旁边躲去,就看一个巡捕举着警棍冲过来,两人在路灯下照面,愣了半秒。
“广胜?”
“植民!”
兄弟相见,惊喜相拥,互诉这些年经历。
原来许广胜在码头与无赖们混迹几年,终也明白这并非长久之计,他醒悟过来,于是托认识的人,打通公董局关节,进了法租界巡捕房,刚刚成了一名华人巡捕。
顾植民深为兄弟寻到正途欣喜,硬要拉他去喝几杯。
许广胜摆摆手推辞,又拍拍身上崭新的制服,道:“公差不得自由。今夜我要值岗,改日我去米号找你相聚!”又偷偷指徐小姐,暗自笑问:“这难道是弟妹?”
顾植民连忙要解释,许广胜却哈哈一笑道:“不用讲了,我晓得,我晓得。”
两人就此分别,顾植民拉徐小姐回米号住处。徐小姐路上愠恼,说:“你这个同乡兄弟,油嘴滑舌,阴搓搓的,我不喜欢。什么他晓得,他晓得个鬼哦?”
顾植民只道是徐小姐厌恶讽笑,也未讲太多,不过今晚幸有许广胜邂逅相助,想起去年他受戴所长之托,偷偷送宋先生一家坐船出国,险些被码头恶棍们截住。如今许广胜能与他们撇清关系,真是善莫大焉。
走在路上,忽然一阵邪风骤起,望望天上,阴云已经遮住了月亮。顾植民急匆匆送徐小姐到了米号,正欲道别,谁知徐小姐却说:“今晚吓得心神不宁,你莫走了,陪我聊天。”
顾植民一惊,徐小姐看他呆怔,怒道:“你是不是发什么春秋大梦?!只在外堂里聊天而已!还想作甚?!”
两人于是点上油灯,搬好桌椅,外面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隔着帘子,但觉凉风阵阵,雨声潺潺,正是秉烛夜谈的好辰光。顾植民翻出一小把花生米,摆上两杯清水。
徐小姐怏怏不乐:“不知怎的,总觉得心惊肉跳,打不起精神,也没有困意,可是怪了。”
顾植民摸摸她额头,却没有发烫,便说:“恐怕是受了吓,路上又吹了风。”未病先防,他匆忙去熬了些葱白水,徐小姐喝完半杯热水,精神缓和许多,于是打听许广胜其人。
顾植民把兄弟两人在黄渡家乡,以及到上海后的纠葛讲了。徐小姐道:“凭他对你姐姐的那份情愫,也算是一个奇人。”
听到她夸别人出奇,顾植民未免有些吃醋,又听徐小姐说:“只是他有一份执着,但不像你能甘守本分。”
顾植民笑笑:“什么甘守本分,换句话讲,便是‘无能’罢了。”
“你却不懂过犹不及的道理。有人整日奔忙,头脑里却一团浆糊。你看似挂在米号里,心思却用在书本上,初心未忘,厚积薄发,总有成功的那天。”
“那密斯徐所想的成功,又是何样成功?”
“哎,要是聊起这个来,可就不困了——植民,你看,上海滩有四大百货,里面尽是洋货、舶来品。就以雪花膏来讲,洋货可以卖到五元、十元,但国货呢,能卖两元实属不易,即使价廉,但顾客却颇多訾议,那些名媛太太,哪个不欣欣然以用洋货为荣——荣老先生在书里讲得好,实业不兴,国则不强;苟国不强,民则不富;国不强,民不富,则中华四万万人,皆列强之鱼肉也。所以,我只求在这苍凉乱世,能有一间小小的试验室,能研制化妆品配方,为振兴国货尽绵薄之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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