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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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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菜挑了几个花瓶和水果回来,找了块绒布,按静物素描的感觉错落摆好。

“画吧。这边条件不太好,难为你将就下。”他说,“联考素描是三小时,你先画着,过一小时我来给你改。”

“好,”傅予寒拿起刚削好的铅笔,“谢谢。”

老四今天要拍一些饰品宣传图,全部可以在工作室内自带的小摄影棚拍。但这样一来,傅予寒就只能窝在休息室画画,因为摄影棚那边不能开顶灯。

休息室是名副其实的休息室,里面还有床,他们几个昨晚可能又在工作室里过夜了,几张床上随意堆着没叠的薄被。

没开窗,空气不太好。

傅予寒不觉得怎样,他在旁边的空地上坐着画,那些床铺影响不到他。但跟着进来的闻煜先受不了了,皱了下眉走过去开窗。

“真娇贵。”傅予寒的笔已经动了起来,视线落在景物上,却在嘲笑闻煜。

“看不惯?”闻煜挑眉看过来。

傅予寒点头:“是有点。”

“再约个架?”闻煜坐到飘窗上,“我随时奉陪。”

“对不起,”傅予寒不接他茬,“现在我是没空了。”

闻煜忍不住勾起唇角,笑了。

可不是,傅予寒最近跟刚开学的时候状态差了好多,又要画画又要学习,甚至还得赚钱。

“真决定考T大了?”

“备选吧。”傅予寒说,“不一定能考得上——上次我听北林说,他们当年高考的时候都是多挑几个学校去参加校考,最后从考过的学校里选最好的填志愿。”

每年12月是省美术联考的时间,之后便是长达三个月的各地“长征”。

每个艺术生都受过高三的冬天四处搭伴挤火车去不同城市考试的折磨,逃不掉,因为好点的学校大部分都需要单独考试。

“反正如果不出国的话……我应该会多选几个帝都的学校。”傅予寒又说。

杨帆是个看上去没心没肺,但目标很明确的人,他说想考T大就一定会去。傅予寒为什么要多选几个帝都的学校,原因不言而喻。

窗口有阵风吹过,卷起闻煜的额发,他莫名想找茬,伸手将窗户开大。

风哗地刮进来,将一个站不稳的苹果吹倒。

傅予寒无语地闭了下眼,像是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咽回去。他站起来把那个苹果扶成最开始的样子,没好气地说:“你不能关窗?”

“不能。”

“那你不回家么?”傅予寒诚恳地问,“今天谢谢你,不过我看你待在这里也没事干,不如回去?”

“不回,”闻煜说,“难得来这边一次,晚上准备吃叶记。”

叶记是附近的一家小餐馆,据说老板姓叶。

里面的酸菜鱼和炸馄饨是一绝,来这里的路上傅予寒听闻煜念叨过了。

傅予寒无奈,只好坐了回去:“那你别捣乱。”

他又不能一拳砸闻煜脸上,闻煜真要开窗他也没什么办法。

好在绒布有重量,本身不会被风吹跑,也就那个长得有点畸形的苹果要遭殃。

“开窗算捣什么乱。”闻煜说着把窗户关上一半,脸扭向窗外。

杨帆。

闻煜琢磨着这个名字。

他其实有点不能理解注定无疾而终的深情有什么执着下去的必要,诚然他喜欢杨帆,但那也只是喜欢罢了。

他喜欢过很多人,也喜欢过很多东西,大多数都是过客,短暂出现在他的喜好列表内,又悄无声息地消失。

闻煜并不能理解傅予寒那种如暗潮般汹涌又无声的感情。

不过话又说回来,正是因为不理解,不曾拥有、经历过,他才会对傅予寒这个人产生探究的兴趣。

他也想让傅予寒考T大。

可这会儿闻煜不怎么高兴。

菜菜口才不太好,讲不好课,但不愧是联考第一名出身,改起画来利落又一针见血,仅仅几笔,整张画看上去已经不太一样。

傅予寒恍然,某些一直没想太明白的疑惑顿觉豁然开朗。

画画是个需要长期练习的活计,经历过的时光不容忽视,他没系统学过,但一笔笔画过,一点就通。

联考的内容是三小时素描人物、三小时色彩静物,以及二十分钟的人物速写考试,菜菜大致告诉了他日常练习的方向,四哥还说让他有空就过去,有活可以介绍给他干。

傅予寒一一记下。

他在工作室待了一下午,然后一群人在闻煜的要求下跑去叶记餐馆吃了酸菜鱼和炸馄饨,这才各自打道回府。

紧跟着九月末而来的,是高三学生不配享受的国庆长假。说是“长”假,其实他们总共就放假两天半。

傅予寒把其中的两天都用来泡在四哥那里,一天半画画,半天拍照。

四哥又给他找了个新活,是给一家文艺风的男装店拍新款服装宝贝图。

这家店需要的图片风格强烈,强调衣服本身而弱化人物,傅予寒不需要怎么露脸,拍得最多的是背影和露小半张脸的侧影。

他身高182,宽肩窄腰、身形瘦削,跟这家店的衣服风格很衬。第一套样图发过去,那边立刻确定要和傅予寒合作一整个季度。

按每周上新一次算,也就是总共要拍12套衣服,傅予寒算了算收入,觉得足够自己撑过一段艰难的时间的。

四哥他们几个还免费教他画画,节省了一大笔开销。

“道谢?别别别,真不至于。”老四又为了工作熬了一整夜,眼底青黑一片,满脸疲态,他搓了搓脸,按住傅予寒的肩膀,“我本来就是赔罪的。你要真想道谢,不如去谢谢小七——我听说雍容最近过得很惨。”

傅予寒微怔:“怎么说?”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就是前两天跟朋友出去喝酒,听一个认识雍容的朋友说他最近过得不太好。”老四给自己点了支烟,“你不知道?”

傅予寒摇摇头,不动声色地退开半步。

他不太喜欢烟味。

“闻煜没说。”他补了句,“我们快月考了,他好像有点忙。”

“月考?忙?”老四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快别胡扯了,小七那脑子也需要复习?那就是个学神……不是,是数据库!什么答案都存在脑子里那种。我认识他好几年了,就算大考之前一样跟我们出去喝酒。”

傅予寒:“……四哥,闻煜也是人。”

“插上电就能做机器人了他。”老四咕哝了一句,“总之雍容的事你想知道就问他,也只能问他。这人做雷锋有瘾,你要不问,他永远不会说他干了什么——以前帮小六忙的时候就这样。”

“嗯,”傅予寒说,“我知道。”

闻煜确实不是那种会主动邀功的性格,以至于最近傅予寒忙起来,还以为雍容的事情没了下文。

“对了,还有你上次说的事,我给你联系了一个。”老四从兜里摸出一张写着地址和电话的小纸条递过去,“师大美院的老教师,据说口碑挺不错的,最主要的是他会请模特,你不是需要这个嘛。”

“对,谢谢四哥。”傅予寒接了过来。

虽说这边几个人都能辅导他,但画了两个星期之后,傅予寒意识到自己还是需要找个专门的美术老师上课。

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摄影工作室这边没法给他请真人模特过来写生,练习人物素描只能依靠临摹书本上的范例。

临摹和写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体验,后者更能锻炼观察力和功底。但那种一坐三小时的写生用模特一般人没点渠道还真不知道该去哪里请。

写生模特是有要求的,除了需要在位置上长时间坐着不动以外,最好年纪要大。

人年轻的时候天庭饱满,越到老年越是瘦骨嶙峋,脸颊肉会渐渐凹陷下去,将脸部的骨骼和肌肉结构变得分明。

越容易画的模特越适合学生训练——老人比青年容易,男人比女人容易。

最好画的是老头,最难画的是少女。

市里有许多美术老师会在自己家中或者租用一个专门的工作室用来带学生,一节课以三小时为单位,临摹或写生接可,老师负责修改和单独讲解。

美术生随学随走,按节上课的情况很普遍,不必担心进度问题,但会请模特的老师很少——毕竟请模特的成本不低——老四费了一番工夫才替傅予寒打听到一个合适的。

傅予寒接过字条一看,发现这老师上课的地点都离他家不算远,四哥显然是花了心思,他不由得又道了次谢。

“都说别谢了。”老四摆了摆手,“以后你要是需要过来画画也可以再来,反正菜菜闲着也是闲着。”

“我哪儿闲了!”正在修图的菜菜发出了加班狗的怒吼。

“你没空还有北林呢。”

“操,我们是工具人吗?”北林骂了他一句,又转过来跟傅予寒,“别介意,我们就是日常骂老板,没有不欢迎你的意思。”

“……我没误会。”

来了两星期,傅予寒看得出这群人很热情。

虽说其中可能有闻煜面子的缘故,不过他确实没感受到什么排斥。老师那边一节课就要小一百,肯定不能三天两头过去泡着,傅予寒还是要来。

再说,他还得工作。

“好了,先去换衣服吧。”老四抽完一支烟,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清了清嗓子,“去换衣服吧,咱们今天争取把这一期的照片拍完。三毛,你更衣室收拾出来没——”

“三毛因为加班猝死了!”从里间传来三毛的大吼。

再从四哥那边出来,日头已经偏了西。

疾驰而过的车辆增多,行人神色匆匆,街道变得拥挤。从工作室到车站的这段路傅予寒早已走熟,四哥并没有假客气特地找人送他。

这天夕阳落下的轨迹傅予寒似乎都记得。

因为路上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久违的,来自傅学成的电话。

他愣了几秒钟才接起来:“喂?”

“小寒?”电话那头的背景音很安静,傅予寒猜测他可能在办公室或者家里,傅学成停顿片刻,问道,“你在外面?”

“嗯。”傅予寒轻声问,“有事吗?”

“我刚刚跟何……你妈妈通过电话。”傅学成说,“惯例给她打这个月的钱,但是她告诉我说,你已经半个多月没拿家里的钱了?你现在有经济来源吗?”

傅予寒走到车站站定,看着天边一抹橙紫相间的晚霞,极美,是他尚且画不出的颜色。

“算是有吧。”他想了想说,“我在打工。”

“高三了,好端端的为什么想不开去打工?”听上去傅学成很是不满,“何燕就这么带孩子的?”

“上次我跑去找你,你不是让我问她。”傅予寒面无表情,“我问了,她不同意我学画——但我想学。”

“关于这件事,今天我也和她聊了下。我觉得你妈妈虽然经常无理取闹,但是这句话说得还是有道理的。”傅学成说,“小寒,我没想到你现在成绩比初中的时候落下去这么多……这两年你到底在干什么?现在离高考还有大半年,你把打工的时间拿去补课,应该可以上一本的。当初你读书很不错不是吗?”

傅予寒轻蹙了下眉:“那天跟你提起的时候你不还没反对吗?”

“我是个尊重孩子想法的家长。”傅学成严肃地说,“但我没想到你是因为成绩不好才要去学画的——小寒,很早以前我就跟你说过,你必须要让自己有选择的权利。”

“……谁说我是因为成绩啊。”

“你这话没有说服力。”

“……”

要等的车终于到了,傅予寒翻了个白眼,给手机换了只手,摸公交卡刷卡。

“爸,反正你也不打算替我出上美术课的钱。”他说着就想挂电话,“就别操心了行么。”

下班时段,回家的公交车上乘客不少,傅予寒从人群中间钻过去,站到了后门口。

傅学成不愧是他爸,听话音就知道他想干嘛,赶在电话断掉之前说:“等等。”

傅予寒决定多给他十秒钟:“嗯?”

“我刚在和你妈商量,你不拿家里钱,但是还会回家吃饭,以后我每月给她的抚养费一半给她当作伙食费,一半让你自己拿着花。你觉得怎么样?”傅学成想了想,“学美术不是不好,但有能力上正经大学为什么非要学画画呢?”

“你们……”傅予寒很费解,“究竟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一定能上一本?”

“你当初成绩很好不是么?”

“但现在不是当初。”傅予寒决定丑话说在前头,“你给我钱我不反对,但我会拿去上美术课。”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台风过了,车厢里有些闷热,傅予寒举着手机有点累,烦躁一点一点累积。

少年人听不进劝,何况是这种半强迫式的“劝”。

爸妈越反对他画画他就越想继续学下去。

“不说话我就挂了。”他说。

“钱可以给你。”傅学成突然说,“不过爸爸有个条件。”

“什么?”

“你以后不要去打工,好好念书。美术生也需要文化课成绩吧?你成绩要是能上来,志愿就填个普通的专业,实在不行再考虑美术。”傅学成自认很开明,用商量的语气问,“听说你跟妈妈闹了矛盾,要是不想住家里,爸爸也可以给你在学校附近找个房子——正好前几天若烟跟我说这边离三中太远,想给向言租一套,你们兄弟俩可以一起住。”

“……”

傅予寒眨了下眼。

他忽然想到何燕说过的话,脸色便有些古怪:“爸,我之前一直没问,那个抚养费……你一个月给妈多少钱?”

“怎么了?”傅学成顿了下,“3000。”

“一半就是1500。”傅予寒轻嗤一声,“爸,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选了跟妈妈吗?”

傅学成没出声。

“因为你确实不太了解我。”傅予寒悻悻,“算了吧,我怎么可能跟周向言一起住啊,你真以为我们是兄弟吗?”

他说着把电话挂了,傅学成再打来也没接。

手机静音收进兜里,眼皮垂下去,长睫投下的阴影让傅予寒看上去有几分孤单。

果然是这样。

之所以当初没再追着傅学成要钱,就是猜到了会这样。

1500就想干涉他的决定,还不如何燕一周给200,至少她不会管傅予寒几点回家——哦,除了夜不归宿。

他一直觉得他爸有点想当然,喜欢用自己的想法套在别人身上。如果把这种想当然细细剖析开,就能从中品出几分隐约的傲慢。

比如说一厢情愿地让他和周向言以兄弟的身份相处。

……处个屁,说白了那就是个陌生人。别说他,周向言但凡正常点也会觉得这样别扭。

这种时候,傅予寒就觉得四哥对他真挺不错的,给他找的活半个月就能凑出一千多,勉强够他学画的开销。

最重要的是这样自由,不会有人跑出来数落他学画不好不对。

前人说得有道理,经济独立真的很重要。

傅予寒想了很多。

车一直向前开着,停停走走,路过闻煜家附近的时候,傅予寒在逐渐降临的夜幕中看到了那个小区风格独特的建筑所露出来的一角。

他忽然意识到,这份很不错的工作好像还得感谢闻煜。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他竟然会忘记跟闻煜客气了呢。

他似乎也想不起来了。

傅予寒很快联系到了那个师大的美术老师,过上了每周上课一次,剩下的时间去四哥那里蹭地方画画的生活。

人在专注于某件事情的时候,时间就会过得飞快。中途傅予寒向闻煜打听过两次雍容的事,一次闻煜告诉他人在拘留所里,一次闻煜没回答,只说到时候他就知道了。

后来傅予寒就没再问了,主要是他真的有点忙。

不过,再忙他也不会忘记要给杨帆准备生日礼物。

十月除了有国庆长假,对傅予寒来说最重要的意义,就是杨帆要过生日。

“这周六晚上啊!”杨帆特意挑了晚上11点这种大家都肯定下课了的时间给他打来电话,“我在‘花容宴’订了一桌,吃个饭咱们去唱歌。高三了时间紧,就办得简单点。”

傅予寒没什么不行的:“嗯,几点?”

“6点半到!早点吃完早点去玩,晚上早点回家,不耽误写作业。”杨帆嘿嘿一笑,“成年礼,我订了个超大号的蛋糕,长得特别酷,你肯定喜欢。”

“说得好像是为我买的一样。”傅予寒的话音里不自觉地染上了些许笑意,“周六我有课啊,6点半可能不行……7点?”

“反正你也要吃的啊。”杨帆奇道,“什么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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